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那他現在在哪個醫院?”她冷靜的一句話。 張嬸愣愣地看著她。佑歷明皺了下眉,“你確定現在要過去?” “是。”她抬著頭,眼神篤定,看進佑歷明猶豫的眼中。 ***** 張嬸一路的催促,佑歷明用他過人的技術飆著車。 安靜地想了一天,很多不解的疑惑開始慢慢匯聚到一個點上,她心中開始有那么一絲清明,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東西。 顧易北的瘋狂讓她冷靜下來,而顧易北的倒下讓她清晰起來。 匆匆趕到醫院,特護套房,幾個大夫和護士面有難色站在門外,看到佑歷明帶著她和張嬸,他們讓開了一條道。病房里,人的吵鬧聲,東西的破碎聲。 他們開門進去的時候,病床上的男子要下來,被一個醫生攔著。 “易北,求求你安靜下來!”小姨的哭聲,伸手,卻不敢上前。 “放開!”他大吼一聲。 還纏著松垮的繃帶的手胡亂掃過旁邊護士手中的托盤,針筒藥水摔了一地。他褶皺的襯衫,濕著的頭發凌亂,臉色和唇色蒼白,眼睛下面一層厚厚的陰影。 怎么會這樣! “顧易北。” 聲音很小,男人身子卻突然一頓,目光開始尋找,散亂集中到那個女子身上。帶著不相信的表情,眨了一下眼,又看了她好幾秒,臉上慢慢泛出一股暖意,眼睛里浮上一層光芒。 “襄。” 大家都發現情況的轉變,醫生們松開手,他赤著腳一步步走過來,腳下不穩,一伸手,摟住她,仿佛抓到了最夢寐以求的東西,不敢一絲松動。 在場的人紛紛松了口氣,佑歷明在慢慢遣走病房里的人。 她發現,他身上好燙。之前再怎么忙碌,甚至有她這個傳染源在,他都不曾病倒。現在,怎么覺得受委屈的是他? “對不起,襄兒。” 聽著這句話,她緩緩閉上眼睛,雙手扶上他的背。“顧易北,你先睡一下吧。” 顧易北慢慢放松,坐到床邊,他要拉著她的手才肯讓護士輸鎮靜劑。針頭□□皮rou中,她心頭一顫,卻看到他一直盯著自己,眼神中帶著某種喜悅,仿佛在說:“你愿意見我了。” 她幫他弄了弄枕頭,讓他躺下。“你休息一會兒,好嗎?我等會兒給你帶點吃的。” “好。”他乖乖地聽著,順從地閉上眼。慢慢,呼吸還是均勻。 安撫他睡下,如果不是一抬頭,看到窗戶上反射出來的自己的臉,她也許永遠不會知道,此刻她臉上的表情有多溫柔。 她愣了愣,看了顧易北一眼,出去,關上門。 走廊里,還站著佑歷明,小姨,還有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 小姨愁容中帶著欣慰,“小襄,謝謝你。” 她笑了笑,一個小時前還給小姨打電話,她沒接,原來在這兒。 那個戴眼鏡的中年男子上前,和她握了下手,說: “你好,我是顧先生的心理醫生。” 作者有話要說: ☆、神與魔 “諸論各異端,修行理無二,偏執有是非,達者無違諍。” 重于一的執著,偏僻固執而不通達。 看著病床上安靜呼吸的男人,面如玉,無論是輪廓,鼻梁還是睫毛,勾畫出來的線條,都純凈如蓮。 她不禁想:顧易北,你真如莊醫生所言? ***** 回想,那個戴眼鏡的中年男子上前,和她握了下手,說: “你好,我是顧先生的心理醫生,敝姓莊。” 莊醫生是顧家心理顧問,也是較有名的腦神經科醫生。顧氏這樣的家庭,不管什么樣的人,都會雇上一個,有備無患。 他自我介紹,阮襄心底暗暗燃起不安。心理醫生來找她,這說明什么? 莊醫生看了一眼旁邊的佑歷明,禮貌地說:“關于顧先生的情況,我只能和直系親屬談。如果可以,我想和您二位去下會議室。” 他的意思是指小姨和她,要遣走佑歷明。佑歷明沒說什么,轉身離開。 會議室里,他,阮襄和小姨三個人談了很久。 莊醫生幾乎是在盤問,讓她描述最近所觀察到的顧易北的所有行為。她開始還有些猶豫,但看到小姨的信任態度,她才慢慢敘述出來,除了某些細節。 