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鄒蕓娘一雙眼在那滴溜溜地轉,曉得光哄好鄒夫人可不成,還要能哄好忠義伯,只是最近都不能見到忠義伯,著實有點難辦。 忠義伯在外生了好幾日的氣,又在秦樓楚館花了些錢,這才回到家中。一進到大門,就被管家媳婦請來和鄒夫人說話,忠義伯曉得自己這個夫人和別人是不一樣的,按說這種事,休了她也可以。 可是鄒夫人絕不是這樣乖乖等在那里拿了休書走人的。忠義伯的眉頭皺的很緊,決定還是去和夫人商量,讓她把鄒蕓娘送走,到時自己吃虧一點,送她一副嫁妝都可以。 忠義伯一走進屋子,就見鄒蕓娘在那和鄒夫人說話,忠義伯這股氣又上來了。鄒夫人當然瞧見忠義伯神色不好,不過鄒夫人要的也不是這些,鄒夫人也不回避鄒蕓娘,開口就道:“你總算回來了,商量個日子,我們擺幾桌酒,好好地讓女兒出來見人。” 忠義伯大驚失色,伸手指著鄒夫人:“你,你,你,你知道你到底在說什么,你竟然這等不知羞?” “奇怪了,我怎么不知羞?你在外面和人生的孩子,我來了,我也認了,現在我的孩子你也該認了,這才叫公平公正。”鄒夫人當然曉得這件事是不能拿出來說的,可不這樣做的話,自己女兒永遠都是見不得光的身份,那只有先下手為強,把這件事給塵埃落定。 忠義伯氣的差點吐血:“你,我當初怎么就娶了你,這么的不知羞恥?” 鄒夫人把鄒蕓娘一推,跳到忠義伯面前:“什么叫不知羞恥,我除你之外,不過另有一個罷了。你呢,除我之外,到底有多少個?我都算不清楚了,就說那些庶出兒女。就有四五個。” 鄒蕓娘看著忠義伯夫妻在吵架,并沒上前勸,而是在想自己的心事。鄒大娘子橫了這個meimei一眼,全是為了她,原本以為把她留在鄉下,就永遠見不到了,誰知道她竟有本事,找到汴京來。 “娘子,夫人和忠義伯,又在那吵起來了。”下人匆匆前來稟告給柳氏,柳氏淡淡一笑:“由他們去吵吧。” 下人奇怪,柳氏點著自己方才寫好的信,這一回,自己的爹娘不會再囿于恩情,不肯答應自己和離了吧?這樣的人家,誰嫁進來,都是苦不堪言。 “聽說忠義伯夫婦被官家傳進宮,呵斥了一頓。”居喪期間,平日的應酬往來都少了很多,能聽到的消息也少了很多。 胭脂聽著趙五娘子的話,笑著道:“你啊,要讓二嬸子聽見,又要說你未出閣的小娘子,聽這些做什么?” 趙五娘子的眼眨了眨,小嘴撅起:“嫂子,這話不對,若是未出閣的小娘子不能聽這些,那出閣后還要和人說什么?” 胭脂點一下趙五娘子的額頭:“得,你越來越有理了。難得過來,怎么不去尋四meimei玩耍?”趙五娘子搖頭嘆氣,胭脂又笑了:“今年也才十四,裝什么老成?” 趙五娘子四處瞧瞧才湊到胭脂耳邊:“嫂子,你發現沒有,四姊姊自從回來之后,和原先不一樣。不是說對我們不一樣,還是那樣親切,還是那樣細致,可就是,多了點不同的味道。” 胭脂垂下眼簾,有些事,難以逃過身邊人的目光。不過胭脂沒有挑明,只拍一下趙五娘子的肩:“你擔憂這些做什么?” 趙五娘子的眉還是沒松開:“嫂子,我這是為你擔心。” 胭脂笑了,笑的非常舒心,接著胭脂就道:“你啊,別為我擔心了,還是cao心cao心,二嬸子給你尋個什么樣的婆家才好。” 趙五娘子啊了一聲用手捂住臉:“嫂子笑話我。” 紅柳已在門外道:“娘子,五娘子,四娘子來了。” 趙五娘子站起身,趙瓊花已經走進來,當著外人的面,趙瓊花待胭脂,十分親熱有禮。胭脂有好幾次都想問她累不累,不過上一次問出的結果在前面,胭脂這次沒有再問,只是對她笑一笑:“四meimei來了。” 趙瓊花對胭脂行禮后才對趙五娘子道:“五meimei,方才你說尋過嫂子之后就去尋我說話的,我等了你許久。” “我和嫂子說外面的趣事呢,所以才沒過去找四姊姊。”