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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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便斬!”劉秀大手一揮,“來人!” 當(dāng)即便有兩個軍士應(yīng)聲而出。寇恂百般無奈,朝著雒陽城方向再次磕頭:“娘娘,我寇恂對不起您的囑托,對不起您的良苦用心!” 他抹了抹臉,方道:“陛下,臣說完此事,便已食言。臣唯求陛下能善待臣之妻兒。事情是這樣的……” 寇恂的話自然是官方之不能再官方,對長秋宮那日之事并未過多提及。只道:“如今長秋宮宮門已封,人人自危。太醫(yī)令守在長秋宮偏殿,寸步不離。幸得娘娘在出事前便以臨盆在即為由,將宮務(wù)已交給了陰夫人。如今后宮想來應(yīng)無大亂。” 他這話說的很是公正,并無任何猜測之言。只道陰麗華突然帶著許八子去長秋宮看望郭圣通。不知為何郭圣通便出了事,許八子也被查出有孕。可在場的都不說傻子。寇恂看似什么都沒有說,但其實什么都說了。 “臨行前,耿純將軍特意囑咐我,再三說娘娘不欲讓陛下煩心,萬不能將消息讓陛下知道。如今,我已食言,無言茍活于世了!”寇恂說完,突然站起身朝著一棵樹猛撞過去。 “攔住他!”劉秀忙喊。 一個軍士跳了起來,沖過去要攔,卻被寇恂一頭撞在了腹部。頓時疼的呲牙咧嘴。而寇恂用力過猛,竟暈了過去。 另一軍士上前,查看寇恂傷勢,便道:“寇大人眼下有很深的黑色,眼中布滿紅絲。想來已多日不曾休息過了。如今卻是睡熟了。” 吳漢走過去看了看:“果然是睡熟了。” 一時間,眾人臉色變化各異。 “寇恂,”劉秀嘆息,“真君子也。” 真君子,明明知道此事不妥,卻因答應(yīng)了別人,故守口如瓶。不得已說出事實,便以死明志。更何況,寇恂此時身體狀況,無不在向劉秀說明,他曾有多煎熬。 ———— 吳漢跪坐在帳中。 “子顏,”賈復(fù)突然叫他,“你也說說你的想法。” 吳漢看向賈復(fù)一笑:“我不擅長這些,你們商量吧。” 岑彭道:“我們已然商量出來了,陰氏恐再難翻身,為今之計,只能再送一個南陽氏族貴女入宮了。” 吳漢聞言冷笑而起:“陛下未曾開口,陰氏女還是夫人。你們?nèi)绱思辈豢赡鸵托氯巳雽m,難道想讓南地氏族在漢宮獨大?其心可誅!” 賈復(fù)等人互相看看,繼而嘆息:“子顏,你真以為陛下心頭還有陰氏女嗎?” 吳漢心頭清明,卻道:“如何沒有?陛下曾言,‘娶妻當(dāng)娶陰麗華啊’!” “那又如何?”賈復(fù)嘆息,“人是會變得。” “且,陰氏女怎敵得過郭氏?”岑彭附合道,“她如今已然落了下乘。再也比不過郭氏了。若我南地還一心指著陰氏女。只怕……” “前景堪憂啊!”陳俊道,“陰氏女千算萬算,卻漏算了陛下。一子行錯,滿盤落索……” ———— 劉秀獨坐帳中,心亂如麻。 他知道,郭圣通又說對了,他應(yīng)該以大局為重。可是,她腹中的是他的長子啊。那個,他滿心期待的孩子。如今呢,寇恂說,她元氣大傷了,孩子恐也有損。 陰麗華,那個記憶中如此美好的女子,她什么時候竟變得如此……如此…… “陛下!陛下!耿弇將軍已破劇縣!”帳外親衛(wèi)急奔而來喊道。 劉秀猛然站起,出得帳來:“已破劇縣?好!