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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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曼姝呆在原地,回頭去看,穆棱用軍刀劈好了樹枝和藤條,做成了一張藤床,連接在兩棵樹木之間,抱著刀躺了上去。 ——就剩她一個人沒地兒睡了。 她不會爬樹,也不會做藤床,想來想去,想起之前路過的地方有個中空的樹洞,暗罵一聲倒霉,轉身返回了樹林。 今晚的夜,靜謐地有些不尋常。 聽著耳邊的一點蟬鳴聲和樹葉沙沙的聲音,禾藍往白潛懷里縮了縮。 “別怕。”白潛抱緊了她,把自己脫下的外套都蓋在她身上,把她層層包裹起來。樹林里的白天和夜晚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氣溫,禾藍冷地瑟瑟發抖,被他緊緊抱著,才有了那么一點溫暖。 她怎么也睡不著,預感總有一些事情要發生。 夜半的時候,天上下了雨。密集的雨聲中,她的耳邊迷迷糊糊地聽到了刀劍碰撞的聲音。 白潛不斷搖著她,把她搖醒。 等她睜開眼睛,他已經拿了刀,在她額頭吻了一下,“乖,呆在里面不要出來,我去去就回。” “發生什么事了?”禾藍還沒有問清楚,白潛已經迅速地穿出了帳篷。 作者有話要說:明明都快到劇情的高潮了,為什么最近這么冷清啊~~/(ㄒoㄒ)/~~ ☆、50、 雨夜,天上陰云密布,看不清朗月和星空,地下,水流匯成一條小溪,淌過條條溝壑。 刀劍碰撞的聲音混在的雨水里,鏗鏘作響,令人心悸。 禾藍抽了靴子里的短刀,剛要起身,一柄長刀透過帳篷,堪堪擦過她的臉頰。她倒吸一口涼氣,忙閃身避退。 “刷刷”幾聲,帳篷破成了碎片,雪亮的刀刃在夜色里分外刺目,一個全身裹在黑衣里的人踱進來,一刀向她當頭劈下。禾藍橫過刀刃,擋住攻勢,對手強大的勁力還是把她壓到帳篷底,胸口一陣氣血翻涌。 對手節節逼近,空間卻很狹隘,她退無可退,伸出一腳踢在對方膝蓋上。對手悶哼一聲,退了一步,反手一刀劈在她的肩上。尺寸長的血痕立時出現,鮮血汩汩流出。禾藍捂住傷口,劈開帳篷一角爬了出去,腳踝忽然一痛——被砍了一刀。 禾藍痛呼一聲,滾在地上。 她勉力在地上爬行了幾步,慌不擇路中爬進了一個灌木叢,手邊忽然摸到一個冰冷又有彈性的東西,打眼一看,她嚇得縮回手,馬上滾到一邊。 尸體已經涼了,那張青白的臉在一閃而過的閃電中被照亮——是李曼姝。 她的脖子上有很大一道口子,身上沒別的傷口,顯然是被用刀高手一刀封喉。 暗紅的血已經干涸,被暴雨沖進泥里。 身后的人卻緊緊跟了上來,高大的影子籠罩在她上面,雙手握著柄長刀,對準她的后背就插下來…… 禾藍在昏迷也不安穩,臉色蒼白,仿佛溺水的倦鳥,拼命想抓住什么。一只手握住她,拿了帕子給她擦著額頭的汗。禾藍猛然驚醒,看到眼前人,驟然松開了手。 “怎么是你?”她退了一步,腳踝處忽然一陣劇痛,隨手扶住了身后的一塊巖石。 謝明珂在旁邊的一塊巖石上坐下來,低頭用拾來的干燥樹枝撥了撥柴堆。 跳躍的火星照亮了禾藍的臉,這時,她才發現這是一個凹進山頭的山洞,大約三四米寬、兩米高的樣子,洞頂還有垂下的鐘乳石。他們坐的位置在洞里略微拐彎的地方,正好可以擋住外面吹來的陰冷之風。 “阿潛呢?”她忍著痛,盯著他的眉眼,擔憂地問。 謝明珂安靜地說,“我們遇上了伏擊,走散了。我只找到了你,當時太匆忙,我沒有多余的時間去找他們。” “伏擊?”禾藍覺得不可思議,“怎么會遇到伏擊?我們這次出來,除了杜別沒有別人知道……不對!” 不可能是杜別。 