趙五娘子敏銳地感覺到,趙瓊花進來之后,屋內的氣氛和方才都不一樣了。 ☆、第136章 詛咒 胭脂沒有變,那么變的,只有自己這個四姊姊了。趙五娘子看著趙瓊花的臉,仔仔細細地看。趙瓊花的容貌依舊,笑容依舊,甚至連眼神都依舊。但趙五娘子還是能感到,趙瓊花和原來不一樣。 到底是什么地方改變了?趙五娘子猛地想起那日太子前來,如果?趙五娘子的神色頓時變了。 “五meimei,你怎么了?難道說風吹的有些冷?”趙瓊花關切地問著趙五娘子,趙五娘子收起心中思緒,對趙瓊花勉強笑一笑:“只是想起點事,倒驚擾到四姊姊了。” “什么事呢?說出來,說不定我們還能解一解。”說著趙瓊花看向胭脂:“嫂子懂的比我多,想來更會安慰五meimei。五meimei,你說是不是?” 趙五娘子此刻非常想哭,到底從什么時候起,自己所認為的一切,都和原先不一樣了?趙五娘子飛快地想逃開,逃開這金碧輝煌的趙府,回到自己家的那所小院子,和自己的娘訴說委屈。 胭脂伸手握住趙五娘子的手,趙五娘子感覺到胭脂手心的溫暖,趙五娘子抬起隱約有淚光的眼看向胭脂。 “是啊,我們是一家人,原本該力氣往一處使的,四meimei,你說是不是?”胭脂的聲音十分平靜,但趙瓊花從胭脂的聲音里聽出了不平常。 趙瓊花淡淡一笑:“是啊,原本該是這樣的。可是偏偏有些人,要看自己家人不順眼。” “并不是不順眼,而是太過關心,因為過于關心,才會想著要她好。才會想著,以她的喜樂為喜樂。”胭脂的話讓趙瓊花的面上微微色變,接著這些消失。 “四姊姊!”趙五娘子伸手抓住趙瓊花的胳膊,趙瓊花瞧著趙五娘子:“五meimei,你要知道,這個世上,總有人打著為你好的旗號,破壞掉你的一切。” 趙五娘子這次十分肯定,趙瓊花是因為成不了太子妃而對趙鎮夫妻有怨恨。但趙五娘子還是問出來:“為什么?四姊姊,到底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五meimei,你可千萬別聽了自以為是的人的話。”趙瓊花的下巴高高抬起,傲慢之色表露無遺。 “我已寫信給你哥哥,說這件事,我們管不了,也幫不了你。瓊花,但愿你,不會后悔。”胭脂的坦白讓趙瓊花微微一愣,接著趙瓊花就笑了:“當然,從一開始,我就沒指望過你們幫忙。” “四姊姊!”趙五娘子聽的心驚,脫口而出。趙瓊花只是看了眼趙五娘子,就起身離去。 趙五娘子追了兩步,沒有追上,回頭看著胭脂,胭脂對趙五娘子笑一笑:“你瞧,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是對的。可只有我,本能覺得,這件事沒這么簡單。” “我聽嫂子的!”趙五娘子的話讓胭脂又露出笑容:“你還是小孩子呢,是該好好地,讓二嬸子給你尋個好婆家。” 趙五娘子靠在胭脂的肩上:“嫂子,什么時候,我們才能又像從前一樣?”這個問題胭脂回答不出來,胭脂只是拍一拍趙五娘子的肩:“也許,很快。” 說出這句,胭脂心中忍不住嘆息,事情轉了一圈,依舊回到原地,可是每個人的心境都不一樣了。裂痕已經造成,而且,是永遠彌補不了的裂痕。 成為天下最尊貴的女人,真的值得用所有的情愛所有的一切去換嗎? 這個疑問同時也浮現在趙鎮的腦海中,收到妻子的信,趙鎮原本以為,也許是妻子寫信來告訴自己,她已經有了喜信。可是怎么都想不到,這封信說的竟是這樣一件事。 瓊花,你為何要讓自己這樣委屈?為何要這樣機關算盡,只為成為天下最尊貴的女人?趙鎮的眉頭皺的很緊,拿起信細細又讀了一遍,妻子字里行間的那種郁悶,是能輕易看出的。 “聽說表嫂給你寫信來,是不是要告訴你,我要當表叔了?”