張步可有擒到?” ———— 劉秀等人還在為雒陽城之事議論紛紛時。 耿弇卻仍帶兵沖鋒在第一線攻打張步。終于,張步再也頂不住攻勢,棄城逃往平壽縣。劉秀此時無心再戰(zhàn),便派人送了詔書去,招降張步。 張步此番已然再無戰(zhàn)心,劉秀詔書一至,便率軍出城投降。受封安丘侯。而他及其家人,則將全部遷往雒陽城‘養(yǎng)老’。 ———— 張步已降,劉永便再也不足為慮。 劉秀將耿弇留下攻打已如拔牙之虎的劉永,又讓吳漢等人各回自己的戰(zhàn)場。便率著初時帶出雒陽城的那只軍隊。輕車簡行回了雒陽城。 而此時的雒陽城內(nèi),漢宮長秋宮中。一聲嬰啼之后,喜極而泣的之人,便迎出了穩(wěn)婆和葵女。 “大喜,大喜!”那穩(wěn)婆聲音有些不穩(wěn),“娘娘喜誕皇子,母子皆安!” 葵女緊緊抱著孩子,臉上也綻出笑容來:“速命人報耿將軍,鄧大人,娘娘喜誕皇子。請兩位大人速速派人稟告陛下!” ———— “夫人,夫人!”江女匆匆行來,“長秋宮中誕下皇長子,母子均安!” ‘哐當(dāng)’陰麗華手中陶碗滑落,碎成幾瓣。 “夫人,夫人!”小黃門急急來報,“許八子又吐了!” 陰麗華茫然站起身來,她眼眶下一片青黑,眼中紅絲縱橫:“快,快去請?zhí)t(yī)令,不,扶我去看看八子。” “夫人,長秋宮那頭……”江女問,“我們要不要……” “要如何?”陰麗華笑容凄涼,“我已經(jīng)行錯了一步了,如今,多做多錯啊!” 那時,她以為擺在她面前的是個天大的機(jī)遇。如今,卻知道那不過是被偽裝成機(jī)遇的深淵。一步踏錯,再也無法回頭。如今只望,只望劉秀看在她如此辛苦可憐的份上,能不再追究她的過錯吧…… “去許八子那里,”陰麗華道,“去許八子那里,如今要守好許八子。她的肚子,絕對不能出任何的差錯!江女,江女,你去找我大兄陰識。請他盡快進(jìn)宮與我相見!” 到如今,她再也熬不住,必須向陰識服軟求策了! ———— ‘哐’ 鄧禹手中竹刀落在地上,他卻渾然不覺,只看向那報信的小黃門:“你說,娘娘生了?” 那小黃門喜道:“娘娘生了皇長子!” “太醫(yī)令去了嗎?”他問。 “太醫(yī)令?”小黃門一愣,繼而大悟,“娘娘母子均安,母子均安啊!” 鄧禹站起身來,衣料獵獵作響:“此乃大喜之事!耿將軍可已知曉?對了!應(yīng)當(dāng)趕快稟告陛下!” 他復(fù)又坐下,拿起另一把竹刀:“理當(dāng)我親手雋書報之。” 他拿著竹刀,一筆一劃在竹簡上刻下喜訊。直至最后一筆—— “大人,您的手流血了!可是竹刀傷了手?”小黃門道。 “無妨,”他將竹簡卷好,喚道,“鄧成!將這竹簡親送臨淄城,親手交給陛下!” ———— 鄧成離開雒陽城沒多久便遇上了劉秀大軍。 他立刻稟明身份,將竹簡獻(xiàn)于劉秀。劉秀于馬上閱其竹簡,繼而,喜悅?cè)f分。眾將士難免側(cè)目。劉秀喜道:“皇后娘娘產(chǎn)下皇長子!國之大幸,國之大幸啊!”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 鄧成并不知在臨淄城中發(fā)生過的事情。只覺莫名,為何那些將士都如何欣喜若狂。但這總歸是一件極好之事。 “傳令三軍,加快速度。疾行至雒陽城!”劉秀厲聲道。 身后眾將士聽命,一時群情激昂:“諾!” ———— 長秋宮中迎來了第一批訪客。 郭主帶著兒子郭況見到了剛剛出生三日,還有些紅皺的小皇子。 