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青青只是心疼父母而已。只有那個時刻她才真真實實地意識到，許韜就是個混蛋。

    她怎樣都無所謂。被騙了是她瞎，被報復了是她蠢。被背叛了也沒關系，許韜愛找誰找誰。

    可是他不應該欺騙對他那么好的長輩。

    即便對許韜充滿了怨氣，以致根本沒法面對他，此刻盛青青的理智還是讓她明白，現在的她并沒有立場對“無辜”的許韜干什么。

    他不知情，父母也不會知情。

    如果自己毫無理由地鬧事，父母一定會很失望的。

    不能簡單地放過……盡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

    為此，最好的做法就是眼不見為凈。

    “……你作業寫完了沒有。”許韜被盛青青冷淡的態度弄得有些上火。以前盛青青哪里會這么對他。可現在他還不能甩手就走，他來找盛青青是真的有事。

    誰知道盛青青壓根就沒有搭理他，自顧自地掏出教材和作業本就開始在上面寫寫畫畫。

    “……”許韜覺得自己快被盛青青的反常給逼瘋了。他不是脾氣多好的人，對盛青青的忍耐也算不上很高。很正常，誰會喜歡一個長輩天天耳提面命地說她哪兒哪兒好你哪兒哪兒差的人？只是盛青青對他一直很好，許韜也就欣然接受了這種超然待遇。甚至有些陰暗地想，她再好又怎樣，還不是跟在我屁股后面跑。

    可是現在盛青青唯一讓他能舒心接受的地方也沒有了。許韜非常不爽盛青青不把他當一回事，可他竟隱隱想回到以前的生活。真是見鬼！他不是不喜歡盛青青，只是把她當個虔誠的小跟班嘛？現在居然為了她態度的轉變再三糾結。許韜真想直接拔腿走人，或者拉著盛青青的耳朵怒吼“你算哪根蔥小爺就不樂意陪你玩兒了”，可內心一種莫名的力量又迫使他停住腳步，并且不斷地忍耐。

    許韜從沒想過他也會被盛青青弄得心煩意亂，對她這么低聲下氣。他琢磨不透自己的心思，只覺得很煩躁、很煩躁……但又不知道該怎么發泄。

    “……總之，”許韜深呼吸，努力將所有的負面情緒壓下，“這回你不幫我我就死定了。老劉已經給我下了最后通牒，如果我趕不完所有的作業，明天就不用上學了。”

    他相信，盡管盛青青現在對他冷言冷語的，只要她是盛青青，就不會放著他不管。就算她會為了所謂的公平正義糾結半天，勸說他要憑著自己的努力認認真真地寫完作業，可以往哪次她會見死不救眼睜睜地看著他被罵？只要自己軟語求她，再糾結她也會心軟把作業塞給他，為了他拋棄所謂的原則！

    許韜還以為不管怎樣，盛青青的底線還是不會變的。

    他不知道未來的自己已經將盛青青得罪光了。他也錯誤地估計了盛青青的底線。

    底線這玩意兒，一旦觸及，脾氣再好的人都得暴走黑化。

    在許韜的眼中，盛青青就是這樣緩緩抬起了頭，沖他微微一笑——他心里還終于舒坦了些，覺得盛青青到底是盛青青，怎么會真逃出他的手掌心？

    許韜都做好盛青青各種溫言軟語地跟他道歉并無條件奉上作業的準備了。不料盛青青一開口，卻自帶一股冷風：“那你別去上了。”

    ☆、第4章 決裂開始

    許韜哪里見過盛青青徹底翻臉無情？不禁愣在原地，過了好半天才露出羞憤的表情：“你、你可想好了？以后我就再也不能陪你上學了，也不能跟你玩了哦。”

    盛青青有點想笑。原來許韜就是一直用如此幼稚的方式威脅她，她竟然也隨他威脅。——也許不知許韜真面目的她確實非常害怕失去唯一的小伙伴，而許韜也因她的聽之任之愈發氣焰囂張吧！

    現在再看許韜，盛青青已經是以完全不同的眼光，既是成熟的審視，更是對許韜本性的了解。她會覺得高中時期的許韜，甚至是他們，都是那么的幼稚可笑。

    當真是當局者迷。

    盛青青不知道該嘲笑許韜還是嘲笑她自己。對對手的蔑視讓她的表情不由自主緩和了一下，卻依舊沒有松口，“別說你信了劉老師的話？他不過是嚇嚇你，哪次你沒寫作業他真把你怎么樣了不成。別拿你自己都不信的話來騙我。”

