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
☆、第265章 朝賀(下) 心智手段,鄒蕓娘覺得別說胭脂,就算是趙瓊花復生,也趕不上自己。可是為什么,現在坐在里面等待著眾命婦朝賀的,是胭脂,而不是別人? 也許,這就是命!鄒蕓娘輕嘆一聲,收起思緒往里面走。全忘了就在數年之前,鄒蕓娘還在想,命再強又如何,還是強不過人去。不然生在鄉村又沒娘教養的自己,怎會成為高高在上的貴妃? “鄒太妃、蘇太妃到了!”宮女通傳,側殿內等候著的命婦都站起身。鄒蕓娘臉上露出溫煦笑容,如同從前一樣,蘇太妃面上的笑容卻沒那樣和煦,就像硬擠出來的一樣。 這個殿內等候的,多是皇親國戚。鄒蕓娘除了永寧長公主,一眼就發現了鄒蒹葭。和永寧長公主面上有些神色尷尬不一樣。鄒蒹葭站在那里,落落大方。 鄒蕓娘先是奇怪鄒蒹葭為何會出現在這里,接著就笑了。鄒蒹葭跟著胡家水漲船高,聽說她已經被封為國夫人。好像是? “宋國夫人好!”鄒蕓娘對鄒蒹葭微一點頭,鄒蒹葭恭敬地還禮:“太妃安好!” 回答的挑不出任何錯,鄒蕓娘卻想把鄒蒹葭臉上的笑容給撕掉,她憑什么可以這樣笑著,從很早之前到現在?但鄒蕓娘只有強壓住心中的那種沖動,別說現在,就算是原先鄒蕓娘也不敢這樣做。 鄒蕓娘最擅長的是從背后使絆子,但現在鄒蕓娘連這點都不敢了。胭脂和鄒蒹葭之間,那是誰都知道的,非常親厚。 命婦們和鄒蒹葭在那輕聲談笑,鄒蕓娘松開自己的手,上面已經有深深的指甲印。蘇太妃輕嘆一聲:“這會兒我倒覺得,還不如宋氏一樣,出家躲了清靜。我恍惚聽說,宋氏她,現在佛法很精通!” “蘇姊姊很想去?”鄒蕓娘神色不變地說。蘇太妃原先就有些怕鄒蕓娘,此刻還是一樣的,急忙搖頭:“并不是想去,只是想著,宋氏,可是一點都沒受影響。連宋家,聽說也要回汴京來了。” 宋家惹惱的已經是前朝皇帝了,子弟中多有能讀書的,現在天下都換了一個姓了,他們宋家想回汴京來,子弟科舉入仕,也是很平常的想法。 鄒蕓娘很想說上幾句什么,但卻什么都說不出來,只輕嘆一聲。 宮女已經請眾人起身,前往正殿給胭脂行禮朝賀。昭陽殿正殿的布置和原先沒有多少不同,眾命婦走進正殿,按班排了,鴉雀無聲等胭脂升座。 鄒蕓娘站在最前一排,想看看現在的胭脂是如何得意? 不過等胭脂出現時候,鄒蕓娘未免有些失望,胭脂看起來和原先還是一樣的,神色平靜并看不出多少得意。翟衣雙佩的她,看來是無比的端莊。 眾人跪地行禮,三拜九叩之后,眾人站起身,胭脂問了幾句話,也就降座回后殿。眾命婦繼續往側殿等待,等著胭脂帶她們前往寧壽殿,朝見柴太后。 “你方才可看見永寧長公主的臉色了?”蘇太妃悄悄地問鄒蕓娘,鄒蕓娘瞧蘇太妃一眼:“姊姊還是這樣,缺了點皇家氣度。” 這話是當日趙瓊花說蘇太妃的,蘇太妃聽到這話,臉色不由變了,接著蘇太妃又忍不住嘀咕:“那又如何,現在還是皇家嗎?也不想想……” 鄒蕓娘冷冷地瞧著蘇太妃,沒有再理她。蘇太妃脖子又一縮沒有再說話。永寧長公主恨恨地白了她們倆一眼。鄒蕓娘原先就不把永寧長公主放在眼里,此刻更是不在意。只是瞧著外面,等宮人前來傳話。 并沒讓她們等太久,宮人就前來傳話。眾人走出殿外,見鑾輿已經準備好了。接著胭脂走出,眾人再次行禮,胭脂上了鑾輿,眾人簇擁著胭脂的鑾輿往寧壽殿去。 永寧長公主的眉不由微微皺起,昔日的meimei,今日成為太后,這是永寧長公主從沒想到的,身為皇家公主,怎會成為太后呢? 而此刻,事情真真切切地發生了。永寧長公主輕嘆一聲,跟隨眾人往寧壽殿內去。 胭脂帶著眾命婦到達寧壽殿,請柴太后升座,胭脂才帶著眾命婦叩拜下去。