顧易北用情很深,也可以說是離不開她,綁架事件之前他就很關注她出行。但慢慢地開始不一樣,是在她的生日之后。那天他出國回來,臉上還寫著幸福和溫柔。在那之后,他卻突然開始不安和越來越放不開,時刻盯著她的行蹤,有必要的時候直接去接她,對她提出延遲婚禮的建議做出強烈反應,阻止她和不熟悉的人的來往,武斷的拒絕她去泰國的要求。 醫生聽完后,若有所思地點著頭,便對她們說:“顧先生小時候我就對他的心理和大腦發育做過觀察。他可以說是一個很特殊的案例。” 那個心理醫生用的是“案例”這個字眼,她頗有些不舒服。 “顧先生小時候就有超于正常兒童的表現。我們曾經為他做過大腦的核磁共振。一個人成長過程中,最先運作的是右腦,然后左腦才開始慢慢發育,而之后的發展都會有偏差,所以才有左腦人或右腦人的說法。” 莊大夫邊說邊比劃著。 “顧先生兩個半腦之間胼砥體的神經沖動異常活躍,所以他處理信息的能力非常強,會有很多超越于常人的表現,這也會導致他對很多事情異常敏感,而且會因此做出快速強烈的反應,有時候這些反應甚至會帶攻擊性。” 莊醫生說著,阮襄并不很清楚其中的邏輯,但是聽到“攻擊性”這個詞,她無意識地一抖。 “他兒童時期的家庭情況復雜,青少年時期就有心態過于早熟的現象。如果我沒有分析錯誤:作為一個青年才俊,他自我意識強烈。對他人信任度不足,對他人特別是家人的怠慢會長期懷恨,以及……”心理醫生推了下眼鏡,額頭上有些汗,看著阮襄,“對自己關心和依賴的人抱有不忠的懷疑。這些表現,被國際精神疾病診斷和統計手冊稱為:偏執型人格障礙。” 這個名詞聽起來有些懵,阮襄不確定地問:“那,這種現象算是嚴重嗎?” “人格障礙雖然是比較普遍的心理問題,甚至包括有人咬手指,無意識罵臟話,都是屬于人格違常的外在表現,患病率大概是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二。一般這樣的人,還能算擁有正常的意識和生活。但這不能說不嚴重,因為這個現象可能會是一輩子,也很可能會加重。” “會是長期的?還會加重?是不是可以抑制或治療?”小姨也著急地問。 “這…很難說。一般情況下這種心理問題是與抑郁癥,焦慮癥或狂躁癥并發,如果是這樣,倒是可以通過藥物聯合治療。” “可是顧易北沒有這些癥狀的表現。”阮襄說,莊醫生怔于她的篤定。她對這些問題的心理學定義并不十分清楚,但在分析哈姆雷特的時候,她曾經了解過相關的資料。 “目前是沒有。”莊醫生點頭肯定了一下,“但是,人格障礙只是現在的表現,如果沒有及時治療或療養,會有演變成類精神分裂甚至變成嚴格意義上的嚴重精神分裂癥,具體的區別就是會出現幻覺,幻聽和幻視,妄想,胡言亂語,行為紊亂和思想障礙,甚至會無意識傷害他人。” “不能這樣!”小姨打斷他,她抓著頭,不敢再聽。 莊醫生看了一眼小姨,接著說:“只是這還不是顧先生所有的情況。我剛才說了“依賴” 這個概念。偏執不是自閉,再偏執的人,也有喜好的事物。但是根據你的一系列描述和我剛才的發現,顧先生除了屬于偏執型人格違常,還有對您的極度依賴。阮小姐您仔細想想,是不是這樣?”他加重了“極度依賴”四個字。 沒想到他會把問題丟給自己,阮襄快速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確實,在他們之間,顧易北一直是占主導的那個。他不愛的,任何機會都沒有。他愛的,那連他自己都會奉上。剩下的,就是對他來說毫無意義的。 而她,就是被顧易北愛著的那個! “就像藥癮者依賴大麻或毒品,貪食癥者依賴不停地進食,或者是一個人依賴另個人生存,而變得生活不能自理……”莊醫生停頓了一下,看著阮襄她臉上慢慢浮現出的驚恐,繼續說: “阮小姐,您是否想要,被一個潛在精神分裂患者依賴?” 身上一股黑暗的寒意蔓延…… 莊醫生走的時候給她留了電話,說他會隨時聯系并了解病情。