白潛要是出了事,他留在谷里的兵一定會造反,杜別更沒有余力去對付彭云清,他不可能那么蠢。 也不太可能是為了寶藏,這件事除了他們幾人根本沒人知道。至于李曼姝——她想起那天晚上她躺在叢林中的尸體,也是好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她死了,禾藍算不上同情,她本來就作惡多端。但是,這些伏擊的人是否和她有關?如果一點關系都沒有,為什么她一定要跟著他們出來,出來又那么巧地碰上了這種事。 當時那些人頭上都戴著沒有表情的白面具,所以她看不清他們的臉。 “別想那么多了,我走的時候,地上沒有尸體,他們應該沒事。我們現在折返回去也不一定找得到他們,不如去找那批貨。”他拿了地圖鋪在巖石上,認真地觀察起來。 禾藍只好靠在巖壁上傷神。 過了會兒,他收了地圖,坐到她身邊,“腳還疼嗎?” 禾藍搖頭。他離她太近了,氣息都快和她交纏在一起,這樣冰冷的地方,溫暖就更加明顯。禾藍渾身不自在,低頭移了移,不小心牽到了傷口。 “我幫你換藥吧。”不知道他哪里來的紗布和藥膏,禾藍怔怔地看著他鼓搗,一會兒就好了。他把她的腳輕輕抬起,擱在自己的膝蓋上,低頭幫她上藥。他的手指修長靈巧,沒有習武之人慣有的細小刀痕和刮傷,看上去就像是用來彈鋼琴或者插花的。禾藍第一次發現,其實他有一雙貴公子的手。 謝明珂抬起頭的時候,發現她在看他,略微愣了下,似乎有些不解,“為什么這么看著我?” “……沒什么。” 謝明珂撲動了一下眼睫,看了她一眼,也沒有說什么。 包扎好以后,他取了清水,要給她清洗肩上的傷口。禾藍捂住傷處搖頭,臉色尷尬,“不用了,我自己來好了。” “你可以嗎?只是上藥而已。”他拉開她的手,撕開了一點衣襟。 禾藍把頭別過,臉紅地像燃燒的云彩。血沾在肩上,干涸后已經和皮rou黏在一起。逃亡時,他急于把她帶出來,就沒有給她處理。現在如果再不處理,恐怕會繼續惡化。謝明珂想了想,利落地抽了刀,在她的傷處劃了兩道口子,終于把衣服和皮rou分開。 禾藍痛得皺緊眉,他盡量把動作放得最輕。 上了藥后,他快速地幫她綁上了紗布。 “我出去找點東西吃,你呆在這里不要亂走,這地方有很多沼澤。”說罷,提起他的長刀就奔了出去,腳步都有些亂。 不過,禾藍沒有注意到。她按住還有些痛的肩頭,心里悶悶的。 不知道阿潛怎么樣了? 禾藍對著外面漫天的大雨深深嘆了口氣。 雨林里。 兩旁的灌木幽深,荊棘叢遍地都是。在大雨的沖刷下,視野里的景物都有些模糊不清。謝明珂跑了幾步,扶著一棵鐵杉微微喘氣。 他白凈的臉上有些細密的汗,神色還有些恍然。 這樣的大雨,是不可能找得到食物的,光線不好,果子都難找。他卻就這么出來了,無非是心虛而已。再對著她,不知道自己還要說什么,干出什么來。 他扶著額頭,有些茫然地望著雷雨陣陣的天空發呆。撕開她衣襟的時候,腦海里一剎那間像劈過一道閃電,雪白的肩頭照得人雙目都痛,少年生平第一次接觸到一種叫做欲望的東西,正在心底滋生、發芽。 他捂住胸口,雙眼通紅,為自己那一刻閃過的齷齪念頭而暗暗痛恨。 不可能的! 太荒謬了! 他不可置信地冷笑了一聲,搖了搖頭。 回去之后,禾藍已經睡著了,靠在巖壁上閉著眼睛,容顏靜謐。她睡得很不安穩,眉頭還緊緊蹙著,不過因為勞累,氣息微弱,整個人打不起一點精神,陷入在昏迷里。 謝明珂對著她看了會兒,慢慢伸出手,扣住了她的喉嚨。禾藍不安地動了動,眼皮都顫了顫,他加大了手勁,看著她掙扎著踢了踢腳,恨不得馬上扼死她,少去這層憂患。 最后,他卻恐懼一般陡然放開了她,猛然后退了幾步,后怕地別過頭。他拿起隨身的刀,踉蹌幾步到了洞口,呼吸幾口新鮮的空氣。 ——這么多年來,從來沒有這么狼狽過。 