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節
柴昭掙扎出來之后,潘太皇太后就緊緊摟住孫兒,還沒來得急和永寧駙馬說話,就見他們在四處點火。潘太皇太后急忙問永寧駙馬:“為何點火,這宮內,可還住著……” “為了大計,顧不得了!”永寧駙馬只答了這么一句,就舉起刀往潘太皇太后身上砍去,潘太皇太后不料自己會被襲擊,喊了一聲就倒在地上。 柴昭見永寧駙馬襲擊潘太皇太后,想起方才林棟說的,頓時大驚,要往背后奔去。 永寧駙馬已經抓住他,就要用刀砍,林棟的刀已經過來壓住永寧駙馬的刀。柴昭已經嚇得心膽俱裂,站在中間不知該做什么! 火起之時,鄒蕓娘已經發現不對,急忙叫起侍女,抱著女兒往外跑,剛跑出幾步,就見火勢往這邊蔓延。鄒蕓娘忙帶上侍女轉往后面處跑。 往后面是符太皇太后的住處,侍女提醒道:“太妃,要不要去把老娘娘請出來?” 鄒蕓娘想了想,還是把女兒塞到侍女懷中,蘭臺公主已經被這些聲音吵醒,又見火光滿天,不由大哭起來。 鄒蕓娘聽著女兒的哭聲,只覺得心煩意亂,匆匆跑進殿內。 符太皇太后已經醒來,內侍正打算把她抬出去,看見鄒蕓娘進來,符太皇太后喉中又赫赫幾聲,推開內侍的手。 內侍急的滿額頭都是汗:“太妃,您來的正好,老娘娘她不肯走!” “老娘娘,這火越來越大,再過會兒就燒到這了,您還是……”鄒蕓娘走到符太皇太后面前勸道。符太皇太后搖頭,口中又赫赫兩聲,努力把內侍的手推開。 “老娘娘不走,我們就趕緊走吧,不然的話,等會兒就走不了了!”鄒蕓娘勸著內侍,內侍看著符太皇太后,跪地行了三跪九叩禮,轉身要走。 鄒蕓娘已經走到門口,回頭看了眼符太皇太后,符太皇太后已經閉上眼,唇角竟有笑容。鄒蕓娘實在想不通符太皇太后為何如此,只輕嘆一聲,能活著為何要死? 侍女見鄒蕓娘走出殿,急忙攙著她又往后面去,蘇太妃已經趕過來,邊走邊和鄒蕓娘道:“哎呦呦,不得了了,有人造反了,沖進宮門到處點火,我見他們一時半會兒不到這后面來,這才趕緊跑出來。” “你去前面瞧了?”鄒蕓娘問蘇太妃,蘇太妃冷笑一聲:“不去瞧一眼怎么成?不過這群人只怕料理了前面的事,沖到后面來就見人要殺。不曉得是趙官家派來的,還是……” 此刻,鄒蕓娘才真切感覺到風雨飄搖,低頭看著懷里的女兒,鄒蕓娘又嘆氣,事情,怎么才能有個結束? 胭脂到殿上時,殿上已經燈火通明,十多位大臣正在和趙捷商量事情,聽到內侍傳報皇后來了。趙捷急忙上前迎接。 胭脂已經走進殿來,掃了一眼就已明白,對兒子笑道:“我來,是想告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這宮中,還有我,無需擔心!” 趙捷行禮下去:“沒想到還驚動娘了,事實上……”胭脂拍拍兒子的手:“什么事都不用擔心,你我母子,難道還有什么話不能說?” 趙樸上前給胭脂行禮:“圣人說的是,符將軍已經趕去德壽宮,這宮門也守的很緊,并不需擔心!” 說話時候,就感到殿外有什么東西在發紅。殿內的人都停下說話往外看去。 “起火了,看來,是德壽宮的方向!”趙捷輕聲地道,胭脂看向兒子:“怕嗎?”趙捷搖頭:“兒子若怕,就不是您的兒子了!” 胭脂對兒子露出笑,趙捷已經對胭脂又行一禮,對趙樸道:“還請趙先生在此處,我帶諸位出去!” 趙樸長揖下去,胭脂看著兒子離去,眼中有驕傲神情,自己的兒子,長大了。 此刻宮門處一片混亂,看守宮門的侍衛和試圖沖進宮的人打斗起來。帶頭的人大喊道:“趙家本是逆賊,又有什么資格坐在寶座上?” “那照卿所言,還是柴家繼續在這寶座上?”宮門城樓之上,突然點起數十個燈籠,趙捷的聲音從城樓上傳來。 