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潛笑著移動指尖，點在女孩束發(fā)的紅繩上，“每一個兇手都有自己的變態(tài)的偏執(zhí)和驕狂，尤其是特大兇案兇手。重案組曾經(jīng)對案子進(jìn)行過偵測，十字殺手在切割尸體時有他獨特的美學(xué)，后來者注意到很多細(xì)節(jié)，卻并不能了解一個兇手全部的心理活動，所以他模仿失敗了。”

    “模仿？”

    “對，就是模仿殺人。”白潛指著陳茹發(fā)上那條紅繩，“兇手有取走女子束發(fā)頭繩的嗜好，沒有道理會突然改變自己的習(xí)慣，除非兇手遭遇了什么大的變故，或者不是兇手本人。”

    陳茹和前一個死者死亡的時間距離太短，種種跡象也表明，還是第二種可能居多。

    第二天，禾藍(lán)再一次去了卓寧的住處，白潛陪著她。

    卓寧還是溫和明朗的模樣，給她砌了茶，問明了來意。禾藍(lán)也不廢話，把自己的目的告訴了他。

    “我想再見一次陳靜。”

    卓寧的目光在她嚴(yán)肅姣好的面頰上緩緩掃過，又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白潛，好一會兒，笑著說，“好啊，就看她愿不愿意見你。”

    陳靜還是住在那個偏僻的小地方，自給自足，門前種著各色花草。有個穿紅衣服的女孩子在門前剪著花枝，看到他們，怯怯地縮了縮頭。

    卓寧對她招招手，“小茜，怎么一個人在這兒？”

    女孩子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旁邊的禾藍(lán)，“陳姨出去了。”

    白潛在花叢里走了會兒，探手觸摸著花枝，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他回頭去看羅茜，“是學(xué)醫(yī)的嗎？”

    羅茜一愣，臉色微白，還帶著點茫然，“為什么這么問？”

    白潛笑著說，“這些看著是花，實際上卻是藥草。”

    “……是……是嗎？”她似乎不怎么愿意和陌生人說話，匆匆回了句，轉(zhuǎn)身進(jìn)了陳靜的小木屋。

    陳靜不在，他們只能按原路返回，重新回到卓寧的住處。卓寧讓下人準(zhǔn)備了水果，整齊地堆放成拼盤，盛在水晶盤里。他遞過叉子給禾藍(lán)，“jiejie嘗嘗。”

    “誰是你姐？”白潛的聲音有些大。

    禾藍(lán)瞪了他一眼，“阿潛。”

    來的時候她就知道了，卓寧是白潛的同學(xué)，最近一起轉(zhuǎn)到了二中上課。雖然她不希望白潛和卓寧這樣背景的人有過多牽扯，但是，卓寧性格開朗大方，白潛沒什么朋友，在外又比較孤僻，她真的希望他能有一個知心的朋友。

    卓寧一向好脾氣，“沒關(guān)系，他一直都這樣。”

    禾藍(lán)笑了笑，“其實阿潛很乖的，你們相處地應(yīng)該還不錯吧？”

    乖？卓寧臉上的表情不變，目光卻有些詭秘地看了白潛一眼。第一次，白潛在他面前有些臉紅。卓寧心里樂得不行，看著禾藍(lán)的眼神也帶了更深一層的探究。能讓白潛變成這樣的女人，想必有與眾不同的地方。

    白潛的目光變得冰冷。

    卓寧忙把視線收回來，縮縮脖子，心里腹誹：至于嗎？

    午飯的時候，禾藍(lán)和白潛留在卓家吃，卓寧親自下廚。長長的玻璃餐桌，只有他們?nèi)齻€人，顯得怪冷清的。席間，卓寧一直和她談笑，緩和了不少氣氛。

    現(xiàn)在的年輕人怎么都那么厲害，一個個都會做菜了？卓寧應(yīng)該也算個膏粱子弟吧？

    想到這一點，禾藍(lán)就情不自禁地笑起來。

    傍晚的霞光鋪滿了院子，鵝卵石小道上泛著層淡淡的金光，打磨出光滑的紋理。白潛還在屋里和卓寧告別，禾藍(lán)在臺階下靜等。

    “你什么意思？”大廳里，白潛冷著張臉，直接給了他一拳，“干嘛老盯著我姐看？”

    “你這么緊張干什么，你姐不就是我姐，看一下都不行？”

    白潛冷笑，“你去死！”

    “這樣就叫我去死？你個有異性沒人性的！臭小子，我算是看透你了。”卓寧撕掉了一張溫雅的面具，氣急了，也還了他一拳。

    兩人你來我往地打了一架，各自癱坐在地上愣神。涔涔汗液不斷從他們臉上、額頭滑落，打濕了上半身的衣襟。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笑了。

