第7節(jié)
恰是此時,他的右手又在她的錦被下游移起來,肆無忌憚地掠過她的腿部,她慌了神,再度伸手去抓他的手,卻被他單手牢牢捉住,禁錮得死死的。嚴燁摸到了她膝蓋上的傷處,那里微微凸起來,是綁扎的結帶。他避開那處傷疾,隔著里衣?lián)徇^她纖細修長的小腿。 “督主……”她喉間哽咽了一聲,狠聲開口,“……您要什么?” 費了好一會兒神,總算是沉不住了。 嚴燁滿意地楊起唇,手卻沒有拿開,定定地直視著她的眼睛,“三日之后,我會在神武門前恭候小姐大駕。” 指尖下的肌膚分明在劇烈地顫抖,她的神情卻絲毫沒有怯懦,陸妍笙冷笑了一聲,望著他一字一句地重復,“督主的記性不好,臣女方才已經說過了,腿遭了重傷,不能入宮。” 聞言,他的面上沒有絲毫惱意,手卻順著小腿的曲線往上滑過去,就是料定了她會顧及自己陸府千金的名節(jié),料定了她不敢喊人張揚——不免又覺得挫敗,竟被這人吃得死死的么! 他怎么能這樣,竟用這樣卑劣不堪的手段脅迫她一個女子,真是可惡! 陸妍笙的雙手被他箍得疼痛難耐,而那只右手已經到了她的大腿,并且還在往上游走,根本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她心口一滯,深吸了一口氣。 “我答應你。”他聽見她顫抖著聲音說出了四個字。 就在剎那間,嚴燁便收回了雙手站直了身子,陸妍笙只覺渾身的氣力都被抽干凈了一般,垂著頭伏在牙床上,心頭的憤恨升華到極致。幾滴水珠子落了下來,沒入錦被之中化為深色的一點,嚴燁毫無所動,只居高臨下的俯視她。 他理了理方才被弄亂的袖襕,伸手撫了撫腕上的烏沉木佛珠,聲音也冷了幾分,“姑娘是個聰明人,凡事也當看得通透。今后入了宮,榮華富貴享用不盡,這是祖上庇佑的幸事。往后紫禁城里,我得尊您一聲娘娘,在您跟前兒也得自稱一聲‘臣’,相互照拂才是正理,您不該不明白。”說罷抬眼看了一番外頭的天色,才將露面兒不多時的太陽又偃旗息鼓地退到了烏云后面,似乎又下起雪了。 他做出個無奈的神情,再側過頭看妍笙時,臉上已經又是平素的和善模樣,笑道,“陸姑娘這幾日就在府上好生養(yǎng)病,我還得回宮復皇后娘娘的差,就先告辭了。三日后我會派東廠的人來接姑娘入神武門,我會在那兒等著您來應選殿試秀女。” 陸妍笙眼也不抬,冷聲道,“勞煩督主這樣費心,臣女著實過意不去。督主請回吧,沒的耽誤了跟皇后娘娘復命,倒是臣女的罪過。” 嚴燁淡淡嗯了一聲,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捋著佛珠風輕云淡地續(xù)道,“那日瑞王府里頭您聽到的事,只要我有心,大可同沛國公扯上干系。姑娘若生出了傻心思,可得好好思量思量。”說罷微微一頓,伸手拿起一個小案上的綠豆酥放到唇邊小咬一口,朝她微微一笑,“甚舔。”言畢拉開房門闊步離去。 “……” 那個人方才的話意思很明顯,若是東廠沉了船,沛國府便要跟著一起落水。妍笙絲毫不懷疑嚴燁方才的話,他絕對做得出那種事,可是事情為什么會到這個地步……她將頭深深埋進臂彎,渾身都微微顫抖起來。 才剛還有的陽光已經完全沒了影兒,反倒是雪愈來愈大,玢兒走近房門見她埋著頭微微發(fā)抖,不禁駭人大驚,坐上床沿去拉她,急道,“小姐您怎么了?嚴廠公跟您說了什么啊您哭成這樣……” “……”妍笙抬起頭瞥了她一眼,“誰告訴你我在哭?” 這時候又聽見一陣腳步聲朝這方過來,她連忙擦了擦臉躺會了牙床上,玢兒替她蓋上了錦被便立在了一旁。抬眼望一眼屋外,見是沛國公來了,便福身恭敬地喚道,“老爺。” 陸元慶隨意地嗯了聲,大步跨進里間坐上了半月牙床的床沿,見妍笙的臉色似乎紅潤了些,便道,“笙姐兒,你可覺得好些了?” “好多了,父親。”妍笙神色如常,微微點頭。 