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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秾華接過傘說沒有,“還好有地方躲雨,沒什么妨礙。” 今上依舊背著手,旁觀半晌,寒聲對錄景道:“還不走?” 她納罕地看他,人家給他送傘來,怎么像害他似的?錄景是受慣了氣的,點頭哈腰地一揖,倒退幾步,夾著另一把傘又飛快地去了。她咦了聲,踮足喊:“錄押班,那把傘也留下呀!” 錄景跑得腳不著地,轉眼就進了拱宸門。今上頗大度,微笑道:“咱們可以用一把。” 如今人也走了,只能照他說的辦。他把傘撐開,她拱肩縮背挨在傘下,嘴里絮絮抱怨著:“這樣大的雨,傘小只怕遮不住。” “靠得近些就是了。”他伸出一條胳膊來,“皇后可攀著我,延福宮不遠,幾步路就到了。” 她怨懟地看他一眼,敢怒不敢言。無奈摟住他的手臂,他自得一笑,攜她走進了雨里。 雨勢沒有之前大了,但仍舊細密。傘面偏向她那里,他的半邊身子都淋濕了。她探手正了正,過后又是老樣子,她皺了眉頭,“官家要是病了,豈不又是我的罪過?” 他語氣淡淡的,“皇后這么怕太后?” 她挨著他的肩頭道:“太后常對我曉之以理,我對她總有幾分忌憚。今日還同我說呢,皇后要顧全大局,官家即便流連別處,也讓我不能生你的氣。” 他略沉默了下,“你能做到么?” 她 認真想了想,那天見他同持盈下棋都叫她心里郁塞,如果他和別人走得近,她可能會不太高興。但那又如何?她是皇后,卻沒有一人包攬他的權力。她掙扎了許久, 覺得還是有些喜歡他的。外間對他的傳聞并不好,她入了禁庭,之前與他相處也曾提心吊膽。后來不知從何時起,憎恨變得模糊了,他有不為人知的另一面。感情空 白,處理起來也不夠老練,笨拙,但似乎很真誠。因為害怕,戴著面具來試探她,她那時對他鄙夷到了極點,可是轉過頭來,又隱約有些可憐他……說到底,她身處 的環境已經是這樣了,她的想法絲毫不重要。 “我能。”她眼睛里夾帶著惆悵,平靜道,“官家是大家的官家,我沒有理由生氣。” 漸至延福門,他沒有再說話,舉步邁了進去。 這里與艮岳不同,艮岳占地大,重在山水的秀美。延福宮的建造較之艮岳更婉約,小橋流水,假山洞壑,凸顯的是江南庭院柔艷到骨髓里的風情。 帝后同游,事先沒有傳令,忙壞了宮中一干黃門和內人。秾華坐在殿上看,一隊人來了又去了,光是安排他們換洗就費了不少功夫。時候已近黃昏,雨停了,漫天的火燒云,把殿宇映成濃烈的紅。她換得衣裳佯佯踱出來,猛聽偏殿里一聲驟響,結實把她嚇了一跳。 一個黃門慌慌張張從里面退出來,腳后跟閃失,仰天摔在那里,手腳一陣亂劃動。她走過去問怎么了,那黃門翻過來連連磕頭,“圣人救命……官家在殿內大發雷霆,把小的踢出來了。” 剛才還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又不痛快了?她提了裙角進殿,十二扇屏風后放了一張圍子床,他坐在床沿上,只穿中衣,兩手撐著膝頭,滿臉不悅。 一只包金面盆滾在一旁,滿地淋漓的水。她挫著步子上前,細聲問:“官家怎么了?不高興么?” 他別過臉,“沒什么。” 她四下看看,“是他們侍奉得不好,惹你生氣了?” 他不耐煩地重申,“說了沒什么,皇后別管。” “你不高興,那延福宮就來錯了。”她彎腰把盆撿起來,擱在一旁的花幾上,復趨前兩步覷他,“究竟怎么了,你同我說呀。他們伺候得不好,我來伺候你。” 不知戳了他哪個痛處,他愈發的憤懣了,擰過身子高抬下巴,連看都不看她一眼。秾華取了燕服披在他身上,他僵著雙臂不愿意穿進去。她忙了半天,忙得一身汗,終于耐不住,撐腰道:“你這樣別扭,我當真不管你了,你自己穿!”言罷一甩袖子,昂首闊步出去了。 這 么大的人,還像孩子似的鬧,做出來不怕丟人!她抱著袖子上回廊,廊子用臥欞欄桿圈著,她氣呼呼倚坐一旁,看雨水匯聚成一淙細流,從象首的長鼻子里噴出來, 流進前面的月池里。