    卓寧捶了他一拳，“還要繼續(xù)不？為了你姐，你真的瘋了？”

    “在你眼里，我從來就沒不瘋過。”白潛把他的話頂回去，然后笑著，“那件事，還是謝謝你，雖然那些家伙沒死絕。”

    “死絕了多沒意思。”卓寧輕輕一笑。

    白潛在他微笑的余韻中沉默，似乎覺察到了另外一種深意。卓寧伏在他的耳邊，低語了幾句，白潛嘴角的笑容越來越深。

    離開卓家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晦暗下來。

    白潛騎著自行車，帶著她在山野里奔馳。禾藍(lán)張開雙臂，耳邊呼呼的風(fēng)吹得她身心舒暢，從來沒有的愜意。

    “你好像知道了。”禾藍(lán)笑著說。

    白潛自顧自騎著車，語氣很散漫，“知道什么？姐不妨直說。”

    他有時也會這樣作弄人，禾藍(lán)氣了一下，在他腰里擰了一把。白潛連連告饒，把自己的猜測都告訴了她。禾藍(lán)靜靜聽著，有些疲乏了，靠在他的背后，感到四周的空氣驟然降冷，遠(yuǎn)處山色已經(jīng)漸漸沉沒在西陲的暮色里，只留下蒼冷的印痕。

    快要入秋的季節(jié)，氣溫降地很快。山巒蒼翠，更多的是半隱在連綿起伏中的崚嶒線條，烏壓壓地重疊一處，夕陽的余暉也沒照出什么暖色來。

    鐘婉死的時候，就是這樣一個日子。

    日暮西山，茍延殘喘地走到生命的盡頭。

    也許對于她來說，那樣的死亡反而是種解脫。多年以前，鐘婉還是個美艷動人的金陵女子，帝都中的一朵花，盛放地迷人、驕傲，風(fēng)華無限。短短十幾年時間，她的身體枯槁地變成了頹敗的衰葉，連她也不忍心看下去。

    臨死前，她死死抓著她的手腕，央求她去找白潛，好好照顧他。曾經(jīng)有多么驕傲，現(xiàn)在就有多么卑微——這句話用來形容鐘婉的前半生和后半生，實在是再好不過了。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怨不得別人。

    禾藍(lán)唏噓的時候，心里卻忍不住地酸澀難過。雖然很多年沒見，相處時間不長，鐘婉到底還是鐘婉，那個記憶里會抱著她笑、給她吃各種糖果和餅干的鐘姨。

    她看了看白潛線條優(yōu)美的側(cè)臉，心里的感情復(fù)雜難辨。

    其實，白潛和當(dāng)年的鐘婉長得很像，五官精致，輪廓柔美，笑起來的時候，雙眉入鬢，顧盼神飛，有種目空一切的驕傲和自信。

    只是，歲月磨損了她的棱角，讓她的光華在穿梭時空時慢慢消逝。白潛不同，他有大好的前途，有光明的未來，她想看到他的微笑，不希望他再卷入那些事情里去。

    自行車攀下山坡，日光已經(jīng)完全看不到了。禾藍(lán)有點冷，抱緊他，把頭枕在他的后背上。

    白潛調(diào)侃道，“原來jiejie也怕黑，也怕鬼，這個刑警當(dāng)?shù)靡稽c也不稱職。”

    “開你的車！”禾藍(lán)戳了他一下。

    白潛的笑聲在四周傳開。

    夜晚的風(fēng)照舊很冷，吹了一個小時才回到家里，禾藍(lán)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腳也凍得有些發(fā)僵。白潛給她披上自己的外套，把她攙扶進(jìn)去。

    臨睡前，禾藍(lán)發(fā)了條簡訊給厲言，講了關(guān)于陳靜的事情，就匆匆關(guān)了機(jī)。

    白潛敲了門進(jìn)來，禾藍(lán)已經(jīng)躺在床上了。

    “這么晚了，你還不睡嗎？”

    “睡不著。”白潛脫了鞋，躺到她床上，側(cè)著身子枕著一條胳膊，靜靜地望著她。禾藍(lán)被他看得有些拘束，順了一綹發(fā)絲，躲開他的目光，“你都多大了，怎么還像個小孩子一樣？”

    “在jiejie面前，我就永遠(yuǎn)也長不大。”

    禾藍(lán)道，“這么晚了，去睡吧。”

