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郭主擁住女兒,一時心頭也是感慨萬千:“通兒,阿母的通兒一轉眼便長的這般大了。” 葵女從皰房出來便看到這一幕,她向四周使了個眼色,周圍的仆從立刻領會,輕輕退開,復又忙碌起來。 過了會兒。 郭主方道:“行了,別撒嬌了。都是被潑出去的水了,還賴在阿母懷里干嘛?” “通兒都是被潑出去的水了,阿母還來看通兒干嘛?”郭圣通笑道。 “自然是阿母離不得這水了,縱潑出去了,阿母還是舍不得。”郭主道。 “阿母。”郭圣通這才從她懷中掙扎出來。 “眼圈兒紅了,”郭主細細看她,“漂亮了不少,比阿母長的好看。” 這是真的,上輩子郭圣通的容貌便是完全隨了郭主,大氣,端莊,看著舒心,卻沒有什么好看的感覺。這一世,卻是不同了。 郭圣通聽罷有些緊張:“我素來和阿母是極像的,阿母是在說自己漂亮?” 郭主一愣,笑了。 她今日穿著件黑底鑲紅的衣衫。此時郭圣通離了她的身子,便能清楚看到上頭白生生的印子來。郭圣通紅了臉,她手上的面粉竟不知覺中,抹了郭主一身:“阿母,阿母怎么來邯鄲城了。” “過年,你們都不在身邊。”郭主說的極淡,郭圣通卻聽得流淚。 郭主今年依然四十有余,子女雙全,子女卻都不在身邊。丈夫恩愛,卻早逝。 “阿母,我叫葵女去給你燒水梳洗。我新學了一道菜,去燒給阿母吃。”郭圣通忍住淚道。 “好,”郭主也看到了自己身上的白痕,她笑了,“你去忙。阿母先去梳洗,這一路還真有點遠。” 外頭大雪已然結成了冰,郭主這一路來的并不舒坦。 郭圣通便又鉆進了皰房。郭主看著她已然拔高了不少的身影,笑的極為溫柔。 “葵女,”她道,“照顧好你的主子,帶我去洗漱吧。” “諾。”一旁的葵女道。 “這袍子不必洗,”她復又道,“把這些白印子都留下來。我帶回去。” ———— 裊裊熱氣中。郭圣通托腮看著郭主。 郭主將一顆rou丸子放入口中,輕輕一咬。便輕輕點了點頭。 郭圣通看了,便放心地笑了。 “通兒,”郭主放下著子,“這快要過年了,你要不要去薊城看看文叔?” 郭圣通臉色驟變:“阿母為何提這么掃興的事?” “你當阿母這次來邯鄲城便只是為了看你?”郭主道,“任性也有個時候,阿母知道你性子犟,你大婚前自己不是說的好好的?如今去軍營看劉文叔也不愿了?” ‘那是大婚前還覺得可以忍受……’ 高估了自己忍耐力的郭圣通低了頭:“可……可他現在也覺得我對他挺不錯的。” “廢話!那是陰氏女還沒來!”郭主道,“你當人人都是你,把不喜歡都放臉上去了?你這樣能做什么大事?忍字頭上一把刀,你既然能忍下來,又為何不能忍大些兒?笑著忍去?且,我可是聽說了,你那送了些東西去薊城。打鐵趁熱,多做點事兒出來。你在那夢里頭自己吃虧的原因你想過沒有?” “因為通兒在夢里頭太傻了,一心愛慕他。”郭圣通道。 “錯!”郭主道,“你是傻,卻不是傻在愛慕上頭,而是傻在喜歡的時候,就貼了一切去喜歡,不喜歡的時候,做戲都做不好。你如今但凡在劉文叔心頭有一絲兒地位,都不是因為你做的好,而是因為時機湊巧。這人最怕來比的,你要是覺得陰氏女那做戲的能力比你還弱,你能輕輕松松贏了她去,你盡管繼續現在這樣兒,我不管了。” 郭圣通啞了聲,自知理虧想了半晌,覺得自己能做到現在這樣,都是因為重來一世心頭知道要發生什么。可,若是沒有這個優勢…… “阿母,我知錯了。”郭圣通道,“只是我忍不了多久,我去薊城,但是不光是為了劉秀的好感。更是為了軍心。” 郭主道:“無論是為了什么吧,總之既然要做戲,就別把戲演砸了。” “女兒受教了。”郭圣通道。 “這些日子,把邯鄲城的事說給我聽聽,年初一,你便去薊城。我幫你看著這邯鄲城。”郭主下了定論。 ———— 年初一。 郭圣通帶著準備好的食物,和被褥,便往薊城而去。 值得一提的是,寇恂知道她要去薊城的決定不容更改后,便將準備好,幾日后將要發往薊城的糧草也一同帶了去。于是,這一行便更加浩大。 河內郡的士兵一路押解著糧草,一個個凍的拿不住武器。郭圣通心念一動,便臨時于路上購買了棉花等物。帶著葵女和風雨二女做起了后世常見的手套。 這手套自然不如后世的輕巧靈便,卻勝在暖和。 于是,這河內郡的兵士,便成為了這亂世中,最先享受到棉手套的一批人。 這些士兵,多是來自河北一帶,再加上有個河北出身的長官,平時就很向著郭氏。如今,更是感恩戴德,加上此物稀罕,一個個將這玩意當成寶貝。 