并加了一句:“病患的病情,只能在必要的時刻才能告訴他。特別是對偏執型病人,這點尤為重要。請時刻注意他的心情變化。” 送走莊醫生,小姨陪她坐了一會兒。 小姨抿了一口紙杯里的溫茶,“是易北的助理給我打了電話,因為他不愿意輸液,醫院需要家屬在場。到了醫院,剛好碰到在這兒開會的莊大夫。” 家屬,顧易北真正意義上的家屬只有父親和小姨吧。還沒結婚,她還什么都不是。“也是。您有聯系他父親嗎?” 小姨帶著些微詫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明白,顧易北雖然不喜歡他父親,但阮襄和他父親之間其實并沒有什么,便笑了笑,“當然,我接到助理的電話就打給了他在南亞療養的父親。他最近身體不好,沒法回來,所以我就過來了。” 已經到了晚上,探病的時間快結束了,四下無人,偶爾有一兩個值班的護士走過。在醫院這樣的環境里,顯得有些陰森恐怖。 “那,他們,還是那么僵嗎?” “一直都是那樣。”小姨看了四周一眼,說:“小襄,易北這個孩子生的苦難。你是決定要和易北共度一生的。” 最后一句話語調上升,聽起來像是一句問話,阮襄不禁疑惑,小姨在試探她?不帶太多的停頓,她正視著她, “小姨,我想過一些相關的細節,但是我從來沒有糾結過這個問題。” 坐在她旁邊溫婉清雅,風韻猶存的女子笑了。 “那就好。小襄,你們都還年輕,我一直以為你們之間是易北在單方面。但是現在,我覺得可以把你當家人看待了。”深深吸了一口氣,她說,“我決定照顧他父親的余生,也是為了彌補我jiejie欠的。” 阮襄知道小姨在自己的jiejie死后,跟著顧嘯先,也就是她自己的姐夫。 “我jiejie是個非常要強的女人。她年輕美貌之時,決定嫁給相差幾十歲的易北的父親,也是為了要救我們這個曾經也算是書香門第,現在卻已經沒落的娘家。”停了一下,聲音里似乎帶著哽咽,“易北的父親那時候年紀也大了,已經被診斷為不育,沒有子嗣是可想而知的。只是jiejie為了守住顧夫人的位置,覺得必須要個孩子,所以找到了他存在jingzi庫,做了試管嬰兒,瞞下了親子鑒定的事……” 阮襄捂住了嘴,驚愕呼之欲出。“您,您是說……” 試管嬰兒?那換句話說:顧易北純粹是被人工制造出來的!他的存在只是為了達到某種目的!而他的母親,竟然以假亂真! 不敢相信這樣的現實!她抓著小姨的胳膊,聲音有些顫抖,“這,這些,顧易北他知道嗎?” “我也是處理我jiejie死后的東西,才發現以前的醫院報告。”小姨無奈地苦笑著,深深嘆了口氣,“那些東西,我藏著,他父親也不知道。易北,更是不知道。現在終于有個可以分擔秘密的人,憋了好久,才算是松了口氣。” “怕就怕,易北知道之后,會接受不了。” 小姨輕輕地一句話,在空蕩的醫院走廊,似乎都有回響。 ***** 休息時間了,小姨先回酒店過夜。佑歷明給她在特護套房安排了過夜,她沒法入睡,在顧易北身邊坐了一會兒。 今天那些庸長的對話,她想起最近看的一本書。 傳,崇尚婆羅門教的明王心性成魔,殺戮無數,觀世音教化之,化為“明妃”與之身體相交。軟玉溫香中,明王頓時化解了一切惡,終于皈依佛座,成為佛壇上眾金剛的主尊。 先以欲勾之,後令入佛智。 明王風神玉秀,眉目俊逸。有如此傾世之顏的男子,較之眼前清朗如玉的顧易北,也不過如此吧。 男人半夢半醒間睜眼看到她,臉上浮出清淺暖和的笑意: “襄兒,你在。” 伸手過來拉著她上床躺著,將她裹進身體里。心跳平穩如鐘,身上暖暖的,讓人昏昏欲睡。 神和魔共存的精神,天才和瘋子同在的體質? 顧易北,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為后面情節鋪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