這孩子脾氣甚好,怎么逗弄都不哭,只格格笑,討喜的很。郭況看的眼饞,終于忍不住伸出手來:“阿母給我抱抱。” “你毛毛躁躁沒個定性,若摔著他怎好?”郭主將小皇子抱的緊緊地,舍不得給兒子。 “阿母,”郭況道,“人都說外甥像舅,你讓我抱著他,你也好對比對比他和我哪點兒像。” 見兒子連這等渾話都說出來了,郭主輕啐一聲:“竟渾說,他哪兒像你?光看這脾氣,這臉,可都比你好多了。” 她話雖這般說,卻還是小心翼翼將孩子放到了郭況懷中,并教他如何抱孩子:“對,你左臂再高一些,輕輕托著他的頭……別太僵硬,放松一點……” 等郭況好不容易用正確的姿勢抱住了小皇子,竟依然滿頭大汗了。 “阿母,還是您厲害。”郭況贊道。 “我當(dāng)年為了抱你和你阿姐,也這般學(xué)過一番,”郭主慈愛的逗著小皇子笑,“哪有人天生什么都會的?” “阿母。”郭況聞言鼻頭一酸,“兒讓您辛苦了,兒懵懂無知活了那么多年,幸得你和阿姐將兒敲醒。” “噓——”郭主道,“瞧,他打哈欠了,他閉眼睛了,恐是困了?……小聲些,別吵了他。葵女,葵女,將你小主子抱下去安歇。” “諾。”葵女上前從郭況懷中接過了小皇子。 “郭主,娘娘請您進(jìn)去。”阿露走了出來道。 “我去看小皇子。”郭況說,然后跟著葵女走了出去。 ———— 郭主進(jìn)了郭圣通的臥房,阿露幾人便自覺走下去守著。 “通兒還好?”郭主急急走過去,跪坐在女兒榻前,“你嚇壞阿母了,嚇壞阿母了。那陰氏許氏值得你演這場戲?阿母在宮外聽到你出事的時候,差點厥過去。幸好你叫人告訴阿母實情。通兒啊通兒,你下次不可再如此逞能。不管如何,你永遠(yuǎn)不能拿自己冒險。沒有人值得你拿自己冒險,陰麗華不值,劉秀更不值。” “諾,諾。”郭圣通道,“阿母說對。” “每次都說我說的對,卻從來不肯聽。你啊,翅膀硬了便要飛了,算了,算了,阿母不強求你。畢竟,阿母不是你,或許那是你能做出的最好選擇了。”郭主道,“好了,以后無論你做什么阿母都支持。只有一點,做事前先想清楚利害。” 郭主說的輕松,內(nèi)心卻早已下了決心。若真有一日郭圣通行差就錯,她大不了拼上所有為她復(fù)仇,再隨她而去。 就是這般,她上一世就是這般嬌養(yǎng)了兩個孩子。無論何時,她始終都是那個對自己心狠,對孩子不斷退步的女人。 誰說郭主沒有弱點啊?她的弱點曾是郭昌,后來便是她的這一雙子女。若不然,她完全可以再郭昌去后再嫁…… “阿母。”郭圣通鼻頭一酸,“您太嬌慣我了。” “我不嬌慣你嬌慣誰去?”郭主道,“你如今也做了阿母,便明白,身為人家母親的,若是孩子需要,連命都可以給。我何嘗不知道我這樣不對?只是,我對著你們兩個,始終下不了狠心。護(hù)不住你,讓你嫁了那……已是我的不對。讓你阿弟去南地受了那般傷痛,也是我失慮。縱是嬌養(yǎng)嬌慣又怎的?你那么懂事,我只怕你受委屈。” “阿母。”郭圣通鼻頭一酸,淚水便落了出來。 “傻孩子,哭什么?月子里不要這般,傷身子啊!”郭主連忙上前為她拭淚,“你以后便好好養(yǎng)著小皇子。別和阿母學(xué),阿母這樣不對。前些年真的把你阿弟都教壞了。” “阿母怎么做,都是為了我們好的。” “阿母護(hù)不住你們啊!”郭主聞言落淚,卻又怕女兒看到不好,只能上前為她為她掖被,將淚偷偷拭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