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畢竟,陰家陰興那是皇親,打不得,可董興卻是什么后臺背景都無的人,陳慶吃準了陰興不會承認自己的身份,如今小人得志便抖擻起來,要狠命地把陰興往死里折騰。 話說這陳慶如今能起復,卻是因為郭家埋在真定府的釘子。 陳慶在姚家莊艱難度日之時,偶然聽說了那董興其實是陰興冒名頂替,為的是要陷真定王于不義。從而好危機皇后的地位。 他得了此論,便覺得眼前一亮:不管那董興是否真是陰興,反正他毫無背景身份可言,他為何不以此重獲賞識? 就算獲不了,他也能弄死陰興,為其子報仇了! 陳慶想通此節,便收拾包裹行囊,帶著老妻,兩人相互攙扶往河北而來。這到了河北,他還想慢慢找機會重新進真定王府見劉揚呢,不想,竇驍早已命人關注了他。知道他來,便立刻動用了真定王府的釘子‘偶遇’了陳慶,且對陳慶的遭遇表示深切的‘同情’。 陳慶的心機自然不弱,否則他當年怎么變成劉揚的寵臣的?他自然便打蛇棍上,很快把握了機會。 前次已然說過,劉揚生平最膽小怕事,不然當初聽說陳慶會威脅他的地位,便什么情面都不講,立刻將陳慶給擼了攆出真定。如今,陳慶口口聲聲說那董興其實是陰興,且這次可搞不好是要殺頭了。劉揚一想到劉濞之前的話,兩下結合互相補充,立刻便覺得自己的頭要不穩了。 他這次還算多長了個心眼,只把陳慶兩口子扣下,待劉濞一行回來,他問了劉濞對陰興的看法。劉濞為了金礦不被陰興分了。自然樂得弄死他,便添油加醋說了很多不好。且加上此次同去的軍士都看到了魚腹中的錦書。 一句‘劉揚死,陰興皇’徹底讓劉揚坐立不安,三天成功瘦了一大圈,雖還是個走路就氣喘的大胖子,卻自覺自己身子真要不好,風一吹便要倒了。 如此,陳慶終于再被起復,劉揚沒想通要如何對付陰興。陳慶便立刻打了包票,說是一定會讓陰興服服帖帖,且盡善盡美。 劉揚一聽此話,便全權交給他管了。 陳慶是來尋仇的,哪里管他是陰興還是董興。抓了便上刑,每每還問他是否就是陰興。陰興為了陰家,自然是不肯承認的,如此,陳慶便更高興地責打,對外只說是為了逼供。 可如今三番四次下來,又無人為陰興看傷,每每受刑后,便是獄卒胡亂潑桶鹽水了事。陰明如今苦苦哀求,只求他快承認了身份,讓陳慶等人有所顧忌,不至于再如此挨打。 “董明,我不懂你在說什么,”陰興強笑道,“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便是董家董興,何嘗姓過陰?” “郎君!”陰明淚如雨下,明白他是不愿禍及家中,“郎君,如今陰家除了家主,便只有你一丁了!你……” “等等!”陰興心頭一滯,他忍著痛,慢慢起身,“你剛剛說什么?什么叫除了家主,只余我一人?小弟呢?阿姐呢?” “郎君……”陰明正要解釋,忽聽抬頭一陣鐵鏈聲響。 一獄卒走了進來:“董興。大王有命:不管你是姓陰還是姓董,都立即送你同你的家仆回雒陽城至陛下面前分辨!” 他話說罷,便有一背著藥箱的大夫走了進來,為陰興治病。 陰興反手強抓住那大夫:“為何送我們去雒陽城?我們不去雒陽!” “這可由不得你們!”那獄卒冷笑一聲,“如今的大王可不比原先的那位好說話?!?/br> “什么叫如今的大王?”陰興心頭一顫,忙問。 此時,正好有幾個獄卒搖頭晃腦往這邊走來,其中的一個笑道:“這新大王一上來,真定的天就變了……” 是的,真定變天了! 在竇驍等人的努力下,劉揚終于覺得當真定王是這世上最危險的事之一,為了不讓自己的腦袋時刻處在如此危險的環境中,劉揚萬般艱難地做了一個決定:他將他的位置讓給了兒子劉纓。自己當了這真定的太上王。 而已是而立之年的劉纓,終于等到王父退位,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送了王父劉揚十幾名美妾和一棟帶溫泉湯的宅子。