大禮行完,柴太后按例說了幾句吉祥話,就對胭脂道:“皇后今日還要設宴,我老了,就不去了。你帶她們去。” 胭脂恭敬應是,柴太后又對胭脂道:“你姨母她們留下來陪我就是,老姊妹們,也很久沒說過話了。” 胭脂再次應是,永寧長公主看著柴太后,只覺得思緒無比復雜,過了許久才咬牙說出一句:“妾領旨。” 柴太后的笑容微微一滯,接著恢復的和原先一樣。胭脂帶著眾命婦再次行禮,退出寧壽殿。自有宮人請永寧長公主到后殿去。 永寧長公主到了后殿,柴太后等了會兒才出來,永寧長公主欲待起身行禮,卻又覺得氣不過,若不行禮,今日自己又矮了柴太后一等,還在左右為難時候,柴太后已經走到她面前坐下:“姊姊還是和原來一樣。” 這一句勾起永寧長公主的思緒,她看向柴太后:“你還真有臉,若不是……” “若不是什么?姊姊也想說我不過是亂臣賊子嗎?”柴太后的話讓永寧長公主不知該怎么回答,只是怏怏地坐在那里。 柴太后伸手去拉永寧長公主的手:“姊姊,我當然曉得我是柴家女兒,可是姊姊,雖說柴家昔日是這江山的主人,但并不是說江山的主人就要肆意妄為,昔日……” “再有多少理由,臣子就是臣子,即便君王冤枉了,也只有……”永寧長公主的話被柴太后打斷了:“是啊,等能干的臣子全都被殺了,外敵進來,能說得臣子是賊子,難道還能說的外敵是亂臣嗎?” “你別胡說,哪有什么……” “姊姊難道忘了遼人,還是忘了西夏人?廢帝,可有一點君王氣度?”柴太后直接打斷永寧長公主的話。永寧長公主閉嘴,但眼里還是有不滿。柴太后嘆氣:“罷了,你要這樣想我也沒法子。你我姊妹,總……” “今日你為太后,我為臣子,太后別說什么姊妹的話,我年紀已大了,在這宮中不宜久待,告辭!”永寧長公主站起身,草草行了一禮就往外走。 柴太后并沒喊住她,只看著她的背影。 “祖母!”趙嫣的聲音響起,柴太后看著孫女:“嫣娘今日不去赴宴?” “宮宴沒什么好吃的,我還是和祖母一起吃飯!”趙嫣的乖巧讓柴太后十分滿意,握住孫女的手。趙嫣已經道:“祖母,以后,我會勸哥哥,讓他做一個好天子。” “怎么突然這樣說?”柴太后看著孫女,方才永寧長公主帶來的那點煩惱,已經全都消失了。 “因為哥哥做了好天子,才會對天下好,當然,也會對我好!”趙嫣一本正經地說。柴太后笑了:“也不曉得該說你是懂事還是不懂事?” “當然是懂事了!”趙嫣毫不遲疑。柴太后又笑了,眼里全是喜悅。 “官家,方才奴在院子里,撿到一只死鴿子!”內侍的話讓柴昭更為煩躁:“定是有人射下的鴿子,拿回來給我做什么?” “官家,這鴿子有蹊蹺!”內侍神秘地說。 柴昭看向內侍,眉頭緊皺:“蹊蹺?” 內侍應是:“這個時候,怎會還有鴿子?因此奴就細細地瞧了,結果鴿子的箭分明有蹊蹺,奴這才把鴿子送來。” 柴昭聽的眼睛一亮,接著就搖頭:“只怕這是圈套!”內侍已經習慣趙鎮的多疑,又應是才道:“官家,總是有那么幾個忠臣的!” 是啊,定有幾個忠臣的,自己當初提拔了那么多的人,難道個個都不堪一用不成?柴昭正要接過鴿子,就有人推門進來,柴昭忙用眼示意內侍,內侍已經會意,笑著道:“也不知是誰,竟把鴿子射到我們院里,待奴把這鴿子毛給拔了,烤了吃如何?” “殿下想要吃鴿子的話,可讓廚房去收拾。”送飯的內侍把食盒放下,布置著碗筷,順口就道。 “誰讓你喊我殿下的?”柴昭眼中露出怒火,這內侍急忙退下。柴昭示意方才那內侍趕緊把箭拔掉,看看箭上有什么蹊蹺? 那內侍已經把箭拿在手上,用手一撥,箭羽就掉落,里面是空的。柴昭已經搶過箭桿,伸手一摸,里面掉出一張絹。 內侍撿起絹,柴昭打開,上面只有寥寥數語:陛下稍待,數月之后,接陛下回宮!雖只寥寥數語,柴昭卻長出一口氣,原來,真的還有忠于自己的人。