她心里漸漸沉淀,過了一會兒聽見窸窣的腳步聲,回頭看,他自己穿好衣裳從里間出來,徑直走到了她面前。她突然覺得又氣又好笑,憋住了轉 過身去,然后聽見他低沉的嗓音,懊惱道:“皇后怎么能不生氣!” ☆、第38章 秾華畢竟不是木訥的人,處在一種全新的際遇中,愛情呼之欲出,人心也會變得異常敏感。他這話一出口,她很快明白過來,進延福宮前的風平浪靜都是假象。他醞了一肚子氣,或者很多地方向她暗示過,可都被她忽略了,所以他忍無可忍,決定來質問她。 很多時候她覺得自己不是他的對手,但是遇到感情問題,他似乎遠沒有她想象的心機深沉。她是個欺軟怕硬的人,與他斗智不是對手,裝糊涂是一把好手。她倚著扶手憑欄遠眺,松快地嘆了口氣,“雨停了,天氣轉好了,你瞧這庭院多鮮煥,我為什么要生氣?” 他 面沉似水,大概意識到了什么,剛才的煩躁收斂起來,又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坐到一旁,拍了拍膝頭,緩聲道:“我以為那日福寧殿爭吵過后,你我之間至少可 以坦誠一些。皇后年輕單純,不該被套上枷鎖。在宮人面前你是皇后,在我面前,你只是我的娘子。娘子與郎君說話,不需要太多奇巧的心思。” 她終于回過身來,夕陽下的眼睛明亮,像浸在水底的曜石。唇邊帶著笑,輕聲道:“官家這樣開解我,自己做到了么?你有什么想法為什么不直接同我說?像剛才那樣落落難合,臣妾心里惶恐得很。” 他低下頭,想了想才道:“我不能同別人接近,你是知道的。” 她頷首,“我知道。” “但哪天若是治愈了,后宮要雨露均沾,也是無可奈何。” 她起先還很優雅的樣子,聽完就變了臉色,“這種病能治愈么?誰說的?”她有點著急了,“這是治不好的呀,真的,是心病!哪個醫官說能治愈的?傳他來,我要與他好好談談。” 這 下子今上滿意了,摸摸后脖頸,換了個十分輕松的語氣,“認真說,這不是什么大病癥。小時候孤僻,不愿意和人來往,后來漸漸大了,參與了國事,每天應付那么 多的官員,身不由己。其實現在比起以前算是好多了,譬如皇后進了宮,我對你就沒有太多避諱。若是哪天下定了決心,和諸娘子往來與同皇后無異,那么去別的閣 分喝喝茶,下下棋,也不是什么難事。” 她聽得火起,站起身道:“隨你!太后的教誨果然是金玉良言,官家哪天打算御幸了,差人告訴我一聲,我一定給娘子們封個大大的利市。” 她轉身就要走,他一把掣住了她的手肘,笑道:“不過一說,皇后何必生氣。”再看她的臉,最近似乎養得不錯,略胖了些,愈發顯得明媚可愛了。他輕輕搖她一搖,“明明說好了不生氣的,現在這樣算怎么回事?” 她別開臉說:“官家看錯了,我沒有生氣。”他抓著她不放,她推搡了兩下,“時候差不多了,我要去看角抵戲了。” 這么沒份量的掩飾等同承認,所以還是試出來了,她一直仗著他有那個毛病,從來不知道什么叫憂患。現在聽說有治愈的可能,是不是最大的保障突然沒有了,她心慌了? 她一定是愛他的,一定是!一個人愛另一個人,吃醋就是最直接的證明。比如他將云觀視作情敵,她一提起他,他心頭就擰成麻花。現在她也是這樣,可見她對他沒有無動于衷,她還是在乎他的。 他很高興,轉過頭看天邊,夷然道:“直來直往多好,皇后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全都告訴我。無論如何咱們大婚了,雖沒有圓房,總歸是夫妻。這世上我才是你最親的人,這個道理苗內人告訴過你么?” 她 心里很不痛快,剛開始分明帶著挑釁的意思,后來局勢扭轉,她竟受制于人了。他這個毛病不是絕癥嗎?她以為一輩子好不了,所以太后同她說那些的時候,就算抵 觸,她也不會真正往心里去。可是他卻說可以治愈,為什么能治愈?治愈后他會流連后宮,任何一位娘子都能和他撒嬌,坐在他膝頭,歇在他懷里。 她忽然覺得喪氣,“官家喜歡那些娘子嗎?