這個聲音讓眾人暫時停下打斗,看守宮門的侍衛停下行禮,攻打宮門的人已經大喊道:“你是哪里來的逆賊,還不快些滾下來?” “黃口小兒,也要監國,簡直是莫大的笑話!”有人加了這么一句,頓時有人笑出聲。 趙捷也笑了,燭光飄在他臉上,讓他的臉半明半暗。趙捷的笑聲很輕:“我趙家的功勞我就不說了,為何起兵也不說了。只問列位一句,迎回柴家小兒,柴家小兒坐在那張寶座上,諸位就心甘情愿叩拜嗎?” “你這小兒,休要胡說八道!”有人憤怒地道,趙捷看的高,能看見這人是個三四十歲的漢子,而且看他身上穿的,并不是軍服。趙捷的眼垂下:“這位就是今日帶頭的吧?是你們,而不是你們身后跟的那幾位大臣想出這個主意。” 被點到的漢子不由一驚,接著就道:“胡說,我不過是……” “你是誰?”趙捷聽出他的聲音有些熟悉,眉目也有些熟悉,一時卻想不出來,曾在何處見過此人,不由直接問出。 跟隨前來的幾位大臣原本就是墻頭草,圖的是長長久久的富貴,因此不管是誰做皇帝,對他們來說都沒多大關系,此刻見趙捷不慌不忙,問出的話都很有理。這幾位大臣額頭不由有汗出。 趙捷今年不過十四歲,就有這等風采,等到異日,定然是個明君。此刻跟著這邊,未必會有更多好處,因此有個大臣悄聲對那漢子道:“楚郎君,此事……” “撥亂反正,正是我們做臣子該做的,況且這小兒此刻嘴硬,等到官家到來,他也就嘴硬不起來,身不由己要跪下行禮!” 漢子自稱姓楚,據說是和符家有點瓜葛,符家把前往皇宮這件事交給他,也是信任他! “原來是三叔!”漢子多說了幾句話,趙捷已經想起此人是誰,按說一個人的相貌是改不了多少的,但也不知趙三郎怎么回事,此刻面貌竟和原來有些不一樣。 聽到趙捷叫破自己,趙三郎上前一步,在火光之下,把面上一抹,立即現出本來面目:“是,是我,這天下,本不該是你們的,你家,不過是坐享其成!” 見楚郎君瞬間變成趙三郎,那幾位跟來的大臣頓時都現出驚訝之色,接著面上就有懊悔之色,怎么又是趙家,這趙家,彼此之間爭斗,竟到了這等地步。 “三叔今日,是要做柴家的忠臣嗎?”趙捷雖然也有些驚訝,但很快收起神情,看向趙三郎語氣不急不慌。 “趙 捷,你的父親,殺死了我的弟弟,你的外曾祖父,殺死了我的祖父,趙捷,此刻你和我說這些,難道以為我會幡然醒悟丟下武器跪地求憐嗎?”趙三郎的聲音更冷, 趙捷也笑了:“侄兒自然知道三叔不會,只是三叔當日奉了曾祖母遠離汴京,四處追捕都沒追到,想必已經遠避海外,今日回來汴京,想來不是僅僅為了報仇吧?” 趙三郎已經揮起一支手:“兒郎們,往前沖,今日,就是他們的死期!” 宮門之下,戰事又起,侍衛們盡管勇猛,但不敵這邊的兵丁更多,漸漸現出頹勢。趙三郎臉上露出殘忍的笑,祖父辛苦打下的這一切,哪能拱手讓給他人? 趙捷站在城樓之上,一步都沒往后退,身邊的內侍已經低聲道:“殿下,他們也不知鼓動了多少人造反,殿下您還是……” 趙捷搖頭:“我不走,若我往后退了,那就等于我認輸了!”趙三郎一刀砍掉一個侍衛的頭,就要往城樓上跑。 趙捷身邊的侍衛立即上前,搭起弓箭,趙三郎并不害怕這個架勢,用刀砍掉射來的箭,一步步往城樓上去。 那幾位在宮門口的大臣手心都要出汗了,如果趙三郎殺死趙捷,那所有的事就都順理成章了,若不能,那就是趙捷贏了,那他們的身家性命,全都輸了。 突然嘭地一聲,一支煙火在空中爆開。看見這支煙火,趙三郎的神色變得有些暗淡,這煙火不是永寧駙馬和符大郎他們約定的信號,而該是另一邊的。 那證明,德壽宮雖然已經燒起來了,但永寧駙馬他們,已經失敗了。趙三郎眼中的怒火更甚,要殺死趙捷,為自己的弟弟祖父報仇。 符三郎看著被自己射中胳膊的兄長,眼神復雜。