聽她這么一說,沛國公心里總算能舒坦幾分,他神色有些遲疑,試探地又問,“方才嚴督主代為傳話,皇后娘娘都有些什么事交代你?” “……”她垂下眼簾,低低應,“也沒什么。皇后娘娘聽聞女兒腿疾嚴重,說大選之日會請廠公派人來迎女兒入神武門。” 陸元慶聞言一喜,神色里有某種熱切,“皇后娘娘真這么說?” 妍笙頷首。 這可真是再好沒有了!沛國公心下大喜,只以為是嚴燁在皇后跟前兒為這個女兒說了話,心頭不免幾分感激,因又朝她道,“今后入了宮,你可得好好感激嚴廠公。”說這番話,顯然已經是認為妍笙必會被留牌子賜位分了。 也難怪陸元慶有這份兒信心,陸府大姑娘一副花容月貌譽滿臨安,任同哪個名門的千金比都是佼佼。他心里暗暗自喜,自家閨女往景仁宮外頭一站,在沒有比她更活色生香的了。旁的且都不提,單是東廠這棵大樹都足以為陸家女乘涼。 陸妍笙心頭冷哼,她的這個父親還不曉得沛國府一家都被那個jian宦給算計進去了,竟還讓自己感激他?別惡心了,她只巴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rou!面上卻只笑了笑,回道,“父親說的是,女兒晉了位分,一定會好好謝謝廠公大人。”? ☆、入宮前夕 ? 于臨安而言,這個夜晚是一個異常少見的多云之日。北方的冬天干冷,濃重的鉛云在天際緩緩漂浮,皓月的光芒從層層云縫間透射出來。漆黑的夜空中沒有星,偶然興起一陣寒冽的冬風,將云層吹得東飄西蕩,飄飄搖搖。 不得不說,人的潛力真是一種怪誕的存在,分明早上還疼得厲害的傷處,到了晚間卻奇跡般地好轉不少,膝蓋雖仍舊不能彎,但是比起前些時日的動彈不得好過多了。 三日的時光過得極快,白駒過隙轉瞬即逝,明兒個大早便是世家女入宮殿試的日子,陸妍笙愁得嘆了一晚上的氣,一聲復一聲地嗟,直焦得玢兒都跟著煩躁起來。她搬了個杌子在抱月床邊兒,坐下來,又垮著小臉扯扯妍笙的衣角,“小姐,快別嘆了,您這唉啊唉的,聽得奴婢心口悶得慌。” 陸妍笙在軟軟的榻上翻了個身子,面朝著玢兒趴在繡花枕上瞧著她,將受傷的左腿翹起來擱在小案上,姿勢四仰八叉很是不耐看,幽幽又嗟了一聲,“明兒就要進宮殿試了,你是不知道,我都快愁死了。” 聞言,玢兒咂咂嘴,嘖嘖道,“殿試就殿試唄,您怕什么?”她以為妍笙是在緊張,便格外仗義地拍拍她的肩膀,寬慰著道,“小姐,若要拼個旁的奴婢不敢說,比臉咱是不怕的,您這臉盤子往哪兒放都落不得下,放心吧。” 什么叫拼旁的不敢說?陸妍笙臉黑一半,搡了搡玢兒的肩膀啐她,“有你這么說話的么?拼旁的怎么了?拼個詩書禮儀庭訓家規(guī)我也……什么跟什么啊,一邊兒去,我這兒琢磨正事兒呢,凈給我添亂!” 玢兒悻悻地吐吐舌頭,又腆著臉湊上去,觀摩著陸妍笙面上的憂愁,蹙著眉頭問,“主子啊,您究竟在愁什么呢?您忘了啊?明兒大清早東廠的轎子就要來迎您入神武門,依奴婢看,不就是個抱恙的皇上么,還能吃了您不成?”說著聲音壓低了幾分,朝妍笙靠得更攏,神神秘秘道,“主子別怕,皇上如今病怏怏的,一時半會兒怕是不能人道,動不了您的。就算今后大好了也不打緊,女人嘛,都得過那一關,眼睛一閉一睜一晚上就過去了。” 陸妍笙上輩子死的時候雖然已經是二十五的年紀,因著嚴燁的關系,她對于男女之事也大致懂個一二,然而一二畢竟只是一二。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上一世,她到死都是個雛兒。他們二人相處了八年最親密的觸碰也只是在腰桿兒上頭,男人的身子她也只見過一半兒,也是那督主的。 那廠公瞧著面皮好,跟個小白臉兒似的,然而畢竟習武,上半身很是精壯有力,只是傷痕多了些,尤其背部,左一道鞭痕右一道刀傷,每每瞧著都令她臉紅得要滴血…… 這番話勾起妍笙臉的一些回憶,登覺臊得發(fā)慌,又夾雜無盡痛苦恨意,狠狠剜了玢兒一眼,嗔怒道,“你個丫頭片子,要是我沒記錯,你過了年才滿十五吧,這些話說出來也不嫌臊!