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說。” 御醫(yī)遲疑道:“往日宮中御醫(yī)也會替攝政王問診,臣從未參與故而不知……臣不知陛下是否知曉,攝政王身上有陳年舊毒?” “陳年舊……毒?” “是。”御醫(yī)道,“老臣只能診出那并不是烈性之毒,可能已經(jīng)纏綿許多年而沒有霸道奪命。至于是什么毒,臣今日之診并不能清晰辨別。” 楚鳳宸愣愣聽著,仿佛置身于們夢境之中。良久,她遲遲問:“這毒,嚴(yán)重了會怎樣?” “老臣暫不知曉,也許只是會讓人減壽幾年也不一定,畢竟攝政王對此事似乎并不在意,也從未聽說攝政王有過尋醫(yī)問藥的舉動。” ……減……壽? “只是這箭上之毒的余毒始終是個未知數(shù)。” “下去吧。”楚鳳宸淡道,“明日朕會帶給你毒方。” “是。” 月色如霜。 楚鳳宸在裴毓的房前靜靜佇立了片刻,看著里頭燈火輝煌,丫鬟御醫(yī)進(jìn)進(jìn)出出的模樣,忽然有些說不出的寒冷。 她原本以為裴毓身上沒有秘密,他的權(quán)勢無人不知,他的野心昭然若揭。這樣的裴毓,居然身上帶著毒? 為什么? …… 清晨時分,燕晗宮闈的御書房里,沈卿之坐在案臺前品一壺茶。他舉止斯文,舉手投足盡是溫雅,即使幾步開外的當(dāng)今圣上的目光已經(jīng)冷若冰霜,他依舊抿了一口茶,輕輕擱下了手中茶杯,而后才緩緩地跪在了書房內(nèi)。 他道:“陛下能否聽微臣一言?” “沈卿之,朕可不知道會有真正的射向朕的箭,更不知道箭上有毒。” “陛下這不是完好無損么?” 楚鳳宸冷笑:“沈卿之,朕曾經(jīng)以為你是個君子,起碼比起裴毓來,你更是個心有城府的梟雄。朕從來沒有想過你會是這樣子,出爾反爾,卑鄙無恥。” 獵場的計劃其實很簡單。她與顧璟林場遇刺,而后被裴毓救下,她正好有這一個救命之恩作為轉(zhuǎn)折,可以“卸下心防”接近裴毓,讓他相信這所有的一切變化都是有理可依、有跡可循的。這會是驚險的一個局,卻絕對不會發(fā)展到現(xiàn)在的境地。 沈卿之這條毒蛇出賣了她。 第45章 毒蛇 沈卿之這條毒蛇出賣了她。 “如此不好么?”沈卿之輕笑,“裴毓護公主喪命,可算是一段佳話,陛下少了個威脅,世上多了個忠烈之世。” “萬一那一箭射中和寧呢?” 沈卿之淡道:“那便是攝政王的疏忽,合該重重懲罰。” 沈卿之說這話的時候目光平靜,就像是在說秋風(fēng)來了,氣候要比往日干燥一樣。楚鳳宸冷眼看著他,十分慶幸當(dāng)初廢了很大的周折保住宸皇與和寧的身份分離而沒有直接與他坦然合謀。他是一條毒蛇,比起裴毓,他行事更加柔和,卻更視生命如草芥。 她還有什么可說的? 這本來就是他計劃的一部分,他從來沒有把和寧的性命算計在內(nèi)。而她強行追究,恐怕只會惹來他的懷疑。 “你在箭上抹的毒是什么?” 沈卿之一愣,道:“普通毒藥而已,御醫(yī)應(yīng)該不難解毒。” “御醫(yī)要研究透徹還需要時日。” 沈卿之微微一笑:“陛下不想就此了結(jié)攝政王?” 楚鳳宸咬牙道:“朕還沒有昏庸至此。裴毓有狼子野心,可他還未有狼子舉止。沈卿之,朕與你合作可不是為了當(dāng)你手上棋子。今日你不交解藥也行,只是我們的合約就此作罷,你能在朝堂上走多遠(yuǎn),朕概不負(fù)責(zé)!” 沈卿之皺眉。 片刻后,他站起身繞到了案臺旁,提起筆蘸墨。娟秀的字跡一個個躍然于宣紙之上,寫道最后一個字,他輕輕擱下了筆,又回到了原來了位置。 楚鳳宸拿起紙離開,卻聽見身后的沈卿之淡淡的聲音。 他說:“陛下,心慈手軟終不能成大事,陛下莫非想要一生受制于攝政王么?” 楚鳳宸一步踏出房門,再沒有回頭。 …… 攝政王傷重,宸皇陛下當(dāng)然不能再在神官府待下去。楚鳳宸打發(fā)了替身,親自來到神官府問神官辭行,可是偌大一個神官府轉(zhuǎn)了好幾圈卻始終沒有見到神官的蹤影。到最后,她在神殿的最深處見到了那個一身白衣的大神官。 燕晗信奉神明,神官府的存在比楚氏還要悠遠(yuǎn)。傳說歷任神官皆通宵天命,以自身陽壽為燕晗占卜未來,祈禱國運昌盛,譬如上一任神官姜梵,屢次逆天而行為碧城公主續(xù)命,到最后以二十六年歲白發(fā)換青絲,最終更是英年早逝……當(dāng)然,也有例外,比如現(xiàn)任神官,姜泱。 他此時此刻正站在陰暗的神殿內(nèi)如同石雕。 楚鳳宸壓下脾氣來到他身后,敷衍道:“大祭司,攝政王病重,朝中無主,朕回去了。” 姜泱沒有回頭。 這本來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兒。