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節
“娘和外祖母,都是不把榮華富貴放在心里的人。”趙捷的話讓胭脂又笑了:“得,別一頂高帽一頂高帽地給我戴。人這輩子,活的不就圖個心里舒坦?要連心里都不舒坦了,還想什么?” “不止,娘,還有……”趙捷脫口而出,胭脂瞧兒子一眼笑道:“我知道,你是儲君,是異日執掌天下的人,你的心要比我大,要裝的東西多,不能學我這樣婦人見識。” 趙捷應是,接著就急忙道:“娘的見識不是婦人見識。許多男子,也不會有這樣的見識呢。” “好,我兒子夸我,那我就收了。”胭脂勾唇一笑,趙捷又道:“娘,還有一件事,東南沿海處,只怕二曾祖母他們就在那邊。” “現在這件事,已經不是趙家的家事,而是國事,你自己該怎么處置就怎么處置。”胭脂一點也不遲疑地答了這么一句。 趙捷點頭,內侍匆匆走進,胭脂見他神色有些不對,尚未開口問,內侍就跪下道:“圣人,殿下,官家派人回來了。” 不等胭脂說宣進來,趙鎮身邊的內侍已經快步走進,見到胭脂和趙捷,這內侍就雙膝跪下:“圣人,殿下,官家在離城八十里的地方,被驚馬踏傷!” 胭脂和趙捷都驚訝地站起身,趙捷連聲問內侍:“傷到哪里?在什么地方?”內侍恭敬地道:“傷的并不算重,只是官家……” 內侍遲疑一下才道:“御醫說官家不能移動,官家命奴回京,想請太子前去。”趙捷點頭,對胭脂道:“娘,您在這等著,兒子去把爹爹接回來。” 胭脂看著趙捷,眉頭微皺,趙捷已經笑道:“娘,您什么都不必擔心。”胭脂略一思索,就對這內侍道:“這件事,可有幾個人曉得?” “回圣人,這件事并沒幾個人曉得。”胭脂聽了這句就道:“那好,這件事要瞞的死死的,就說太子前往城外迎接陛下歸來。至于別的事,一點都不許傳出去。” ☆、第271章 初衷 內侍恭敬應是,胭脂長出一口氣,一顆心卻已飛到丈夫身上。趙捷已對胭脂道:“娘,您放心,兒子知道,兒子是您身上掉下來的rou,兒子會疼著自己。 趙捷的話讓胭脂笑了,看著兒子轉身離去。胭脂眼中的擔憂越來越濃,不過胭脂知道,不管這消息是真是假,自己都要在這汴京城內,好好地替丈夫守著這座城。 只是心中的擔憂越來越重,重的讓胭脂有些無法呼吸。胭脂在殿內轉了幾下就對人道:“去胡府請我娘進來。”宮人應是離去,胭脂看著宮人的背影,不知該怎樣平靜下來,索性拿起針線做幾針。 “這倒稀奇了,你倒做起針線來?”胭脂做了幾針針線,不知為了什么,心漸漸平靜起來,不再去想外面的事,等到王氏的聲音響起,胭脂才發現殿內已點了燈,王氏笑吟吟地瞧著自己。 胭脂忙把針線放下,對王氏道:“娘來了,我……” 王氏示意殿內的宮人都下去,這才拉住女兒的手:“有什么事,就和我說吧。你是我女兒,難道我還不明白你的性子?若不是心里有事,你怎么會在這做針線做的這么起勁?” “事呢,是真的有,不過我怕娘罵我呢。”胭脂的話讓王氏笑了:“罵你什么呢?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為你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 “娘,您想不想回家鄉啊?”胭脂的話讓王氏收起笑容,接著王氏就道:“這些日子的風聲我也聽到了,不就是辭官不做?你放心,這件事,我替你弟弟們應下。” 盡管胭脂知道這件事王氏就是會答應,可聽到王氏這樣回答胭脂還是笑了笑:“就知道娘從來都會讓我安心。” 王氏敏銳地聽出胭脂話里的不對,皺眉道:“誰讓你不安心呢?