等劉揚喜滋滋地離開河北城去鄉下宅子過他的‘退休后的幸福生活’后。劉纓才大刀闊斧地開始清理劉揚的舊臣,以及這攤子爛事。 于是,剛剛享受了幾天幸福生活的陳慶,又灰溜溜的被攆出了真定。 劉纓這頭則開始打點禮物準備同這個不知是真還是假的陰興一同送到雒陽城去以表忠心了。所以,便有了獄卒領著大夫來給陰興治傷的這一幕。 在陰興治傷的這幾日內,劉纓已然將真定的大局牢牢控制在手中,他安排了妻舅暫時代管真定之事,然后親自帶著陰興同各色禮物,往雒陽城而去。 至于那魚腹錦書,他自然也是帶了去。不過,才出了河北城,便發現,那匣中錦書竟不翼而飛了。 劉纓不敢聲張,只命人再莫提魚腹錦書之事。 將至雒陽城時,陰興之傷已好大半。 這一路上,他都想盡辦法想要逃跑,無奈劉纓看守外松內緊,他竟是毫無辦法,眼見快至雒陽城,他心頭漸漸生出了一個決定…… 午時,陰興要求去方便,然后撿了個稍微尖銳的石頭藏于口中。方便罷,來監視他的軍士依照慣例搜尋他周身,見無異樣,便又押了他到牛車上。 及至夜間,陰興以口度之,要陰明用口銜利石,劃爛其臉。 陰明泣而不肯,陰興竟強撐起已首叩之。陰明終究無法,努力劃爛了他的臉,鮮血淋淋,原本俊朗的面容,如今再也看不出一點好來。陰興忍痛不呼,待陰明做好后,他便口吞利石,又怕如此還不得死,又咬舌之。 陰明見主已死,亦咬舌隨之而去。 陰興這一生,初時風光霽月,為君子之姿。后為陰家,手染鮮血,殺無辜之童。再后,又為陰家,遠赴河北,行間諜之事。末了,還是為了陰家,自毀面容,吞石咬舌而死。 這一生,末了也不過24歲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補更。今晚0點照常更新。 然后,鍵盤說是今天已經發貨了。希望快點到 郭家圣通[宮斗系統] 第64章 劉秀接到董興已死的消息時,已是兩日之后了。 約莫十余日前,河北真定王劉揚便派人送來文書,言及自己已老邁,已不能再案牘之勞形。故他請求能能其子纓繼承其位。另,劉纓將親自來雒陽城朝見,且帶上北地那假冒陰興之人一同前至雒陽城。 劉秀接到此信,覺得劉揚還算給他面子,便欣然準了。 可不料今日,卻收到劉纓之信,說那董興死了。 劉秀長嘆一聲:“告訴真定王,他此行辛苦。讓他將那董興的尸身順便帶來吧?!?/br> 其實,他們都知道那董興就是陰興了,但既然已無法再確認,只能認了他是董興之事。 這傳令兵還未退下,便有急報而至,言及陜西賊人蘇況攻破弘農郡,活捉太守。 “大膽賊子!”劉秀頓時氣了個倒仰,“竟行如此忤逆之事!” 他想了一圈在京可用之將后,便揮毫寫了一道圣旨:“速去櫟陽候府邸傳旨!” 九月夏熱。 去年方才立都,如今那些存冰之法都還未行過。劉疆早早就換上了輕涼的小衣,在郭圣通鋪了細部的長秋宮地板上手足并用,飛快的亂爬。 阿露和阿雨一路跟著他跑,生怕他磕著碰著,可真若是磕碰著了,也只能依著郭圣通的吩咐,讓他自己起來繼續爬。 郭圣通記得好像聽誰說過,在孩子小的時候,便不能放任他養成惡習。若是他每每摔倒,碰到就讓人抱著安慰,只怕日后從根上便不好改了。 她是愛孩子的沒錯,但那愛卻不能是溺愛。 不過為了自己不心疼,她還是離了那劉疆活動的屋子,去了另一間。 “陰興死了?!彼戳T手中縑帛長嘆一聲,“陰興這一生,唉……” 陰興上輩子活了39歲,是關內侯,這輩子不到24歲便去了,卻什么也不是。不過,陰興倒是個從未變過的人,他只為陰家而活…… “想辦法讓陰識知道吧,陛下是不會再追究此事了。只怕他看過陰興的尸身后,便要讓人隨意葬了去?!惫ネǖ?,“讓陰識知道陰興的事,待陛下將陰識的尸身處理了之后,也好讓陰識帶他葉落歸根。” “娘娘。陛下真的不會……” “陛下不會,如今陰貴人身孕已快有四個月,南地氏族都在看著呢。陛下不會將此事鬧大的。”她嘆道,“可這也意味著,陰識很難知道此事。