這樣的臟事兒你都是從哪里聽來的?” 她發(fā)怒,玢兒卻也不怕。這個主子打小和她鬧騰慣了,關上松風園的門兒就跟親姐妹似的,她一點兒不怕妍笙發(fā)怒。聞言只是嘿嘿一笑,嬉皮笑臉的樣子,“小姐您別忘了,我娘從前可是在延禧宮當差的姑姑,這些事兒都是她跟府里嬤嬤們嘮嗑時被我聽來的。”說罷,玢兒抿嘴笑,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們以為我年紀小聽不明白,其實啊,我什么都知道。” 這么一說,妍笙倒是了然幾分。 玢兒的母親方mama過去是宮娥,后來滿了二十五出了宮便到她們沛國府當差。她側過眼睨著坐在杌子上的小丫頭,眉眼靈動渾身上下都是年輕的朝氣活力,她定定地看著她,忽然又記起上一世在冷宮中,玢兒始終對她不離不棄,直到去給一個太監(jiān)做了對食,從此杳無音訊。 天底下什么樣的男人都比太監(jiān)強,她怎么這樣傻呢,這一輩子不就都毀了么……眼眶忽地紅起來,妍笙吸了吸鼻子伸手撫上玢兒的手背,沒頭沒腦就是一句,“你放心,就算我最后還是進了宮,也不會再委屈你的。” 玢兒一怔,顯然沒明白小姐這話是什么意思,只隱隱能聽出來小姐說不會委屈自己,臉上霎時樂開了一朵花,反手捉住妍笙,懇切道,“小姐,咱們倆明里是主仆,奴婢知道有些話說出來大逆不道,但是都是奴婢的真心話,奴婢一直都把您當親jiejie看待的。” “我省得。”她點頭,今晚回憶起了太多上輩子的事,妍笙有幾分悲切,鬼使神差道,“其實我怕進宮,不是怕被撂牌子,也不是怕皇上臨幸……我是怕嚴燁。” “嚴廠公?”玢兒一愣,有些云里霧里,心里細細思索了一瞬又似乎有些明白了,不由道,“廠公大人雖說模樣生得跟天仙兒似的,面兒上始終掛著笑,可確實怪嚇人的,不只您呢,奴婢也是,見著他就瘆的慌。” 完全兩碼事,妍笙有些無力,撐著額道,“不是說他這個嚇人,我的意思是……” 不是這個嚇人?那還有哪個嚇人?玢兒愈發(fā)糊涂了,“您怕什么啊,明兒一過,您被賜了位分,今后在紫禁城里您就是主子他就是奴才,東廠的人壞都壞在骨子里,面兒上也不敢對您怎么著啊不是。” “……”這丫頭是不知道嚴燁能無恥到什么地步!禮義廉恥什么的于那個廠公簡直是身外之物好么? 妍笙無奈地嘆出口氣,翻身仰躺在牙床上,唏噓道,“罷了罷了,時候不早了,我要歇了。” 玢兒聞言哦了一聲,麻利地從杌子上站起來去替她放床帳,邊問,“小姐,錦被里的湯婆子還暖和不?” 妍笙懶得動,只伸出白嫩嫩的右腳丫子蹬了蹬,頷首,“暖著呢。” ****** 云層漸漸地被寒風吹得散開,藏在云后頭的月亮也便亮堂堂地露了出來,月光皎白,枯樹的枝椏在青石地上映出些許輪廓,暗影拂動,有幾分斑駁清冷的意味。 “什么?瘸了腿都能進宮?這根本不符規(guī)矩!” 驚乍乍的嬌客聲音從翠梨園的廂房里頭飄出來,江氏被女兒這聲大嗓門兒嚇得魂兒都落了一半,連忙去捂她的嘴,無名指上的翡翠琉璃金戒指映襯著陸妍歌白皙的面龐,更顯得熠熠生輝華美非常。 “小祖宗,你就不能小聲點兒么?”她壓低了聲音責難。 陸妍歌憤憤不平,一把將母親的手拽下來,皺著眉嗔道,“他們敢做還怕人說么?” “上回你使了個什么損招兒,就為了不讓嫡出的那個入宮,可結果呢?”說起來就是氣,江姨娘恨得牙癢癢,“讓人捉了把柄拿了小辮兒,要不是我在老爺面前說爛了嘴皮子,你還不被夫人活活扒下一層皮!”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她就更生氣了!陸妍歌悲憤交加又覺得委屈,說著說著竟哭了起來,“母親,父親怎么能這樣偏心呢?