其實很久以前,他就發現自己對她有這種隱晦而微妙的感情,和他對別人那種無所謂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刀柄在手里慢慢收緊。 其實她死不死對他沒有關系,也不會影響他。何況,他還需要她幫她打開那個地方,找到那些東西。 他在心里這么對自己說,面無表情地收緊了刀,對著冷風站了許久。進洞的時候,禾藍已經醒了,看著他濕透的衣服,不由問道,“你出去多久了?” 她往外面望了望,天邊已經發白,雨勢也漸漸止住了。 他這是出去淋了多久? “沒什么。”謝明珂的表情和平時沒什么兩樣,還是淡泊清冷的樣子,隨便找了塊巖石坐下來,安靜地編織著手里的竹蜻蜓。不過,他今天折地特別多,一只一只從手里滑落下來,仿佛心里有什么不安,急于用這種方式來撫平心底深處的躁動和彷徨。 “你怎么了?臉色有些不對。”禾藍看著他說。 “沒事,就是……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也許從來沒有經歷過,所以一直看不清。到現在他還是有些不明白心里這些奇怪的感覺,望著手里的竹蜻蜓發了會兒呆。 以前殺人的時候,就算滿手都是血,他也沒什么感覺。那些人臨死前怨毒的眼神,惡毒的詛咒,對他而言,也不過是空氣而已。在他的世界里,見慣了鮮血,所以那些就不算什么了。現在,他終于知道了這世上有種東西能讓人恐懼。 習慣的東西,人自然見慣不慣,而自己陌生的東西,總是彷徨無助。 這在外人聽來幾乎不可思議的事情,現在就在他身上上演。 吃過果子果腹后,兩人重新上了路。因為禾藍的腳傷還沒好,他就俯下♀身來背她。 他的腳步很快,走了幾個小時,步子一點也沒有慢下來,看著單薄的身子,手臂和腿上的肌rou都很勻稱,耐力充足。背著她走了一個上午,他也沒有一點喘氣。 中午的時候,他們終于到了一個小鎮。 鎮上都是些低矮的民舍,清一色的灰綠色磚瓦房。謝明珂敲響了一戶人家,年邁的老婦人熱情地把他們迎進去。 屋子里只有三間房,門也沒有,只用幾塊破舊的緞面藍布遮住。 謝明珂進了老婦人給他們空出的內間,把禾藍放上去,俯身摘下了她的鞋子。雖然簡單處理過,經過連日的雨天和跋涉,傷口還是有些發炎了。 老婦人拿了藥進來遞給他,“我家豆子之前當過兵,這是受傷時用剩的,趕緊給她敷上吧。你們這是怎么了,怎么會搞成這樣?” 謝明珂想了想,道,“我們出去拾谷物,遇到了一支獨立軍,出了點意外。” 老婦人看了禾藍一眼,頓時什么都明白了。這地方的軍隊,大多是沒什么紀律的私兵,看到個漂亮的姑娘,就像蒼蠅一樣一窩蜂涌上去。她又出去給他們拿了食物,就退了出去。謝明珂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到什么地方了,也不辯解。 禾藍有些為難。 一間房,兩個人,怎么睡? 雖然她之前和他也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但是,至少是隔著一面布的。 謝明珂仿佛看出她的想法,道,“你睡床吧。” “那你呢?” 他用行動告訴了她——出去找了根繩子后,利落地懸在房梁間,借著墻面攀了上去。禾藍看著繩子在面前晃來晃去,再看他穩穩地睡在上面,好長一段時間都覺得不可思議。哪有人的平衡感這么好的? 心里這么想,她鋪好被子后就爬上了床。 夜晚來得很快。 禾藍入睡也很快,兩手縮在被子里,扒拉著被角一直蓋到脖子,睡著后還會努努嘴,靜謐的臉頰讓人陡然生出一種莫名的寧靜感。仿佛可以忘記殺戮,想起溫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