趙鎮,你這亂臣賊子,等著吧,朕要把你們全家,都剝了皮,還有那些當日跟隨的,全都不得好死。 “官家,這鴿子真肥,等烤出來,一定好吃。”內侍忙對柴昭這樣說。柴昭露出一絲笑:“正好,這鴿子可以下酒,去拿點好酒來!” ☆、第266章 內侍應是正打算出外,聽到外面傳來說話的聲音。內侍側耳細聽就道:“官家,是兩位太妃回來了!” “她們還真有臉,一大清早就跑去朝賀,那等亂臣賊子,見了就該當面啐上去!”柴昭恨恨地說。 內侍忙道:“官家,在人……”柴昭不等內侍說完,就看向內侍,內侍急忙住口。柴昭的神色這才稍微和緩一點,示意內侍出去。 內侍剛退出去,鄒蕓娘和蘇太妃兩人就走進來。 瞧見她們兩個,柴昭怒道:“你們連規矩都不懂了?不經通報,不經允許,竟進入朕的屋子!”蘇太妃撇一下唇,并沒打理柴昭。 鄒蕓娘已經道:“昭郎,今日你并沒入宮朝賀,圣人和老娘娘都特地問起你,知道你偶感風寒,命御醫跟我們前來,并賜下藥材和……” “拿走,拿走!全都拿走,朕不要他的假仁假義,朕,朕才是,才是真龍天子,天命所歸!”柴昭的怒氣更大。 蘇太妃鼻子里面哼出一聲:“昭郎你真是耍小孩子脾氣,這時候還說這樣的話。難道不曉得,我們人人現在都在趙家人手里吃飯?你想讓我們一個個沒得吃穿,去……” 柴昭已經拿起一個硯臺往蘇太妃頭上打去:“滾,朕當初就該……” “就該怎樣?”蘇太妃頭一偏,那硯臺掉在地上。蘇太妃看著柴昭,眼中全是怒火:“當初是不是你連我也想殺?你殺了我兒子還不夠,還想殺我?你這樣的人,全無心肝,老天怎么不一道雷把你給劈死?” 柴昭撲上去就要去打蘇太妃:“朕是天子,誰叫你兒子覬覦朕的皇位?別說你,連那死老太婆也該死,該死,全都該死!” 鄒蕓娘震驚地站在一邊,盡管這些事情鄒蕓娘全都知道,但知道是一回事,柴昭說出又是另一回事。 蘇太妃見柴昭撲上來打自己,先是讓了一下,接著就伸手去撕柴昭:“天子?你還當你現在是天子?倒行逆施,老天怎么不早點把你收回去?你這樣的人,不知有父母,不知有弟兄,不知有天地,有什么資格做天子。” 屋里的吵鬧傳到外面,從人急忙進來,見柴昭和蘇太妃打成一團,鄒蕓娘在那站著驚訝的說不出話來,有內侍忙道:“鄒太妃,這里您輩分最高,您說句話罷!” “蘇 姊姊,曉得您心里有氣,可怎么說,昭郎也是……”鄒蕓娘話沒說完,蘇太妃已經抬起滿是淚的眼:“你這會兒說我?我有什么好和你比的?沒有你受寵,沒有你受 待見,就一個兒子還戰戰兢兢地,就等他封王出外,我去做個太妃,一輩子就這么一點念想。可他呢,做了什么?不過就是太皇太后多賞了點東西,他就能把我兒子 給毒死。若他要毒死你的蘭臺,你怎么想?到了現在,難道你還要忍氣吞聲?敬他為主?不敢說一句?君君臣臣,君不似君,臣為何還要守臣道?” 柴昭趁蘇太妃說話時候,一口咬在蘇太妃肩膀上,蘇太妃尖叫一聲,就對內侍道:“來啊,拿根繩子,把這人給我捆起來!” “蘇姊姊,不可!”鄒蕓娘只說了這么兩句,蘇太妃已經對鄒蕓娘冷笑道:“他現在已經不是皇帝了,不是那高高在上的人了,我們是他的庶母,對他是有管教之責的。” 說著蘇太妃一疊連聲地叫人拿繩子過來,柴昭叫的聲音更大,蘇太妃見沒人拿繩子過來,索性解了腰帶,上前拉住柴昭,用腰帶把柴昭的手給捆起來,內侍瞧著蘇太妃的動作,也不敢上前相勸。 御醫先到符太皇太后殿內,給符太皇太后診脈。潘太皇太后現在是和符太皇太后住在一起,以侍疾之名也沒去朝賀。 等御醫診過脈,潘太皇太后問了幾句,知道符太皇太后病情和原來一樣,還是那樣養著就是。潘太皇太后剛想說話,就聽到柴昭那邊傳來的吵鬧聲。潘太皇太后側耳聽了聽,眉頭皺的很緊。 