    “不要，我睡不著。”他使著小性子，就像一個無賴，禾藍(lán)也不能把他怎么樣，只能隨著他。不過，他睡在她旁邊，她也睡不著，只能靠著床頭休息。

    白潛仔細(xì)地看著她，慢慢地看著她，就像一輩子也看不厭一樣。

    為什么喜歡禾藍(lán)？

    可以說出很多理由，也可以一個都說不出。他只知道，和她在一起他就喜歡笑，換了別人，一句話也不愿多說。

    禾藍(lán)實在很累，不知不覺地睡過去了，她的胸膛微微起伏，呼吸也很均勻。白潛笑了笑，小心地扶她躺下來，給她蓋好被子。

    他撫弄著她的發(fā)絲，這種程度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能滿足他了，想親吻她的面頰，撫摸她的肌膚，進(jìn)入她的身體……只要看到她，欲望就會蘇醒飽脹。

    禾藍(lán)安然地睡著，他低頭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累~~各種累~~求小妖精們撫摸吹吸雄起~~╭(╯^╰)╮

    ☆、十五.綁架

    十五.綁架

    幾天過去，轉(zhuǎn)眼就到了快開學(xué)的日子，葉木蕭蕭，鋪滿了水巷的小道，夾道的欒樹也開出了緋紅的碎花，簇簇暈染，映紅了泛著微黃的一帶白色墻面。

    禾藍(lán)早上出門的時候，厲言就在巷子里等著。

    狹路相逢，都快面對面了，禾藍(lán)也不好意思回頭就走。她攢緊了手里的菜籃子，低頭看了看腳下的橫木石板路，“……你好。”

    “……案子破了。”千言萬語，都堵塞在心頭，最后，厲言還是說了這么一句。

    禾藍(lán)勉強(qiáng)地繼續(xù)開口，“兇手是陳靜嗎？”

    “是羅茜。”

    禾藍(lán)抬頭看了他一眼，愣住了。厲言的眼底布滿了血絲，臉頰蒼白，胡渣有好多天沒刮過了，整個人都邋里邋遢，一副不修邊幅的樣子。

    “你這是何苦？”

    “羅茜是變性人，他一直喜歡陳茹，8月13日晚上，他以哥哥的名義約陳茹去了‘月色’，求愛未遂，失手殺了她。”厲言也低頭看著腳下的路，“羅茜是陳靜的兒子，她為了幫他逃脫罪責(zé)，就偽造了陳茹的死亡時間，模仿成‘紅衣女子’兇手的樣子。”

    “陳靜是……”

    “她以前做過法醫(yī)。這次是我們的失誤，陳茹是羅茜殺的，這個案子和之前的案子沒有關(guān)系。”話說到這里就截然而止了。禾藍(lán)沉默，厲言更不知道要說什么。他似乎只是為了把這件事的始終告訴她。

    禾藍(lán)知道他的目的不僅于此，卻不想開口去問，“我還有點事情，先告辭了。”

    “小藍(lán)！”

    禾藍(lán)停下步子，背脊也僵住了。這是她剛進(jìn)隊里的時候，厲言給她取得的別名，說是為了更好記憶。禾藍(lán)當(dāng)時很不開心，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理他。后來，訓(xùn)練結(jié)束后，厲言都直呼她的名字，再也沒有這么叫過。

    往事在腦海里一遍遍浮現(xiàn)，想起厲言對她種種的好，她也實在不好把話說得太難聽，卻也不想再和他糾纏，回頭對他鞠了一躬，轉(zhuǎn)身離開了這個巷子。

    她的背影遠(yuǎn)去了，沒有一絲回頭的跡象，厲言捂住胸口，靠倒在墻壁上，艱難地有點喘不過氣來。

    經(jīng)過這么一遭，禾藍(lán)的心情也有些郁結(jié)。今天是鐘婉的忌日，她的心情本來就很低落，現(xiàn)在又碰到厲言，說不出的難受。

    “怎么了，不舒服嗎？”白潛端著牛奶出來，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額頭。

    禾藍(lán)推開他的手，斟酌著怎么開口提鐘婉的事，白潛已經(jīng)說道，“有話就直說吧，我們之間，不需要顧慮這么多。除非，你要提那個女人的事情。”

    禾藍(lán)的表情僵硬了，居然一句話也說不出。

    鐘婉確實虧欠了白潛，她也沒有資格為她說情。

    白潛放柔了聲音，“姐，我不是故意頂撞你。但是有些事情，我真的不想去想，不想去提。那個女人，帶著我離開金陵不久，就把我丟在了那種鬼地方。那些年，我艱難地過日子的時候，她從來沒有想到過我。你覺得我對她能有什么多余的感情？我在她眼里，只是一個鞏固地位的籌碼，一旦沒有利用價值，就馬上丟棄。”

    “鐘姨不是那種人。”禾藍(lán)的辯解蒼白無力。她并不是非常了解當(dāng)年發(fā)生過的事情，也沒有辦法做出有力的解釋。但是直覺告訴她，鐘婉不是那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