胭脂,你面上的愁容,絕不是因為我們一家子要回去這件事。” “娘,你女婿,在回京路上被驚馬踏傷,捷兒已經去了。我曉得不該擔心,可我還是……” 王氏把女兒的手握住:“擔心就擔心,怕什么呢?難道因為他現在做了皇帝,你為他擔心就不敢表露出來,怕惹出大禍嗎?胭脂啊,這樣就不是你了。擔心是要擔心的,但自己該做的事也要做。” “娘,我曉得的。我只是……”胭脂口中喃喃,不曉得說些什么。王氏把女兒的手握的更緊:“睡吧,今晚,我在這陪你。” 不去提什么外命婦在這宮內留宿需批準的話,更不敢說外命婦沒有資格在胭脂床上歇息。宮女們都很有眼色地上前來服侍胭脂母女歇下。胭脂剛躺在床上,就聽到趙嫣的聲音:“娘,您歇下了,外祖母也在這?娘,那我要和外祖母一起睡。” 王氏瞧著外孫女:“好,一起睡。我們嫣娘啊,越來越俊了。” 趙嫣不等胭脂答應,就把腳上的鞋踢掉,飛快地鉆進被窩里,一副生怕胭脂把她趕下去的神情。胭脂把女兒摟過來:“你啊,就是調皮。” 趙嫣又格格一笑,王氏也解了衣衫,躺在女兒身邊。 胭脂笑笑閉上眼,趙嫣已經飛快睡著。王氏看著面前的女兒和外孫女,人啊,不管到了什么時候,有個娘在身邊,總是好的。 趙嫣在睡夢中現出甜蜜笑容,王氏給她們把被子蓋好,躺在床上漸漸沉入夢鄉。 王氏醒來的時候,胭脂和趙嫣都已不在。王氏先想了想,才想起昨晚是歇在宮中。宮女已經走進來卷起簾子:“夫人醒了?圣人已經去給太后問安去了。圣人還說,夫人醒了的話,先梳洗用早膳,圣人等會兒就回來。” 王氏接過宮女遞來的外衫穿上就嘆息:“老了,睡的怎么這么實?連她們起來我都沒聽見?” 宮女服侍王氏穿上鞋子:“是圣人吩咐,不許打擾夫人的!”說著宮女還想說什么,但沒說出來,只是服侍王氏去梳洗,梳洗后用膳。 胭脂已經在寧壽殿內很長時間了,柴太后聽到胭脂說的,眉頭不由皺緊:“胭脂,你膽子太大了。” 胭脂曉得柴太后的意思是為什么,笑了笑就道:“婆婆,若這事情真是人為的,難道我要看著我的丈夫在……” 接著胭脂飛快地住口,柴太后拍拍胭脂的手:“我明白你的意思。罷了,你都有這樣的志氣,難道我還沒有嗎?我們是婆媳,做人媳婦,就要把人的家給守好。” 胭脂感到柴太后握住自己的手傳來溫暖,也笑了:“我要和婆婆學的,還多呢。” “我也要和你學啊!”柴太后笑著說了這么一句,兩人相視一笑,胭脂瞧了瞧這周圍就道:“蘭臺公主在婆婆殿內,婆婆還習慣吧?” “要問她住不住得慣?我已經是個老人家了,有這么個孩子陪我住著,也不錯。說起來,蘭臺公主還真像,像……”柴太后的聲音頓住,胭脂已經知道,柴太后想說的是,蘭臺公主像她小時候。 柴太后的生母,也是個謹慎小心的人吧?教導出來的女兒,也這樣的謹慎小心。 胭脂沒再說什么,有笑聲從里間傳來,接著趙嫣跑出來,手里還拿著什么東西:“娘,這是蘭臺姊姊和我打賭打輸了,輸給我的。” 蘭臺公主隨后已經走出,對胭脂恭敬地道:“圣人,是我輸給了嫣meimei。” 柴太后已經把蘭臺公主拉過來:“告訴姑婆,是不是故意輸給你嫣meimei的?”蘭臺公主搖頭,趙嫣已經撅起嘴:“祖母,您就這么信不過我?” 柴太后摸摸孫女的發:“我啊,不是信不過你,不過你太調皮了。” 趙嫣噗嗤一聲笑出來,蘭臺公主看著趙嫣的笑,也露出一絲笑。蘭臺公主從沒想過,有人可以像趙嫣這樣笑,笑的毫不在意。不用擔心觸怒別人。 父親都是皇帝,可還是不一樣的。想起鄒蕓娘離開自己說過的話,蘭臺公主的眼神有些黯然。這絲黯然柴太后和胭脂都看見了,她們倆對視一眼,什么都沒說。很多事,是需要自己去想清楚的。 八十里地,趙捷快馬而去,夜里只隨便歇了一會兒,第二天早上太陽剛升起不久,趙捷就已到達趙鎮駐扎的地方。 