從小到大什么好兒都是妍笙的,我什么都是撿她剩下的,這回她摔了腿,父親怎么就沒想著讓我替她進宮呢?同李家攀親帶故什么的,我也姓陸啊!” 真是太傷人了!宮里應選世家女的規(guī)矩大家都知道,身上有點傷痕都是不行的,父親敢讓妍笙去,想必是花了大工夫打點好了,寧肯費這么多心思也不愿意讓她頂了妍笙,真是氣死人了! 江氏見女兒哭得傷心,也是不忍,撫著妍歌的肩寬慰她,“我都聽說了,那日東廠的督主來過了咱們府上,說是要妍笙入宮是皇后娘娘的意思,還代皇后去探視了妍笙的腿傷。” “皇后?”妍歌一怔,抬起淚蒙蒙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瞪著江氏,“妍笙什么時候和皇后有交情了?” 江氏也覺得奇怪,然而事實擺在眼前,讓人想不信都不行,只得無奈地搖頭,嘆道,“我哪里知道呢?” 既然是皇后的意思,還是東廠督主出面兒說的,妍笙進宮這樁事兒就算是板上釘釘怎么也撼不動了……那她呢?妍歌突然對自己的未來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她永遠都無法忘記那日秦夫人對她說的那番話—— “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么身份?一個妾生的種還敢在我面前造次!你以為老爺寵你愛你么?哼,我告訴你,將來你婚配到哪家全是我這個主母說了算,你最好給我識相點,別再給你長姐使絆子,否則惹惱了我,莫說是皇親貴胄,便是個尋常富貴人家我也不給!” 上回的事已經讓主母恨透自己了,她今后還如何是好呢?眼看著及笄就要到了,夫人會怎么對付自己她根本不敢想。越想越害怕,妍歌哭得快要岔氣兒一般,“母親,這可怎么辦呢,替妍笙入宮是女兒如今唯一一條路了啊……” 江氏心疼不已,將女兒抱在懷中安撫著,一雙美眸微微瞇起,緩聲說,“我已經在妍笙的陪嫁丫鬟里頭插了人,明日入神武門,定叫她好好消受消受咱們的大禮。”? ☆、樹大招風 ? 元光一十六年臘月初五,黃道吉日。 妍笙的左腿仍舊不便利,扶著玢兒的手緩緩從松風園里頭走出來,立在沛國府空曠的院落里仰起頭看天,雪早已停了,天際放晴,可以看見無比湛藍的天,藍澄澄的如一汪碧玉,沒有一絲云彩,偶爾有大雁成群結隊地飛過。 鴻雁高飛,是難得的吉兆。 秦夫人眼眶紅得厲害,拿著絹帕不住掖眼角揩鼻子。自己疼了十五年的寶貝閨女就要入宮了,任是哪個母親也舍不下。她腳下的步子動了動,朝妍笙走近幾步,面上原是笑著的,可一抬眼瞧見女兒眼中的赤紅,登時便忍不住了,淚珠子斷了線一樣流出來。 誰都知道今日一別意味著什么,紫禁城同沛國府相距如此近,卻是真的咫尺天涯了。王孫閥閱家的女兒入了宮,一旦被留下牌子賜了位分,就是宮妃,若無皇帝特許是不得離宮的。愈是想愈是難過,秦氏將妍笙抱進懷里,哽咽著道,“再多的話前日夜里也都說過了,母親舍不得你,卻又不得不舍,女兒家大了便要嫁人,你也快別哭了。” 同上一世何其相似啊,妍笙伏在母親懷里哭,腦中沒由來地就又想起上一世陸家的悲慘命運,竟越哭越傷心,直瞧得玢兒和幾個平日伺候妍笙的婆子也開始流眼淚。 沛國公心頭也不好受,雖安排女兒入宮最初是他的主意,可到底是打小捧在手心里長大的明珠,此番自然怎么也舍不得。然而他是一家之主,女人們哭哭啼啼,他再不舍也要狠下心來,便開口道,“好了好了,能入宮侍奉皇上是咱們沛國府的福氣,這是天大的喜事,哭什么?” 聞言,秦氏心中稍稍緩過來幾分,到底是沛國府的主母,方才哭過了一陣子也算發(fā)泄過了,再多的傷心不舍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今兒是妍笙入宮殿試的大日子,她不可亂了方寸。