陰興雖與我立場不同,雖然當年殺翎兒之事實在不該。但除此之外,其余種種皆讓人敬佩?!?/br> 她復又長嘆一聲:“就連陰就那種角色都能葉落歸根啊?!?/br> 夜色如水。 鄧氏看著自從見過探子之后,便佇立在庭院中的陰識那格外消瘦的身影嘆了口氣。她緊了緊手中披風,走了過去:“次伯,有些涼了,你穿……次伯,你怎么了?!為何,為何竟……” 她說不下去,只慌忙抱住他的身子:“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別嚇我,次伯,次伯?!?/br> “今日那探子過來,告訴我了兩件事。其一:景丹將軍正在患病,卻接到陛下旨意,讓其去往弘農擔任太守。其二,其二……”陰識泣不成聲,“二弟,二弟死了!此乃我之罪也!” 鄧氏一愣,復又將他緊緊抱?。骸安?,不,這是我的罪過,是我的罪……” “你何罪之有?”陰識苦笑了一聲。 鄧氏一愣,繼而疊聲道:“此我之罪,我夫妻二人本就榮辱與共?!?/br> “是我,”陰識道,“我當初便不該讓他去河北,若他不去河北,小弟便不會死!若他不去河北,他怎么又會……又會身死?” “不,是我,是我沒阻止你!”鄧氏淚如雨下,“次伯你別這樣,你別這樣,你一流淚,我就難過的恨不得去死。次伯,你別這樣,你別責怪自己,都是我的錯,你就當全是我的錯,你若是恨一個人能心情好些,你來恨我。” 陰識一愣,繼而轉身抱住了鄧氏:“你是錯了,你這一生最錯的一件事,就是遇到了我。除此之外,你何錯之有?” “次伯……” 這一生,從她遇見他起,她就輸了全部。她永遠在他身后等他,不哭不鬧,為他背負一切。她也曾幻想過他能看到她,可惜那只是幻想。 有一種愛,求而不得,卻不愿放棄,她只好卑微地將自己變成了萬千世界中,只愿臣服在他腳下的塵埃。可塵埃從未想過,有一日,她的神卻忽然轉身,看到了她的存在…… 劉纓一行終于在三日之后,到了雒陽城驛館。 比起只知道吃喝,且又膽小怕事的劉揚來說,劉纓這個真定王無疑是十分合格的。他到了雒陽城后,便乖乖住進驛館,也不拜訪任何人,先上表求見劉秀。絲毫沒有搞錯半點兒順序,從始至終將劉秀放在最高的位置上。 劉秀見了劉纓,也順便去看了那陰興的尸身。天熱,尸身已微微腐爛。而那尸身的面皮卻盡毀。他嘆息一聲,便讓人將這‘董興’葬了。 那人前腳出去葬了董興,后腳鄧氏便偷偷裝成男子將尸身偷了回來。待陰識準備去找時,那尸身已然停在后院壽材中了。且,鄧氏親自為他做的收斂。 陰識看著鄧氏那假裝若無其事的樣子,心頭一熱,滿腔責問都化作了感動。他上去,緊緊擁住她,只覺得這一生,好歹還有一件未做錯的事來。 陰興之事處理的很低調,為了不影響陰麗華的心情,所有人都瞞住了她此時。假的陰興繼續裝病,只代六個月后陰麗華腹中孩兒安然降生,再‘病死’。 郭圣通這輩子是第一次見到劉纓。 或許是因為如愿以償做了真定王的緣故,劉纓如今看上去意氣風發,精神十分好。對于他取代了劉揚做真定王,郭家之人都十分贊成:劉揚繼續做真定王,就算陰興此遭他躲過了,下一回還是會出事。換上個頭腦清醒的劉纓來,喜聞樂見。 劉纓不是第一回見到郭圣通,世人都道‘女大十八變’,可這郭圣通的十八歲變化也未免太大了些!不僅是外貌,還有待人接物。 一頓哺食后,劉纓便徹底認清了一件事:除非那陰麗華是仙女現世,否則,皇后之位定然是鐵板釘釘之事了! 這結論讓劉纓立刻擺正了之后去郭府拜訪的態度! 自此,真定王府便徹底成為郭氏一派,隱約中,竟流露出幾分以郭家馬首是瞻的樣子來。 景丹在病中接到圣旨,便要請辭。只劉秀卻不依,以他威名四方,只要去往弘農必會讓賊子聞風喪膽為由,命他去了弘農郡。景丹辭而不得,只得拖著病體前去。 一月后,景丹病逝于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