林棟已經率領剩下的侍衛把永寧駙馬那邊的人都給砍的差不多,永寧駙馬已經被捆起來。 內侍總管正在召集那些內侍宮人趕緊滅火,符三郎看著這漸漸小下去的火,看著不遠處爆掉的那個煙火,慢慢地道:“看來,狄將軍趕來了!” 林棟伸手拍拍符三郎的肩,符三郎對林棟露出一個笑,當日召回符家全家,自己兄長沒有回來,問父親,父親說,兄長在半路沒了,誰知道他竟在做這樣的事。 符三郎走到兄長面前蹲下:“大哥,我一直以為,以為你……” “呸!你這無君無父的逆賊!”符大郎啐了一口吐沫,符三郎看著兄長:“大哥,你們做的,和我做的又有多少區別呢?難道說,做皇帝做天子,就這樣誘惑嗎?” “柴家郎,總是……”符大郎的話被符三郎打斷:“哥哥,我的兒子也是你的親侄兒,當日你和爹能看著他被送走,此刻你和我說,柴家郎總有我符家的血脈,我信嗎?” 柴昭方才雖然沒被殺死,胳膊上也被砍了一下,此刻瑟瑟發抖,被一個侍衛在那包扎胳膊。見符三郎看向自己,柴昭又開始顫抖起來。 符大郎無語,符三郎沒有再說話,只站起身:“哥哥,你做的是誅九族的大罪,這一回,也許我只能保的,保的全家有命!” 符大郎還是沒說話,只是轉過臉,有哭聲傳來,接著一個內侍跑過來,他身上的衣衫被燒出好幾個洞,內侍看見柴昭,就對他跪下:“殿下,大皇太后,薨了!” 薨了?眾人都驚訝起來,符太皇太后雖然病著,口不能言手不能動,但據御醫說,身體還是沒問題的,現在竟然薨了! 柴昭已經跳起來,去踢那內侍:“胡說,胡說,曾祖母沒有死,沒有死!定是你們不去救她!”那內侍依舊伏在地上:“奴等去扶老娘娘,老娘娘不肯走!” 寧愿被火燒死也不繼續活下去。符三郎覺得胸口沉甸甸的,多了很多東西。那個和藹的老人,現在就這樣沒了。 柴昭一屁股坐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卻沒有一個人上前勸他,還是內侍總管過來,命一個小宮女把他扶進沒有燒完的一間屋子里面去。 皇宮宮門城樓處的打斗更加激烈起來,那幾位大臣此時也沒人理他們,只是縮在一邊,口里喃喃念個不停,不知道是希望哪邊贏? 有急促的馬蹄聲傳來,接著就有人大聲喊道:“征西將軍在此,誰敢叛亂?”趙捷眼中露出驚喜神色,狄勤一騎當前,身后是黑壓壓的一片兵丁。 狄勤全身甲胄,已經來到門前下馬行禮:“臣參見殿下!” “狄叔父請去,平亂之事,還有勞狄叔父了!”趙捷命狄勤起身,趙三郎見圍上來的人越來越多,心一橫就把手里的刀往趙捷那邊扔去,趙捷一閃,這把刀落在地上。 侍衛們已經一擁而上,把趙三郎擒住。趙三郎恨的牙咬:“趙家小兒,我定不會死在你手上!” 說完趙三郎就開始掙扎,侍衛們按的更緊,趁混亂之中有人拔刀,趙三郎往那刀上撞去,侍衛們不料他會這樣做,都大驚失色,想要上前扶趙三郎,趙三郎的血已噴出,賤的離的最近的侍衛一臉。 趙捷看著趙三郎死在自己面前,昔日的往事涌上心頭,此刻,也不過兩三年的工夫。那座繁華的郡王府,已經很冷清了。 “是你三叔?”胭脂的眉皺的很緊,趙捷應是才道:“那日二曾祖父要做禪位之舉,兩位叔公是跟了他去的。也只有三叔帶著曾祖母離去了,現在,只剩下幾個小孩子了!” 胭脂明白兒子的意思,不管怎么說,趙匡義這支,以后再想興風作浪,就很難了。 畢竟等那些孩子們長成,趙鎮的江山已經坐穩了,而那些孩子們,并不像趙匡義他們,在軍中多年,能蠱惑人心。 胭脂伸手拍拍兒子的肩,趙捷已經回神過來:“娘,我沒事,只是覺得,一家子到了這地步,讓人嘆氣!” 權利,富貴榮華,那些足以耀眼的,讓人變成另一個人的東西啊!