太后一直為皇孫的事著急……” 他卻淡淡的,“太后是太寂寞了,才會整天想抱孫子。宮中既然迎來了皇后,不久便會有太子的,何必著急。至于禁中的娘子……有五位是我為王時奉命收進王府的,其余全是登基后選拔。算算時間,最短的也有一年多了,若是喜歡她們,也不會等到今天。” 她逐字逐句聽著,后面的過耳便隨風了,只有前半句留在心上。有了皇后便會有太子,似乎是順理成章的,但不知為什么,總覺得離她很遙遠,遠得難以實現。 她把手放進他掌心里,細細撫摩他指尖紋理,“其實我不喜歡你和別人在一起,可是我怕得妒后的惡名,只有裝作大度。那個毛病要是治好了,你去御幸后宮,也是應當的。我只是怕你漸漸發現了新樂趣,我這皇后做得太悲凄。” 他 深深望著她,望進她心里去,“我從來只有你,也不會同別的人在一起。咱們小時候有過一面之緣,雖談不上愛,但你一直在我記憶里。云觀回大鉞后,每常寫信給 你,信差來往我都知道。那時候我就想,應該搶先一步把你接到身邊來,只是怕你不答應,便一直未能成行。后來綏國有通婚的意愿,得知派遣的公主是你,我緊張 得半個月沒有睡好覺。你端午進城,歇在四方會館,我曾出宮偷偷看過你……”像這樣表明心跡的機會很少,他自己先紅了臉。政治、時局,暫且不去談,只知道這 是他的皇后,是要與他共度一生的人。即便有些失儀的地方,就像尋常的夫妻那樣,丈夫在妻子面前丟了臉面,也沒什么可計較的。 她聽得訝然,“你去過四方會館么?我怎么沒有見過你?” “我離得很遠,你自然看不見我。”他笑了笑,“本來不想告訴你,說出來,連帝王威儀都沒有了。” 可是她很受用,繞了這么大的圈子,原來真的只為和他相遇。 她替他整了整腰上佩綬,“你曾送過很多東西給我,發簪、香囊、寶帶,還有團扇,我卻什么都沒有給過你。過兩個月木犀花開了,我做香珠讓你佩在衣襟上,可好?” “你親手做的,不要苗內人幫忙。” 她鼓起腮幫道:“我有手有腳,難道我就那么傻,不能憑自己的能力辦成一件事?” 他笑著說好,“你做成了,我日日戴在身上。”不知不覺太陽已經落山,天邊只余輕而朦朧的一層光,他命人拿燈籠來,自己挑著,帶她出了回廊上水榭,去聽伶人唱歌,看黃門演角抵戲。 水榭上搭舞臺,伶人拂長袖,潔白的緞子舒展開,湖風吹過,從蓮上一漾,卷起一陣淺淺的幽香。 這時候米菱上市了,煮熟后是黃櫨色的。他拿刀破開,一個一個遞與她。她拔了銀簪剔出菱rou來,邊吃邊問他,“你今日招提刑司的人問那樁事,可有什么消息?” 他說沒有新進展,“你放心,內城加強了戒備,那些亂賊混不進來。”案子同東宮有關,這些他自然不會和她說,說了徒增她的煩惱。如今他只盼她和云觀不要有任何牽扯,在宮里安然做她的皇后,別人的生死與她無關。 她嗯了聲,乖巧地倚在他身旁,沒有任何二心和陰謀。他將手搭在她肩頭,她剔了菱rou喂進他嘴里,以前不怎么喜歡吃這些東西,可是從她手中出來,便覺得是絕頂的美味。 兩個小黃門,約摸只有十二三歲年紀,穿著虎皮裙,一個戴牛頭,一個戴馬面,抱在一處摔跤決斗。擂臺地方小,統共一張八仙桌見方,搭得又高,戰敗的人被推下去,就勢翻滾躍入水中,有點水秋千的意思。她看得興起,鼓掌叫好,命人賞錢。 她 背靠著他,一只菱角掰成兩半,一半自己吃,一半喂給他。她有雙纖細白潔的手,指尖染了鮮紅的蔻丹,濃艷對素凈,有種妖艷的誘惑性。每次捏著菱角遞過來,他 總凝神細看,心頭怦然驟跳。腦子里描畫著,若是有點曖昧的小接觸,應該也無傷大雅。可是想了很久,因為怯懦,最后都作罷了。她面前菱角的殼越來越多,他暗 暗著急,再猶豫只怕沒機會了。 秾華吃了個半飽,最后一顆依舊送上去,這次他沒有立刻來接。她正起疑,感覺一點溫暖從指尖擴散開,她怔了怔,待回過神,臉上轟地一下便燒起來了。 “官家……”長而婉轉地一聲嗔怪,把跳角抵的人都叫停了。她愈發不好意思,提裙站起來,往水榭那頭去了。 湖面上回廊曲折,她走得快,他怕她絆著,挑了燈急急追趕。