    許韜看見盛青青表情變化還以為有戲，正得意著，沒料到盛青青說出那樣一番話來。他臉上有點掛不住，只能梗著脖子說：“你怎么知道不會？不愿意就拉倒吧，少說些冠冕唐的話！明明是見死不救還敢往自己臉上貼金。”

    說罷還擺出一副氣哼哼要走的模樣。

    盛青青簡直要被氣笑了。她以前該是多天真，才會為許韜的這些話心軟？這時候就已經有地痞無賴般的行徑，無怪日后會謀財劈腿！

    只能怪她識人不清，太過安于現狀。

    “你說對了，我就是不愿意。”盛青青似笑非笑地看著許韜，“那你怎么還不走呢，是不是等著我給你開門？”

    盛青青作勢就要起身為許韜開門。許韜終于明白這丫頭是真的要做到這么絕情，忍不住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自己轉動門把手走出去了。

    然后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真是幼稚。

    盛青青再三感慨。她只是隨便一激許韜就受不了了，還在她家干出這么失禮的事。許韜平日行事雖不算無可挑剔，待人接物也可圈可點，所以盛家父母對他頗為喜愛，更感激他一直帶著盛青青。

    現在許韜這么失態，可是在毀盛家父母心中對他的好感度啊。

    對此盛青青喜聞樂見。

    果不其然，很快盛爸爸就來問怎么回事。盛青青便添油加醋地把許韜逼她交出作業的事說了。盛青青一貫老實，性格略孤僻卻也待人和善，對許韜更是好得不行，盛爸爸竟完全沒料想到她話中會摻雜水分。況且盛爸爸是一個很正直的人，當即就皺起眉頭：“小許怎么這樣呢，不想著趕緊寫完還逼你借他抄，你不肯他還大發脾氣？”不過抱怨之后還是勸盛青青不用把這事兒放在心上，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畢竟年紀小，不懂事，以后就會明白的。

    盛青青在心里嗤笑，以后許韜還會更不明白呢！只不過十幾年來她都致力于在父母面前樹立許韜的正面形象，一下子徹底扭轉態度，也許會令父母起疑，起到反效果。

    這事也急不得。總有一天她會讓父母對許韜徹底失望。她要把不屬于許韜的關懷貼心，一點點收回來。

    自那天起，許韜開始跟盛青青鬧脾氣。上學放學不跟她一起走，碰見面了一句話不說只是徑直繞過。也許他以為冷暴力就能讓盛青青屈服，向他低頭？可惜現在盛青青巴不得看不見他的嘴臉呢。

    沒多久班主任就宣布要開始做元旦匯演的準備了。

    這事兒其實基本交由班長和文藝委員負責。必須一提的是，盛青青所在的6班的班長是一個沒有什么架子喜歡和同學打成一片的瘦高個兒，他的表現力特別強，越是重要場合越喜歡搗亂，也就是放在日后會被稱之為逗比的那種，名叫王啟山。文藝委員楊珊則是個跳舞出身的白富美。一看到他倆，盛青青就記起元旦匯演準備期間傳出過不少王啟山和楊珊的緋聞，大眾對他倆的戀情也喜聞樂見。只不過究竟有沒有過發展不得而知，但自高二楊珊去讀文了之后，兩人似乎再也沒有了聯系，觀眾的熱度也逐漸淡了下來。

    班委就元旦匯演召開討論大會的時候，王啟山提議以播新聞的方式來演一個小品。楊珊則反對，她覺得應該由她來編排一支舞蹈。她的理由非常充分，其一，她是學校舞蹈隊的，知道評委老師的喜好；其二，她的能力足夠編一支奪人眼球的舞蹈；其三，歷年舞蹈都能輕易奪得高分，有捷徑為什么不去選？綜上所述，跳舞實在是匯演的不二選擇。

    王啟山問她：“你知道去年拿一等獎的班演的什么嗎？”

    “民族舞。”楊珊答。

    “前年呢？”

    “民族舞。”

    “再前年？”

    “還是民族舞。”楊珊驕傲地略微揚起頭，“這不正說明舞蹈，尤其是民族舞，在表演中具有非常大的優勢嗎？”