趙嫣已經走進殿來,瞧見胭脂就對胭脂道:“娘,為何今日你不在殿內,我過去尋你問安時候,她們說娘您往前面來了。” “你不也一樣找到這里來了?”胭脂摸摸女兒的臉,仔細看著女兒的神色,看來女兒一點都沒受昨晚發生事情的影響。 內侍已經走進:“殿下,相公們來了!”昨夜的事情,雖然狄勤帶兵前來,彈壓下去,但接著還有許多事情要做,查出還有多少人牽連進去,該殺的殺,該流放的流放,可想而知,這汴京城內有很長一段時間,又會沉浸在些許恐慌之中。 胭脂見趙捷有事,牽著女兒離去。 從前朝到后宮,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胭脂沒有命人抬鑾輿過來,只是牽著女兒慢慢地走在路上。此刻陽光燦爛,來往的內侍宮女行色匆匆,看見胭脂一行人走過來,都紛紛止步行禮。 胭脂只是牽著女兒的手:“嫣娘,娘問你,若有一日,” “娘,您現在總愛問這問那的,娘,我只想告訴您,我啊,只要在娘身邊就好!”趙嫣的話讓胭脂笑了,何必去想那么多呢,兒孫自有兒孫福,等到趙捷趙迅長大各自娶妻生子,還有好幾年,還可以慢慢地教他們。 這是自己這個做娘親的,最大的心愿了。至于以后,胭脂知道,自己其實是無法掌控的。 這個天下如此迷人,榮華富貴如此耀眼,誰知道會不會有別的兒孫有別的念頭?可是這天下,也沒有真正千秋萬代的君王,能看的兩代,就夠了。 胭脂走進昭陽殿內,老衛已經迎上前:“圣人,德壽宮昨夜被燒了,老娘娘她薨了,太后她,要換了素服去。” “該當的!”胭脂只說了這么一句就對老衛道:“我也要陪婆婆去,你讓人去說,就說請婆婆等會兒!” 老衛應是離去,胭脂又輕嘆一聲,趙嫣乖巧地沒有說話。 胭脂并沒和柴太后分開乘車,只和她坐在一輛車里,也沒大排儀仗,雖然如此,因是要去德壽宮,又發生了這樣的事。 雖沒凈街灑水,前后還是有一百侍衛簇擁,內侍宮女也有許多。 一路浩浩蕩蕩到了德壽宮,德壽宮內的人迎出來,因昨夜生變,只有鄒蕓娘和蘇太妃帶了蘭臺公主上前行禮。 胭脂下了車,看著鄒蕓娘,心中頗有感慨。鄒蕓娘也按制換了素服,只是眼神有些呆滯。蘭臺公主緊緊依偎在鄒蕓娘身邊,臉上還有驚恐。 “昨夜發生這樣的事,你們受驚了!”胭脂對鄒蕓娘輕聲道,鄒蕓娘突然全身顫抖起來,接著就跪地:“妾實在惶恐!” 蘇太妃看一眼鄒蕓娘,眼神也很奇怪,但還是跟著跪下。 胭脂不由搖頭,接著就對鄒蕓娘:“起來吧,德壽宮被燒了,老娘娘的法身,安放在哪里?” “前殿被燒的不算太厲害,今兒整理了出來,勉強可以停靈,圣人請!”回答的是蘇太妃,現在這德壽宮內的人越來越少,蘇太妃也少了許多爭強的心,再爭,又有什么意思呢? 胭脂和柴太后走進里面,昨夜撲救算不上很及時,到處都能看到殘垣斷壁。一間關著的屋子里,不時傳出柴昭的咆哮。 內侍總管忙上前道:“殿下從昨夜之后,就開始不停咆哮,奴等沒有法子,只有先把他關起來!” “讓御醫來給殿下看看,還有,這里也不好停靈,還要把靈迎回宮內!”胭脂不假思索地說。內侍總管應是,柴太后已經走進殿內,雖說這前殿燒的不那么厲害,但七間屋已經燒的只剩下三間,有一股煙味久久不散。 見柴太后進來,守靈的宮女忙道:“老娘娘的法身有些不好看,太后您還是……” 柴太后進到殿內,已經淚如雨下,此刻聽到這話,哭的更傷心了!胭脂扶住柴太后,看向那被白布蓋住的尸身,雖說已經裝裹過,可那被火燒了的人,是何等可怖,胭脂是可以想象的! “還請太后移駕,此地……”內侍總管上前啟道,柴太后搖頭:“按說,我該守靈的!”胭脂扶住柴太后也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