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節
李東陽端坐于主位上,手中端著一杯茶正喝著。眼見江夏跨進門檻,李東陽道:“等你良久,茶已微涼,為師著人為你換一杯吧。” “不必。”江夏走到李東陽右手下的次位坐下,伸手端過小方桌上的茶杯,掀開杯蓋將茶一飲而盡。 喝完以后,江夏放下茶杯,目光灼灼地看著李東陽,什么話也沒說。 李東陽道:“如果是朱厚熜面對著今天的情況,他絕對不會孤身進入我的府邸,更加不會喝我準備的茶。這就是你和他的區別。” 江夏還是沒有開腔。 李東陽繼續說道:“朱厚熜剛剛離開,我就收到了黃仁已經被你殺了的消息,我本可以阻他進宮,但最后想了想,還是算了。” 說完以后,李東陽問江夏:“怎么樣?驚訝嗎?” 江夏還是沒有說話。 李東陽也跟著沉默了,兩人誰也沒有說話。 最終李東陽說道:“江夏,你能洞悉這一切,那肯定是皇上給你報了信。皇上能夠如此信任你,雖然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但我很高興。為師對不起你,要殺要剮,你動手吧。” “砰!”酸梨木的太師椅,深深被江夏用手扣起了一塊,江夏的左手手指鮮血直流。 江夏看著李東陽,渾身微微顫抖著,眼淚不停地往下流。 “江夏!放過大人,不然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久未露面的君揚一下跳進大廳,看著江夏。他手中握著一支傳訊煙火,君揚道:“只要我拉響這支煙火,宮中就會有十二個武功一流的殺手沖向乾清宮殺掉皇上,如果不信的話你可以試一試。” “君揚!”李東陽右手一拍,桌上的茶杯一下激射過去,準確無誤的撞在君揚的手腕上。君揚吃痛,手中的傳訊煙火一下掉落在地上。 江夏眉頭微微一皺,眉毛挑動了一下。 “你會武功?”江夏忍不住吃驚,“你會武功,為什么當初不自己越獄,反而等我去救?” “當初我一心求死,因為劉瑾害死我以后就會惹犯眾怒。屆時朝中大臣必然不會放過劉瑾,群情激奮之下,皇上只能殺了劉瑾以平息眾怒。我希望我之死,可以讓皇上能夠辨清忠jian。可惜,最終卻沒能如愿。” “這么說來,我當初如果沒救你,那今天的一切都不會發生。我當初救你,反倒是救錯了?” “如果你沒救我,今天登上皇位的一定不是先帝的兒子。”李東陽十分肯定地說道。 江夏不得不承認李東陽說的是對的,按照正確的歷史軌跡,坐上皇位的應該是朱厚熜才對。 “江夏,為師最后再提醒你一句。皇上現在年幼,也許會依賴你,信任你。但若年長,會不會如此就不一定了。將來給皇上選皇后的時候,你千萬要記得選一個自己人。” 說完,李東陽嘴角溢出一抹鮮血。 “大人!”君揚驚呼一聲。 江夏扭頭一看,頓時也是大驚:“師父!” 江夏跑到李東陽面前,李東陽按著江夏的手,似乎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對江夏說道:“江夏,不管你信或不信。為師這一生最自傲的就是有你這樣一個徒弟,為師這一生一直在做的,就是想要讓大明富強安定。 也許為師走錯了路,接下來的路就得靠你去走了。希望你沒有走錯……” 李東陽說完,整個身子一下從椅子上軟倒下來,倒在了江夏的懷中。 第512章 一手遮天 黑夜漸散,黎明初現。 江夏頹然回到逍遙山莊,一回家以后就把自己一個人關在了書房里面,下令任何人都不得進入書房。 在江夏的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憶著自己和李東陽相識的點點滴滴。一直想到太陽西落,江夏也接受不了,一直和自己作對的人,竟然會是自己的師父。 