楚鳳宸早就熟知他個性,興致缺缺往回走。 “多年不見,陛下依舊對我如此冷淡呀。”空曠的神殿中,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 楚鳳宸腳步微滯,忍無可忍翻了個白眼。 姜泱。 姜氏一族每個繼任神官的人都長得一副謫仙模樣,性子也都是好到了極致,大仁、大愛、大義,這世上任何美好的詞匯都能贈予姜氏,就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般。也許是因為上一任神官過世得太早,姜泱繼任時不過十三,還沒有被姜氏一族培養(yǎng)成神官該有的模樣,于是有了現(xiàn)任這一朵異形白蓮花。 “你又不幫朕,朕為什么要對你熱情?” 姜泱轉(zhuǎn)過了身,緩步到了明亮的地方。雪白的衣裳拖過神殿陳舊的地磚,最后停在了楚鳳宸的對面。 他說:“我不幫你,你也安然活到了今日,不好么?” “你真覺得朕安然?” 姜泱認(rèn)真道:“比三年前一見,白胖了。” “……” 果然,姜泱的模樣倒是十成十的姜氏出品,可性子看起來完全是路上撿來的。 楚鳳宸瞇眼看著這一朵仿佛天降神祗一樣的白蓮花,默默嘆了一口氣:老天爺也實在太不公平,先皇后也就是公主碧城在時,神官輔佐,良將守城,就連樂府的執(zhí)事都能打能扛,為什么到她當(dāng)政的時候沒有一個能用的?! “既然大祭司已經(jīng)知道了,那朕告辭了。”楚鳳宸懶得與他斗嘴,轉(zhuǎn)身就走。 “陛下。” 楚鳳宸翻白眼:“朕懶得聽。” “那我就不說了。”姜泱如是道。 “大祭司再會,保重。” “陛下再會,輕一些。” “……” “陛下不走?” “姜泱,你到這神官府究竟是干嘛來的?!你們姜氏真的不能換個人來嘛?!” 姜泱認(rèn)真道:“修養(yǎng),生息,長壽。” 宸皇陛下氣急敗壞沖出了神殿。 寂靜又回到了陳舊的神殿中。神殿內(nèi),巨大的青銅澆筑的雕像可以依稀看得出是一個女神。姜泱站在神像的腳下仰頭看著她,又望向某個氣急敗壞的身影,忽然笑了。 太平盛世,何須神官?可惜有些個皇帝比較笨,注定要經(jīng)歷一番波折。 他懶得管。 …… 當(dāng)夜,宸皇回宮。華容宮中已經(jīng)有一個人等候在那兒,見著楚鳳宸盈盈一跪,嫣然道:“末將淮青,攝政王親衛(wèi)營中女將,見過陛下。” 這是一個女子,一身青綠的衣裳,臉上沒有半點脂粉卻清麗得如同修竹。她顯然是會武的,舉手投足皆是颯爽之氣。同樣是女將,卻與阮語不同,攝政王府的親衛(wèi)營是裴毓直轄的,并不計較性別。她是名正言順的女兒家入營帳,而且絲毫不帶矯揉造作的感覺,甚至連對天家惶恐都沒有。 楚鳳宸狐疑看著這不請自來的女子,忽然覺得她有幾分眼熟。究竟是在哪里見過呢?淮青,淮……青? 那女子仿佛早有知曉,咧嘴笑道:“陛下不記得淮青了么?” “朕在哪里見過你?” 淮青捂嘴笑:“朝鳳樂府,陛下明明欽點了人家,有意許人家為妃,陛下當(dāng)真忘了?” “……” 楚鳳宸陡然驚醒:她是那個被裴毓咔嚓掉了的刺客!! 淮青柔柔地倚進(jìn)了楚鳳宸的懷里,在她耳畔輕道:“攝政王是個人物,我既然輸了甘愿輔佐。他曾經(jīng)下過一道密令,如若他有任何不測或者昏迷不省人事,我就拿著他的令牌入宮,保護陛下。還望陛下留下淮青,以備不測。” 裴……裴毓……? “陛下……”漂亮的前任司舞眸光似水,瀲滟柔婉。 楚鳳宸想了想,攬過了她的腰。淮青嬌笑一聲,柔柔叫了一聲“陛下”,所有的宮人都尷尬地移開了視線。 宸皇陛下咬牙切齒懶她進(jìn)了寢宮。 他祖宗的,一個女人居然比皇帝高。 一夜之間,攝政王獻(xiàn)寵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宮闈。人人都在討論這個叫淮青的女子,有人說是攝政王府中最美的姬妾,攝政王完璧送了皇帝,也有人說她本是朝鳳樂府的司舞,奈何宮選失敗心有不甘,借攝政王府上了位,在攝政王大難時爬上龍床保攝政王府…… 彼時楚鳳宸在瑾太妃宮中灌茶。 一杯接著一杯。 三壺見了底。 “這么說,裴毓給你弄了個jian細(xì)在身邊,你還打算封妃?” 楚鳳宸搖搖頭。不論淮青所說是不是真的,她都不會考慮把這個來路不明的人捧上妃位。淮青的去處她早就想好了,反正宮中樂府多一人不多,少一人不少,而且她本來就是司舞,去樂府也是理所當(dāng)然。 “既然你早有打算,為什么心神不寧?” “朕沒有。” “宸兒,你從來不會對本宮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