這吵鬧聲御醫也聽到了,不過這御醫在宮內近三十年,換了好幾任皇帝乃至趙鎮上位還能繼續待著,憑的就是嘴緊,因此這御醫只對潘太皇太后道:“老娘娘,等臣前去,給殿下開上安神的藥就可!” 潘太皇太后的臉皮不由漲紅,對這御醫點頭,御醫也就告退。潘太皇太后這才坐回符太皇太后身邊,聲音低喃:“婆婆,難道說,真是天絕我柴家,昭郎如此,如此……” 別說是做天子,就算是普通人家,有這么一個兒子,也不敢把家業相托付的。潘太皇太后眼中不覺有淚。符太皇太后緊閉的雙眼也有些濕潤。婆媳二人一坐一躺,各自傷感而已。 德壽宮各殿之間,相距不遠。御醫趕到時候,柴昭已被蘇太妃用腰帶把雙手捆住。柴昭口里還罵個不停,蘇太妃正準備脫下自己的襪子塞到柴昭嘴里,見御醫進來,蘇太妃忙住手,但面上的神色已經落到御醫眼里。 這御醫只當沒看見一樣,走到柴昭跟前對他行禮,請他把手伸出。 柴昭看見熟悉的御醫,一口吐沫就吐到那御醫臉上:“呸,當日我們柴家是如何對你,現在一轉眼就從了趙家!要不要臉?” 御醫對內侍示意,要他們把柴昭的手給放開,這才對柴昭道:“殿下可能是上火了,由臣給你開上幾味安神的藥!” “我不吃,你給我開什么藥,我也不吃,趙鎮一定容不下我,他會在藥里下毒!”柴昭在那大聲叫著。鄒蕓娘想起方才蘇太妃說的話,還有昔日先帝過世時候的傳言,只覺得渾身冰涼。 難道說真是柴家人的天命?不被自己家人毒死,也要被外人毒死? “鄒meimei,這會兒御醫給他診病,我們也走吧!”蘇太妃從內侍手中拿過腰帶,重新系好,當做什么事都沒發生一樣對鄒蕓娘說。 鄒蕓娘想回答蘇太妃,可卻覺得喉嚨堵的很厲害,什么都說不出來。蘇太妃見鄒蕓娘不理自己,也就轉身離去。 鄒蕓娘遲疑過后才邁出殿內,看著外面的藍天白云,鄒蕓娘覺得雙腿沉重。報應,這是不是報應? “jiejie,您怎么了?我喊你好幾聲你都不答應!”蘭臺公主在鄒蕓娘面前晃了晃手指,鄒蕓娘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回到自己殿內,鄒蕓娘把女兒抱在懷里。 “jiejie,您把我抱的太緊了!”蘭臺公主撒嬌地說,鄒蕓娘卻沒把女兒放開,這個時候,只有女兒身上傳來的溫暖,才能把心頭的堅冰融化一些。 也許,我錯了!那日胭脂說的話又在耳邊。拋掉一切,只為榮華富貴,所得的,真的值得嗎?鄒蕓娘抬頭看著這宮殿。 德壽宮雖比皇宮要小,殿閣要矮,但昔日柴旭住進來之前,進行過修葺,此后趙匡義也修葺過。雕梁畫棟勾龍畫鳳,一點也不缺。 這些曾被鄒蕓娘拼命追求的東西,此刻卻填不滿鄒蕓娘的心。有許多已被遺忘的東西此刻又漫上心田。鄒蕓娘聽到自己的心在跳動,好像很久沒聽到心這樣跳動了。 “jiejie,jiejie!”蘭臺公主的聲音已經帶上了點焦急。鄒蕓娘回神過來,瞧向女兒,輕輕搖頭:“沒事,我沒事,只是想起很多事來。” “jiejie想起母親了,還是想起爹爹?”蘭臺公主的聲音輕柔。鄒蕓娘面上露出一絲笑:“我既沒想起你母親,也沒想起你爹爹,jiejie只是,只是突然覺得傷心,你讓jiejie抱抱你!” 蘭臺公主點頭,任由鄒蕓娘把自己抱的很緊!鄒蕓娘忍住眼里的淚,不讓淚滴落。此刻的鄒蕓娘想起的,是那個自己在鄉下的爹。 當初的鄒蕓娘有怎樣地怨恨自己的爹為何不是忠義伯,而只是鄉下的一個老農時,就有多后悔當初的怨恨。如果在爹死之前,對爹更好一點,是不是此刻就不會這樣難受? “哦,鄒蕓娘上表,懇請在家鄉為她的生父修墓?”胭脂聽到女官稟報,話語里難免帶上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