江夏記得自己剛到大明的時候,無親無故。心中實實在在的把朱厚照當朋友和兄弟,把李東陽當師父和父親。 可是最終,幾次三番意欲置自己于死地的人,竟然就是他。 給江夏送來的飯菜全都放在了書房門口,江夏始終沒有打開房門讓人端進去。江夏不開門,也沒有人敢貿然打擾他。 江夏的一眾嬌妻也個個擔憂無比,但是在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以后,她們也沒敢去打擾江夏。 深夜的時候,江夏書房的窗戶突然被人推開,一個人影爬窗進入了書房。 蹲在書架的江夏抬頭看了看那個人影,雖然整個書房黑漆漆的,但江夏依舊能夠辨別出去,進來的人是烏圖雅。 烏圖雅亦步亦趨地往前走著,一邊走一邊試著叫道:“江夏?江夏……” 江夏沒有吭聲。 烏圖雅叫了幾聲以后沒有得到回應,整個人似乎都緊張了起來。她低聲自言自語道:“遭了,不會想不開出什么事了吧?” “江夏、江夏……” 烏圖雅一邊叫著,一邊人走到了江夏面前。 江夏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你進來干嘛?” “啊!”烏圖雅嚇得驚叫一聲,“原來你還活著的呀。” 江夏頓時覺得腦門兒上有三條黑線,他嘟囔了一聲:“你出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我不出去,要不你打我,打我我就出去。”烏圖雅吐了吐小舌頭說道。 興許是在適應了屋子黑暗的環境,烏圖雅用腳踢了踢江夏:“你往旁邊蹲點兒,給我空個位置出來。” 江夏無語地往看了一眼自己的身旁,一大片空著的地方別說是蹲個烏圖雅了,就算是躺幾個烏圖雅也沒有任何問題。 不過最終江夏還是往旁邊挪動了一下。 烏圖雅“嘻嘻”地笑了笑,然后在江夏的身旁蹲下。 兩人就那樣蹲著,也沒有說話。大約過了有一盞茶的時間,烏圖雅用手肘碰了碰江夏:“你不是在傷心嗎?怎么也不哭啊?快,哭兩聲給我聽聽。” 江夏扭過頭看著烏圖雅,過了良久才說了一句:“肝腸寸斷,但又欲哭無淚,這才是人最傷心的表現。” “哦。”烏圖雅應了一聲后點了點頭。 “那你準備傷心多久?能堅持傷心三天不?反正像你現在這樣不吃不喝,頂多也就能堅持三天。” “其實你不用勸我,我沒事。我就想一個人安靜一下,想通了,也就好了。”江夏道。 “哦。那我不說話,讓你安靜一下。” 烏圖雅說完,當真就沒再發出聲音。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 一個時辰的時間過去…… 書房里面只有兩個均勻的呼吸聲,江夏終于還是沒能忍住,流出了眼淚。他聲音略帶沙啞和哽咽,說道:“你知不知道,我一直視他如師如父,當他是自己的親人。我想過要給他養老送終,給他披麻戴孝。我曾經想問他,他百年以后,我能不能在他墓碑的立碑上人寫下‘子,江夏立’……” 說到這里,江夏的眼淚猶如滾黃豆一般,不斷地從眼中流下來。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他要這樣對我?” “你說兩句安慰我一下啊,沒看見我在哭嗎?” 江夏見自己說了半天,烏圖雅竟然一點兒反應都沒有,于是十分不滿地叫了一聲。 哪知道烏圖雅此時卻直接將頭靠在了江夏的肩膀上,呼吸勻稱面上,口中那喃喃說道:“阿木木,別鬧。” 阿木木,烏圖雅養的一條獅子狗。 江夏腦門再次浮現出三條黑線,他真想一下把烏圖雅搖醒,大聲對她說:“誒!你安慰人也專業一點好不好,哪有人家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向你傾訴了,你卻自己睡大覺的。”