心頭思量著,她的已經拭干了面上的淚跡,攏攏妍笙的肩,哽咽道,“我的兒,別傷心了,又不是再也見不著面,你父親同嚴廠公相熟,今后你若思念我們,便托嚴廠公想主意,他會有辦法的。” 妍笙心頭一沉,正要開口,陸元慶卻又說話了,頗有幾分放心不下的意味,“你母親說的是,你自幼頑劣,入了宮可不能像在陸府這樣。我已托了廠公大人照拂你,你年幼無知,大事拿不了主意便去請廠公指點,萬萬不可魯莽行事。” 她抽了抽嘴角,心中冷笑了幾十聲,卻也不敢反駁什么,只悶著頭應是。 江氏同陸妍歌立在一旁裝模作樣地抹眼淚,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跟在妍笙身旁的一個梳雙髻的小丫鬟。 陸彥習始終立在臺階上頭,終究還是忍不住走下了臺階朝妹子走近幾步,望著妍笙囁嚅了半晌,才說出一句話來,“進宮之后萬事小心,別去輕易招惹人,不過也記著,若是有人敢招惹你,沛國府家的嫡長女也不能任人揉捏的。” 她知道自家這個兄長的脾氣,旁的話一概不會說,平素里待自己嚴苛如父,卻是真真地心疼她。妍笙抿抿唇,咽下又要奪眶而出的淚花兒,含笑頷首道,“知道了,大兄。” 正話別,府門外頭候著的小廝卻小跑著過來傳話,弓著身恭敬道,“東廠的大人們來迎大姑娘了。” 陸元慶心中一陣酸楚,吸了吸酸溜溜的鼻子背過身,拂手沉聲道,“送大姑娘出府。” 玢兒攙扶著妍笙緩緩朝沛國府的大門走,妍笙抬眼看了看頭頂上方的天色,這樣的晴好美麗啊,不由沉聲嘆出一聲氣,自己將來的命途卻是一片的晦暗莫名。父親母親要她事事請示嚴燁仰仗嚴燁,儼然已經將那個廠公當做了紫禁城里陸府最能信任的人。 可事實如何,卻只有她一個人知道。 ****** 位于紫禁城北方的神武門前已經立了好一群人,有各地奔赴臨安候選的閥閱女,也有宮里來欽點名冊的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黑壓壓的一片。 忽地,遠遠兒傳來一陣車軸滾動的聲響,馬蹄的達達聲極有節(jié)律,眾人均不約而同地朝著聲響傳來的方向望過去,隔著老遠兒便瞥見了車簾上繡著的大蟒,面目猙獰氣勢如虹,眼尖的立時便認出來是東廠廠公專用的車輦,不禁心口一滯,連忙垂下了頭大氣不敢出。 東輯事廠在大梁惡名遠揚,臨安本地的世家女還算好的,跟著自家父兄偶爾也能得見嚴燁一面,知道他生得容光勝雪也便不那么怕。可外地來的就不同了,東廠全是些吃人血rou的東西,設大獄迫忠良,而那個提督東廠的督主該生得多猙獰粗莽啊…… 眾女皆是不著痕跡地拿眼風去瞄那停下來的車輦,然而意外的,眾人并沒有聽到預想中的通傳,而是一個模樣俏麗的小丫鬟從那帷車簾后頭輕盈盈地下了車。候選的女郎們暗暗嗟嘆,這丫鬟周身的這衣料已經是不俗的上品,車里坐的必是個顯赫世家的小姐了。 只是不知是哪家小姐這樣有面兒,能坐著東廠督主的車輦而來。心口像是被爪子撓起來,眾人好奇得不行,然到底是官宦人家出來的姑娘們,禮數(shù)自然不敢落下。她們可沒忘記身畔還有一堆司禮監(jiān)的內監(jiān)在,要知道,神武門這一關可是內監(jiān)審過門呢。 終于,車簾后頭伸出了一只纖白若無骨的小手,纖細的皓腕如雪凝一般,戴著一個色澤上佳的翡翠鐲子。兩個丫鬟一左一右地攙扶,一個一身蜜合色仙羽披風的少女從車輦上小心翼翼地走了下來,碧粼粼的一雙妙目,粉面若含春,絳色的繡履緩緩落地,纖瘦的身條兒高挑的身量,少女側過眸子望了一眼一眾候了多時的應選女子,似乎是瞅見了幾個面熟的,不禁抿嘴一笑,如若畫里成嬌。 好一個傾城色。眾人暗暗慨嘆。 候在朱紅宮門前的內監(jiān)吊起嗓門兒道,“沛國府嫡長女至。”聞言,另一個替朱筆的內監(jiān)便在一個冊子上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