符三郎的聲音響起,趙鎮急忙把信收起,符三郎瞧一眼趙鎮:“小氣,算了,誰知道你們有什么私房話呢。” 趙鎮瞧著符三郎:“你說,我們出外打戰,究竟為的什么?” 符三郎更為驚訝:“為的什么?你這話問的好生奇怪?我們為的,不就是封妻蔭子,光宗耀祖。哦,還能讓家里人都平平安安的。要是四表妹,那你更該為了她。” 趙鎮把信收到貼身處,對符三郎道:“是啊,也只能如此了。”符三郎拍拍趙鎮的肩膀,沒有再說話,風吹在他們身上,仿佛能把他們的思念吹的很遠。 “大郎,終于肯低頭了?”趙匡義聽著符夫人說的,語氣中不帶半點情緒。符夫人有些欣慰地笑:“原先大郎不過是受了蠱惑,現在去了戰場,經了些事,他當然知道原先的想法是不對的,怎能不低頭?” 趙匡義心中可不像符夫人那樣欣慰,不管怎么說,趙鎮已經不能再留了,況且,為大事計,當然是趙鎮死去比活著,要對自己好,總要選個穩妥的法子。 符夫人見趙匡義沉吟,以為他還在擔心胭脂,笑著道:“大郎都這樣想了,胡氏當然是不足為慮,不過一無根浮萍。” “罷了,這些事,容后再說。東宮那邊,現在太子和宋氏,到底如何?” 提起宋氏,符夫人面上露出一絲不屑:“還能如何?宋氏現在很不得太子的歡喜,官家和圣人,只能壓著太子讓太子盡快生出嫡子,可是這種事,總要太子情愿。” 那么,宋氏也不足為慮。趙匡義眉頭松開,那些小波折果真只是小波折。 “太子妃,您就先吃點東西吧。”宋氏身邊的侍女勸著宋氏。嫁進東宮已經三個月,太子對太子妃的冷淡,是個人都看得出來。縱然天子和皇后,常往東宮賜下給太子妃的東西,東宮眾人對太子妃也是非常恭敬,包括太子寵愛的李氏在內。 但宋氏知道,這一切都是假象。 “記得當初詔書下到家的時候,家里人人歡喜,只有祖母說,我的阿嫵,嫁到皇家,和嫁到別人家是不一樣的。我原先不信這個,皇家自有法度,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平常事,更何況太子,本就有開枝散葉的責任。可是,我想的,還是太簡單了。” 那種透到骨子里的冷淡,不是榮華富貴能彌補得了的。這三個月來,不管宋氏用盡什么方法,床笫之間,太子都極其冷淡,像是完成一個任務,而并不是夫妻恩愛。 而且,自己遲遲沒有懷孕。若在別的人家,新婚三個月媳婦沒有喜是極其平常的事,但對現在的宋氏來說,只有盡快懷孕,才能讓自己安心,讓宮中的帝后安心。 嫡子,是不一樣的。 侍女聽著太子妃的話,眉頭皺緊,依舊勸道:“可是,您不吃東西,怎么會有小皇孫呢?總不能,讓那邊搶先生下皇孫?” 李氏有孕已經半年,沒人知道里面的是男是女,但若生下兒子,依太子對李氏的寵愛,宋氏的地位會更退后。太子,是不會答應宋氏撫養李氏的孩子的。 宋氏差不多快要絕望了,用手按住肚子,里面空空如也。 “她那個孩子,還不曉得生不生的出來,能不能活呢。”宋氏畢竟只是十六歲的少女,這一句,已經是宋氏所能想到,最惡毒的詛咒。 宋氏說完這句,只覺四周鴉雀無聲。宋氏驚訝抬頭,瞧見太子站在自己數步開外,面色鐵青。 宋氏下意識地站起身,要為自己辯解:“太子,妾……” 柴旭已經一臉憤怒地上前:“你,你竟這樣蛇蝎心腸?素娘說,讓我過來瞧瞧你,畢竟你是我的發妻。誰知道你竟在這詛咒她肚里的孩子。說,你在背地里,有沒有做什么?” 宋氏近乎絕望,手已經被柴旭牢牢抓住,宋氏掙脫不開,只得哭喊道:“我沒有,太子,我并沒有……” 嚇的臉色蒼白的侍女已經連滾帶爬地膝行過來:“太子,太子,太子妃并沒做什么?況且,她又能做什么?整個東宮,都知道太子您寵愛李孺子!” 柴旭一腳把侍女踢開:“滾,你和你的主人一樣,都對素娘充滿怨恨。” 侍女被踢中胸口,哇地一聲口吐鮮血。