    王啟山又問：“假如你是評委老師，年年看歌舞，你煩不煩？”

    楊珊爭鋒相對：“評委老師都有相應的專業素養，沒有欣賞力的人才會覺得千變萬化的舞姿沒有意義。”

    “我又沒有嘲諷你的意思。”王啟山說，“我只是覺得，因為老師的偏好，舞蹈類節目的分往往打得比較高，所以大家都去選舞蹈了。但是年年都是舞蹈難免讓觀眾審美疲勞——是啦，你們專業人士可能不覺得，但我初中三年看舞蹈真是快看吐了。我也咨詢過學長，說一中年年也是如此，歌舞扎堆，語言類節目少得可憐，就算有也是歌頌社會主義歌頌美好生活的。”

    “所以，我說的沒意思不是舞蹈，而是一味為了拿一等獎而隨波逐流。為什么我們不能有創新呢？”

    王啟山很少有嚴肅的時刻。所以他嚴肅起來還是蠻有感染力的。楊珊被說的有些心動。只是同意他的看法，意味著要放棄喜愛的舞蹈，楊珊就不樂意了。她本來也是個十分好強的人，不愿說出服軟的話。所以她看向了一旁打醬油的學習委員盛青青：“盛青青，你覺得呢？”

    學習委員的頭銜之所以落到盛青青頭上，沒有其他的原因，純粹是因為她成績好，又得老師信任。不過盛青青占著這個職位，平常倒也沒有多少事需要做。文藝匯演和她更沒多大關系，只是象征性地拖上全體班委，自然包括她，過來討論而已。

    盛青青早料到楊珊會點她的名。她還記得曾經楊珊就是這么把她推出去的，那時她不愿意得罪看起來十分高傲不好相處的楊珊，并且也覺得既然楊珊有這個實力，現實又是如此，為什么非要另辟蹊徑求所謂的創新？所以當仁不讓地站在了楊珊這邊。

    最后結果也是意料之中，6班古典與民族風混排的舞蹈，一舉奪得一等獎。

    現在盛青青的想法改了。很多事情不是光按著慣例或者規律來就能獲得絕對的安穩，你不去爭自有人去爭，不進則退。她以前那么循規蹈矩，還不是被狠狠坑了一把；許韜使了些手段，就結果來說卻比她好得多。在他們之外還有那么多成功人士，譬如王啟山？喬琛？

    也許就像王啟山想的那樣，現實是多變的，需要的往往不是一味恪守本分的人，而是敢于突破，且能夠適應社會的人。

    盛青青不知道是不是許韜激活了她內心深處的惡劣因子，讓她想朝著與以前截然不同的方向走去。但這種感覺在班主任找她談話的時候已經閃現了，現在更是躁動不安。因此在楊珊詢問意見的時候，她微微一笑，道：“我覺得班長說得很有道理，小品也是個不錯的嘗試。”

    盛青青在同學眼中一貫是溫和而本分的。除了和許韜要好之外，對每一個同學都很友善，從來不會干出格的事情。再加上成績出色，是名副其實的好學生，不然各科老師為什么那么喜歡她？所以楊珊覺得她根本不會支持王啟山的標新立異，根本沒想到盛青青居然會贊成。

    楊珊一時間說不出話，意外拉到贊成票的王啟山則是喜上眉梢。他拍了拍盛青青的肩膀，大笑道：“英雄所見略同！”

    楊珊有點不太高興。她的不高興一般都直接掛臉上在。盛青青見她拉長了臉，也覺得有些好笑。若是以往盛青青肯定會遷就楊珊的大小姐脾氣，但重生之后盛青青的觀念改變了很多，性子也硬氣了很多。這種改變并不是僅針對許韜一人，而是在慢慢擴大范圍。

    不過，也沒什么不好。

    越是惶恐失去，越是小心翼翼委曲求全，越是失去的多。

    王啟山在征求了全體班委意見之后，鄭重地定下了小品的方案。然后就是挑播報新聞的人了。男主播毫無爭議，大家一致推選王啟山本人，都堅定認為以他的口才和應變能力，絕對適合大舞臺。至于女主播呢？

    從形象氣質等各方面來說，楊珊無疑是最合適的。但是提議被駁回的楊珊現在很不爽，張口就說：“先說好，我沒空。校舞蹈隊也要上節目，我還得去排練。”