及至到了薊城,手套都已做齊。就連郭圣通自己也有了一雙。 還余出十幾雙后,便沒了原料。不過料想有了這些,也足夠劉秀用來賞賜功臣了。 到軍營時,已是上元節。 薊城經歷一場大戰,但百姓對節日的熱情仍未少減。是故這一路上雖然破壁殘垣,卻仍有點點紅色。在皚皚白雪的北國,顯得格外顯眼。 郭圣通撩開牛車的簾子,才看了一眼,便聽葵女催促:“娘子,快放下,省的著了涼。” 郭圣通放下那簾子,笑道:“你明明同我差不多大,為何說話卻像極了我阿母?” 葵女一笑,不再說話。 “夫人,到了。”河內郡隨行的士官輕輕扣了三下牛車。 “知道了。”郭圣通應道。 阿風和阿雨便先下了車,站好。葵女為郭圣通整理了下衣衫,將一件火狐披風為她系好方拉開了車門。 “夫人安好!”鄧禹等人早已等候在一旁,見郭圣通露出臉來便行了禮。 “諸位將軍安好。”郭圣通回了個禮,“后面的車上是寇大人準備的糧草,和我準備的一些吃食及棉被,勞煩將軍分給將士們御寒。” “多謝夫人,”鄧禹道,“王在帳內等候,請夫人隨我來。” ———— 劉秀是五天前才知道郭圣通已然啟程來探望他的消息。 說不激動那是假的,離家多年,親人能在逢年過節時想著為他帶些東西,寫封信給他已讓他感動不已。而郭圣通,河北真定王室的嬌女,竟親自來了這苦寒之地。 前頭是陰麗華情意綿綿的長信,他看罷剛剛感動了沒多久。后頭便是郭圣通親來的信息。 兩者孰輕孰重,就連戀過那么久陰麗華的劉秀自己,也能輕易分辨出來。 那兩次雪中送食,這一次千里探望。原本只是因為權利相交不得不納的妻子,如今卻給了他那么多他無法拒絕的溫情與渴望。 看到寇恂派人加急送來的書信,他口中斥道‘胡鬧’,心頭卻是欣喜不已的。 說的不夸張些,自從知道郭圣通要來后,他便命人將薊城至邯鄲城這一路又掃了幾遍,生恐有不長眼的匪類。每日雖還正常做事,私下卻掰著指頭數路程。 今日,算著郭圣通怎么著也能到了,自己卻說忙的緊,對著大堆公文去瞎忙,叫了鄧禹等人去接。 可惜,忙碌了一日,他這公文,算算批閱了的,也不過三五本。若此時有人問他這三五本分別寫的是什么,只怕他連一點都回答不出。 劉秀此時聽到腳步聲漸近,忙又拿起筆來,對著筆尖呵氣,然后仔細看起面前攤開的公文…… ———— 郭圣通進來時,便見劉秀將自己埋在公文中,一臉嚴肅的在寫著什么東西。 “王,夫人到了。”鄧禹道。 劉秀正在寫字,也不抬頭:“哦,先讓人給夫人倒杯水。讓夫人先坐會兒。” “諾。”鄧禹便下去張羅這些。 郭圣通跪坐在一旁的小幾前,看劉秀時而皺眉,時而拍桌大笑。快速的看著一本又一本的公文…… “夫人,熱水來了。”鄧禹道。 郭圣通謝過鄧禹,端起熱水喝了幾口。 劉秀在那兒批了半天公文,直到鄧禹再次提醒:“王,夫人來了。” 劉秀皺眉:“將夫人帶到我的帳子里休息,我批完這些再說。” “諾。” 于是,幾人離去。 劉秀聽著腳步聲漸離,放下筆,看著面前的公文,竟是再也看不進去…… ———— 劉秀在這小幾前枯坐半晌。稍一動腿,便麻的緊。 幾上公文,竟再無動過分毫。 等了會兒,見天色漸沉。劉秀方收了這些起身,穿了披風,自個兒深一腳淺一腳的往自己的帳子里頭去了。 ———— 郭圣通正在看一本兵書。 這兵書是后世的鬼才郭嘉寫的。好吧,其實,歷史上根本就沒聽說過郭嘉寫過什么兵書。 可親眼見證了東漢之亂的郭圣通知道,郭嘉其實是寫過的。而系統,也幫她拿到了郭嘉的手稿。因為一本三國的同人演義,后世多以為諸葛亮是三國時期第一智囊。可親歷過那個真實時代的郭圣通卻知道,只有郭嘉才能當得起神機妙算四字來。 她一邊看,一邊回想三國時期的那些計謀。便對手中這薄薄的冊子有了更深的體會…… “通兒,你在看什么?” 郭圣通唬了一跳,抬眼看時,竟是劉秀。 一旁的葵女張了張嘴:“夫人,王讓我別說話,恐吵了您。” 郭圣通心頭暗罵一聲,對上劉秀好奇的眼神,她干脆大大方方將那書擺出來:“哦,是況兒送過來的書。” 劉秀一看封面,上頭寫著的是什么《風月無邊》,臉便有些難看:“少看這些書。況兒也是,他今年該十一了吧?” “過了年是十二了。”郭圣通趁機將書交給了葵女,葵女忙接過來,順手塞入自己的衣襟內。 “十二不小了。你同他說說,男兒在世,可不能看這些粗野之書,平白壞了這大好的年歲。”劉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