柴旭已經放開宋氏,往外走去:“記住,以后素娘有個什么,我饒不了你。” 宋氏被推倒在地,痛哭起來。在外的侍女們等柴旭走了才敢進來,進來看見這一切,急忙上前扶起宋氏,又把那被柴旭踢了一腳的侍女扶下去。 李素娥很快知道了消息,面上不由露出得意笑容。若是趙瓊花,只怕自己還沒這么快能把她扳倒。可誰讓趙家自持過高,把太子妃之位讓出來,換上一個宋氏?縱然自己名分吃虧些,可只要有了太子的寵愛,又有了兒子,那么一切都會握在自己手里。 李素娥收起面上笑容,重又露出那種怯弱的美來。義母,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養育之恩的。 ☆、第137章 阻攔 柴旭在宋氏那的鬧騰,很快被天子知道。兒子不喜歡這個兒媳婦,天子也知道原因,可是天子認為,兒子總會知道事情輕重緩急,給宋氏面上的尊重。現在瞧來,兒子壓根不知道這些。 天子,頭一次動了換太子的心思。 “官家,太子乃是國本,不能輕易定下,也不能輕易更換。太子從小養于圣人膝下,孝順聰明,年又居長。若更換太子,只怕難以說服天下人。”趙匡義被召進宮,聽到天子竟有這樣打算,急忙勸說。 “趙卿,朕當然曉得太子本是國本,只是他也太過胡鬧,寵愛李氏算不得什么,但天下哪有為了妾,呵斥正室的?” 天子的話讓趙匡義微微思索才道:“官家,李氏所懷的,是太子的第一個孩子,也是官家您的第一個孫兒。太子緊張也是難免的。臣有一句,不如等李氏生下孩子,官家下詔,讓那孩子抱到太子妃那邊撫養。太子為了孩子,也會和太子妃修好。” 這也算個主意,天子點頭:“那就等李氏生下孩子吧。不過這李氏,未免太被寵愛了。” 對趙匡義來說,李素娥是塊絆腳石,能搬掉就搬掉。因此趙匡義借機道:“官家所言甚是,依臣之見,等李孺子生下皇孫,那些賞賜就稍微少些,也算是官家的意思。” 天子點頭,趙匡義又對答兩句也就退出,走到殿外,柴旭已經等在那里,瞧見趙匡義,柴旭忙上前:“趙卿,爹爹沒有罵我吧?” 盡管趙匡義是因柴旭好色懦弱才取中柴旭,但柴旭這話還是讓趙匡義在心中皺眉,這個柴旭,若非投了個好胎,簡直就是一無是處。連趙匡義非常不滿的愣頭青趙鎮,都遠比柴旭出色。 不過趙匡義當然不會表現出來,而是對柴旭行禮:“殿下,您和官家是親父子,官家就算再生氣,也只是氣了一會兒。不過殿下,以后您對李孺子,還是要……” 柴旭聽的天子沒有再生氣,放心下來,接著又聽到李素娥被提起,柴旭搖頭:“我曉得,可是素娘她,原本就委屈,我怎能再讓她受委屈?” 真是要色不要命,趙匡義心中鄙視,面上卻笑:“這也是李孺子的福氣。罷了,今兒天色還早,臣家中有新得的茶,不如太子移駕臣家中,烹茗談談可好?” 柴旭眼中泛起驚喜,上次見過趙瓊花之后,柴旭就覺得,果真還是趙瓊花更適合做太子妃。瞧趙瓊花是怎么對李素娥的,這樣一對比,宋氏就更差。 柴旭眼中的神色并沒逃過趙匡義的眼,趙匡義面上微露笑容,請太子在前走。 “娘子,我聽說,今日郡王府中,來了位尊貴的客人。”紅柳見胭脂又在那發困,對胭脂道。 趙匡義奉旨奪情,家中客人自然不少。胭脂用手撐住額頭:“來了位什么樣的客人這樣尊貴?” 紅柳小聲地說:“像是,像是太子。”胭脂的瞌睡都被嚇醒了,看來趙匡義夫妻,不把趙瓊花往東宮里送,是不甘心。可是,現在太子已經有了太子妃,難道趙瓊花要去做妾?縱然是去做太子良娣,以后太子登基,趙瓊花會被封為貴妃,這對趙家人來說,還是很丟臉的行為。 “娘子,郡王府那邊派人來請四娘子,說符夫人要請四娘子過去說話。”紅玉匆匆走進來對胭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