“誒,還流口水是幾個意思?”“誒,尊重一下心情不好的人好不好!” 最終江夏還是沒用這樣做,任由烏圖雅靠在他肩上熟睡著。 大約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烏圖雅再次發出夢囈:“江夏,別傷心了。你師父騙你,他是壞人。霜jiejie、念奴jiejie她們又不是壞人。你傷心,你不吃飯,她們也跟著掉眼淚。為什么你要讓那一個壞人,還折磨我們這么多人呢?” 江夏心中微微一怔,伸手抬著烏圖雅的腦袋,將她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他低頭看著仰面睡著的烏圖雅,心中不斷想著烏圖雅剛才說的那番話。 此刻,江夏突然感覺有一道光線從窗外射了進來。江夏抬頭從窗外看出去,只見殷紅的朝霞浸染了東方的天空,紅云縱橫,橫跨天際,在那還未完全亮堂的天空中,盡情綻放著恣意的激越,令人心潮澎湃。 也不知道是因為朝陽,還是因為烏圖雅的話。江夏突然有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無論人事怎么變幻,我始終還是我。負我的,何必為其掛懷?助我的,銘感五內常記于心便可。大明還有很多事等著我去做,還有很多人等著我去愛,一切……應該結束了。 江夏看著那明媚璀璨的朝陽,嘴角突然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伸手掐了一把烏圖雅嫩滑的臉蛋兒,然后忍不住低下頭,把嘴湊向了烏圖雅那粉嘟嘟的小嘴。 就在他剛剛快要親到烏圖雅的嘴時,烏圖雅卻一下睜開了眼睛。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咯咯咯”地笑著說道:“你這頭大色狼,這是準備偷偷占我便宜嗎?” 江夏先是俊臉一紅,然后把臉一沉,說道:“你也太不嚴肅了,把眼睛閉上。” “哦。”烏圖雅十分聽話地閉上了眼睛,甚至她還配合著比撅起了小嘴。江夏笑了笑,蜻蜓點水一般在她的嘴唇上親了一下。 烏圖雅一下睜開眼睛,鳳目瞪圓:“這就完了嗎?” “啊?那你還準備怎么樣?”江夏愣愣地問,他看了一下,雖然書房有床,但總不至于在這里那什么吧。 “想得美!”烏圖雅一下翻身而起,直接把江夏壓在了身下。 江夏還沒反應過來時,烏圖雅已經用嘴封住了他的嘴巴。可惜烏圖雅吻技不高,甚至可以說是生澀。最終還是江夏反客為主,起到了指導和帶領的作用。 一吻終。江夏和烏圖雅分開,看著偷偷喘著氣的烏圖雅,江夏愛憐地撫摸著烏圖雅的臉,道:“我陪你回蒙古吧。” 烏圖雅一怔,頓時臉露怒容:“你都對我這樣了,你還要趕我回去?” 江夏笑著伸手捏了一下烏圖雅的小鼻子,說道:“傻瓜,我陪你回蒙古,是想去找阿爾蘇提親。” “提親?”烏圖雅一聽,臉像翻書一般,立刻變成了雀躍之色。“你要娶我了嗎?你要娶我?” “對,娶你。”江夏笑著說道。 “咕嚕……”江夏的肚子突然發出響聲,烏圖雅跟他同時愣了愣,江夏連忙大喊道:“來人啊,準備熱水洗漱,準備早膳!” “吃東西了,大人要吃東西了!”書房外響起一陣歡呼聲。 緊接著江夏便聽見有人一邊跑一邊叫著:“夫人,老爺要吃東西了,老爺要吃東西了……” 沐浴更衣,換了朝服。 趁著時間尚早,江夏坐著馬車上了朝堂。 在左右掖門排著隊的文武百官遠遠地看見了江夏的馬車抵達,江夏從馬車上下來。文武百官立刻齊齊向江夏行禮,齊聲道:“參見輔國大人。” 江夏點了點頭,微微抱了一拳,道:“諸位大人不必客氣。” 說完,朝鐘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