趙鎮所帶軍隊很多,并沒駐扎在城內,而是在城外扎營。趙捷被迎進趙鎮的帳內,看見趙鎮躺在床上,腿高高地抬著。趙捷的心這才放下,上前剛要說話,趙鎮就看著兒子:“你怎么來了?不就一點小傷,等過上四五日,骨頭長好了,再繼續騎馬就可。” “若非想到去請太子殿下,你只怕還要繼續前行呢。御醫都說過,您不能移動。還想著過四五日就騎馬回京?”周德已經走進帳內,對趙捷行禮后就對趙鎮道。 “周叔父,往京里傳信的人說的并不清楚,我和娘還以為……”趙捷說著臉就一紅,這樣的猜想可不能告訴他。 周 德笑了:“原本一受了傷就要往京里報信的,官家說什么不過是小傷,算不得什么大事。以前受過再重的傷也沒往夫人面前報過,不許人往京里報信。就連這個內 侍,都是我偷偷地派回去的。請你來呢,是想讓你勸說勸說,等傷好的差不多了,再坐馬車回京。免得到時骨頭又顛掉了。” 周德的話音剛落趙鎮就道:“捷兒,你瞧,你周叔父現在越來越啰嗦了,定是學你嬸娘。” “爹,周叔父說的有道理,您在這里多待些日子,把傷養好了,再回京去。”趙捷見趙鎮沒有大礙,一顆心這才放下,笑著贊同周德的話。 “就曉得你們都是一伙的!”趙鎮面上露出無奈神色,周德已經對趙捷伸出大拇指:“京中的消息,都聽說了,不錯,不錯!” “多謝周叔父夸獎!”趙捷規規矩矩地給周德行禮,周德也就道:“那我也就出去,留你們父子倆說話。” 趙捷送周德出去,這才回到趙鎮身邊,看著趙鎮:“爹,您現在和原先……” 趙 鎮長嘆一聲打斷了兒子的話,趙捷看著父親,趙鎮輕聲道:“是啊,現在和原先不一樣了。原先呢,就是領兵打仗的,受傷是家常便飯。現在呢,是什么皇帝什么天 子,受傷就是一件大事。還不能告訴別人,免得有人想從中做文章。捷郎,爹問你,你覺得現在的日子好過還是原來的日子好過?” 趙捷認真思索了下才道:“爹爹,我仔細想來,最快活的日子是在麟州的時候。后來娘帶我們回京之后,又重新回去,到了永興,日子都沒那么快活了。” “是啊,我也覺得最快活的日子就是在麟州時候。那時離的遠,想著再沒人可以影響到我們了。他們愛爭就讓他們爭去,可是后來才曉得,世上何處覓桃源?” ☆、第272章 不悔 “爹爹后悔嗎?”趙捷過了很久才問出這么一句。趙鎮看著兒子,笑得很溫和:“不,我并不后悔。為了你們,就算負盡天下人,背負萬世的罵名,我都愿意。捷郎,我愿你以后,也可以像我一樣說出,不后悔!” 趙捷垂下眼,趙鎮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兒子,過了一會兒趙捷才抬起眼,對趙鎮露出笑容:“爹爹的話,兒子記住了!” 趙鎮伸手拍拍兒子的肩:“我愿你,一直都是我的兒子,而非……” “兒子是爹爹的兒子,也是這天下未來的主人。爹爹對我的期望,我不會忘記。”趙捷打斷趙鎮的話,趙鎮放聲大笑:“我的兒子,已經長大了!” 笑著笑著趙鎮咳嗽了兩聲,趙捷給父親捶背,趙鎮搖頭:“我沒事,只是畢竟年紀已老,就算只傷了腿,也要歇息很久。” “爹爹不老!”趙捷的話讓趙鎮又笑了:“說什么不老呢?人啊,總會老的,天天喊著萬歲,誰見皇帝活一萬歲來?爹啊,只想看著你娶媳婦生孫子,然后把這江山交給你,我和你娘,就可以安安心心地,想去哪就去哪!” 趙捷看著趙鎮,眼帶仰慕。趙鎮拍拍兒子的肩:“不要這樣看著我,捷郎,你是我的長子,我只愿你看顧好弟弟meimei們。看顧好這天下!” “兒子會的!”趙捷的話讓趙鎮再次大笑,接著趙鎮就道:“不錯,你這一次做的很好!” 提到這件事,趙捷想到一個人,遲疑一會兒才道:“爹爹,柴昭,他……” “殺了吧!”