    都有空閑排舞，還沒空閑背背臺詞？王啟山對楊珊的不合作很無奈。但他也知道，自己等于是打了楊珊的臉，她正在氣頭上呢，會答應才怪。王啟山沒打算勉強，略一思考，就說：“要不，盛青青你來試試？”

    ☆、第5章 初遇楚

    盛青青只是想看熱鬧，看看如果歷史改變了未來會怎樣。哪里想到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一不留神她就被點名了。

    “我看行。”楊珊說。

    盛青青分不清她的語氣是嘲諷還是真的贊成。但既然班長和文藝委員都這么說了，她再推辭就矯情了些。盡管還有些遲疑，盛青青依然點頭道：“那我試試吧。”

    王啟山舒了口氣：“那我回頭先寫一個大綱，大家再來討論具體內容。今天就說到這里，散會。”

    “班長。”盛青青忽然喊道。

    王啟山有些驚訝地看著她。

    在他心目中，盛青青太過溫和，一直規規矩矩的，沒有脾氣，卻也沒有特色，頂多帶點爛好人的成分。總之不是他欣賞的類型。選她也是因為除了楊珊之外，從外形等方面考慮班里沒有更適合的人選。他猜想以盛青青的脾性一定不懂得如何拒絕，事實也確實如此。不過，今日盛青青會支持他已經讓他頗為吃驚，他更沒想到盛青青會單獨把他留下來，他以為盛青青就是那種永遠不會提出自己的意見、有想法也會讓它爛在肚子里的人。

    “怎么了，”王啟山問，“你不愿意？”

    盛青青看著楊珊不遠處的背影，小聲說：“為什么不能考慮在小品中加一段舞蹈呢？”

    得知盛青青出演6班文藝匯演節目的女一號之后，盛爸爸分外高興。自家女兒一貫的性格就是知足常樂，從來不去爭也不去搶，該怎樣就怎樣。這種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心態，簡直跟她媽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雖然不能說不對，盛爸爸作為男人，還是覺得機緣這東西太難碰見了，有機會就要盡力去爭取。

    女兒難得開竅參加學校大型活動，盛爸爸為表支持，當天晚上親自下廚，為母女倆做了一頓大餐。

    盛mama雖然傾向于讓女兒過上安穩舒適的生活，但既然女兒有志向，總不是什么壞事。她自然替女兒高興，只是聽盛青青說了一些細節之后有些擔心：“楊家那姑娘也是好心，想為班級爭榮譽。她既然確實有本事，人又傲氣，你們這么做，讓人臉往哪兒擱？你們至少應該為她考慮一下，將話說得委婉一些……”

    “媽，媽，”盛青青無語，“別擔心了，班長去安慰她啦。”

    其實以前的盛青青也是被盛mama灌輸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朋友”、“予人玫瑰手有余香”、“退一步海闊天空”之類的想法，以致和善寬容地對待所有人，甚至是無限度的容忍。

    現在她覺得，很多時候人不是對他好他就會對你好的。一個人的精力有限，與其與所有人為善，不如有一兩個真心好友。

    只是有些人永遠不值得對他好。

    “你這孩子！班長安慰她是班長的事，跟你有什么干系，你至少要去跟人表個態吧？”盛mama叱道。

    “這你就不懂了。”盛青青聳肩偷笑。

    節目雖然定了，寫劇本卻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王啟山再機智、再有幽默精神，也為此愁得吃不好飯睡不好覺，上課不是走神就是在寫大綱。老師知道□□，體諒班長大人辛苦，加上他成績很好，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別看王啟山平時大大咧咧的，真下決心要干好一件事，那就什么都阻止不了他。

    盛青青很佩服他這種精神。可是當王啟山說他忙于構思，讓盛青青去交節目報名表的時候，她就有些郁悶了。

    盛青青雖然受老師喜愛，本人卻不是很喜歡和老師見面。也許在她的心中根深蒂固地認為，只有壞學生才會被老師召見。好學生盛青青那么讓老師省心，怎么會有老師找她談話的時刻？

    但盛青青并沒有見到老師。辦公室里坐著一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姑娘，見到有人來，頭也沒抬就說：“老師有事走了，報名表交我這兒就成。”

    倒是省事兒。盛青青沒有多想，把報名表擱下，說了聲“麻煩了”就轉身走人。

    不想還沒走出門，那姑娘忽然在身后問道：“你是6班的？怎么是你，王啟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