趙鎮思忖良久才說出這么一句。話里有無盡的嘆息,盡管知道柴昭的結局必然如此,可趙捷還是忍不住嘆氣:“記得,數年前,和娘從麟州回京,入宮給姑姑問安。那時的他,不是這樣的。” “是啊,原本不該是這樣的。捷兒,君疑臣,臣懼君,久而久之,是會生出禍事的。君即便是君,可也要靠臣子的輔佐,否則,水可載舟也可覆舟。” 趙捷站起身,再次恭敬一禮:“兒子記住了。” 這次趙鎮沒有叫起兒子,只是看著兒子,這擔子遲早要交到兒子肩上,但愿能早一些,更早一些。 “圣人,殿下派人傳信回來了!”宮女恭敬稟報,面上有幾分喜悅。胭脂讓人進來。 傳信的也是一個內侍,行禮后就對胭脂道:“圣人,官家的傷雖不重,難免傷到了骨頭,官家的意思,歇息兩日就繼續趕路。周將軍等苦勸不住,這才把殿下請去。現在殿下在旁侍疾,大軍要在原地停留半個月,才繼續前行。殿下并讓奴稟告圣人,大概三日之后,殿下就回京了!” 胭脂一顆心完全放下,對內侍點頭,讓他下去歇息。趙嫣已經看著胭脂:“娘,爹爹受傷了,您也不告訴我,告訴了我,我也能和哥哥一塊去服侍爹爹。” “讓你去是添亂嗎?”胭脂的話讓趙嫣嘟起嘴:“我什么時候添亂過了?”胭脂捏捏女兒的臉:“你沒添亂過嗎?” 趙嫣一本正經地搖頭,胭脂忍不住笑出聲,沒想到連自己都想復雜了,果真心境不同了。 趙捷于三日后回到京城,就在趙捷返回汴京城的當日,德壽宮傳來消息,柴昭重病,陷入昏迷。趙捷沒有進宮,直接前往德壽宮探視。 儲君來到,德壽宮眾人出外相迎。蘇太妃看著趙捷,眼中有恐懼。但蘇太妃什么都不敢說出來,只是恭敬地請趙捷往柴昭屋里去。 尚未走到柴昭殿內,里面就傳出哭聲,接著一個宮女出來,看見趙捷先是驚嚇一下,很快就跪在地上:“殿下,鄭王殿下,薨了!” 蘇太妃聽的此話,大哭起來,趙捷已經知道答案,面上還是現出悲戚之色,帶人走進屋內。 柴昭剛剛咽氣,幾個宮人在給他換著衣衫,看見趙捷走進,宮人們上前行禮,趙捷示意眾人起來,看向宮人們準備的衣衫,輕聲道:“換了吧,給他換上冕服,他也曾為三年天子!” 三年天子,若柴昭知道自己最后只得到這四個字的時候,會不會氣的跳起來,大聲喊叫? 趙捷看著柴昭的尸身,長嘆一身轉身出去。蘇太妃一直跟在趙捷身后,趙捷停下腳步看著她:“蘇太妃可有話說?” “我,妾……”盡管趙捷的年紀和柴昭差不多,但蘇太妃看著趙捷,比怕柴昭還要更怕幾分。 “我的孫兒,孫兒啊!”潘太皇太后的哭聲傳來,蘇太妃看向哭聲傳來的地方,潘太皇太后被人攙扶著,跌跌撞撞地走過來。 潘太皇太后年已五旬,受傷之后的傷勢并沒完全復原,此刻又聽喪音,面上神情更加哀傷,雙腿都似支撐不住,依靠著宮人的攙扶前行。 趙捷走上前數步相迎:“潘太皇太后,您……”話沒說完,潘太皇太后已經推開宮人,看向趙捷眼中全是怒火,啪地打了趙捷一巴掌:“逆賊,逆賊!奪了柴家天下不算。現在,又殺了我的孫兒,我,我……” 這巴掌趙捷要避是能避開的,但趙捷并沒避開,任由潘太皇太后那巴掌,結結實實地打在臉上。 蘇太妃已經嚇的站在那里說不出話來,趙捷此刻的身份,那可是國之儲君,打了他,會不會危及自己?蘇太妃悄悄地往后退去,生怕趙捷用自己出氣。 趙捷神情未變,反而伸手扶住了潘太皇太后:“潘太皇太后您在哀痛之中,還請節哀順變,一應喪事,我們都會辦好!” “辦好?”潘太皇太后冷笑了一聲,此刻已經認命,不過是不甘心。 “上謚號起陵墓,百官送別,這樣的事史上已發生很多次了,虛偽!”潘太皇太后的怒火并沒讓趙捷面上的笑容消失:“潘太皇太后您說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