一盞燈籠在夜色里穿行,漸至岸邊方趕上她。她害臊,不想面對他,他心里也緊張,只管扣著她的手不放。 “皇后……”他裝模作樣問她,“怎么不看了,這就要回去么?” 她在燈下怨懟望著他,“官家不正經。” “我哪里不正經了?”他笑道,“怪你的手指像菱rou,我看岔了。” 她不服氣,高高擎在他眼前,“我染了指甲,怎么能看錯?分明是你故意的!” 那手指在他面前指點,他有些尷尬,“我那時在看角抵,沒有仔細留意。不過這下子看清楚了,下回不會弄錯了。”說著正了臉色,“皇后無需大驚小怪,你我是夫妻,夫妻間這種事是增添情趣,你那樣急赤白臉干什么?” 她嘟嘟囔囔抱怨,“增添情趣……就沒有別的辦法么!” 他說有,把手里的燈籠拋進了湖里,燭火傾倒,燃起了竹架上的油紙,照亮他的臉。她不明所以,想問他干什么,他兩手捧住她的臉頰,很快把唇印在了她嘴唇上。 她 驚得腿都軟了,他就那樣強勢的,沒有半點容她拒絕的余地。然而都是新手,經驗顯然不足,畫冊上教怎么行房,卻沒有一本教人怎么接吻的。他在她唇上親了又 親,大概就是那樣吧!鼻息相接,心跳如雷,七月里的天,兩個人抖作一團。親完了,只覺背上涼涼的,中衣濕了大半。 他問:“怎么樣?” 她在黑暗里點了點頭,“很好。” 那就好,今上很滿意,他也覺得不錯。 湖邊上蚊蟲多,他聽見她啪地一掌打在脖子上,吸了口涼氣說:“咱們回去吧!” 他牽起她的手,像十幾歲的少年,拉著心愛的姑娘在郊外狂奔。耳邊風聲呼嘯,心里異常快樂。帶她來延福宮是對的,大內住了那么多人,卻是個人情最淡薄的地方。高墻束縛了天性,容不下真摯浪漫的愛情。 他送她回蕊珠殿,進殿里把人都轟走了。她往后面走,他趨步跟了過去。她回過身來,視線游移,“官家回寢宮休息吧,時候不早了。” 他以為剛才感情增進一大步,她不會趕他走的,沒想到還是要同他分殿睡。 他站住了腳,怕太熱情惹她反感,也許她還沒有做好準備,得給她些時間。他平了平心緒道好,“皇后也早些休息,我就在移清殿,若是有什么事,你只管來找我。” 她微笑著,站在一架花開富貴屏風前,恬淡的美,叫身后那叢錦繡黯然失色。她回了回手,“官家去吧,明早咱們再見。” 他戀戀不舍退后,“那皇后好好休息。”終于橫了心,轉身出去了。 秾 華站在那里,撫撫眉眼,再撫撫嘴唇,心里一陣陣甜上來。他親了她,那時候緊張得簡直要死過去似的,除了聽見自己隆隆的心跳和他急促的呼吸,別的什么都感覺 不到。也許愛上一個人,會對其他人硬了心腸,她有負罪感,覺得很對不起云觀。時常想起他,拿他和今上做對比,有時候腦子糊涂了,有些分不清誰是誰。她好像 愛著今上,可是想起云觀的早殤,又讓她心痛難當。如果現在云觀站在她面前,她恐怕連面對他的勇氣都沒有了。 換了寢衣安置,陌生的 殿宇,一個人睡著有些害怕。翻來覆去難以安枕,時候長了頭也隱隱生疼。早知道應該讓春渥陪著來的,白天玩得盡興,到晚間就苦了。延福宮嘉木成林,棲息的鳥 兒也多,偶爾一聲怪叫,牽扯她的心肝。到最后還是坐了起來,推窗往移清殿方向看,殿里燭火亮著,他應該還未睡吧! 挑了件交領長衣披上,她從蕊珠殿里出來,不管值夜的黃門側目,徑直去了他的寢殿。移清殿也分前后殿,前殿辦事,后殿就寢。她推門進去,隔了兩層簾幔,看見后殿燭光跳動。 寂 靜像凝固住的湖面,人陷在里面,伸展不開手腳。她尋光走過去,緞子做成的軟鞋,落腳幾不可聞。離后殿越來越近,就隔著一架海棠刺繡屏風。她舉步上前,忽然 發現有些不對勁,腳下站住了側耳聽,后面隱約傳來微聲低吟,像睡夢中呢喃的譫語。他在干什么?她心口突突地跳起來,驀然聽他含糊叫了聲秾華,她嚇一跳,差 點就應了。然而再等待,殿中悄然無聲,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第39章 避世不過一兩日,頭天來,第二天還得回去。 依舊步行,滿路都是繁盛的花樹,綿延向前伸展,直通遠處的宮門。日光刺眼,人在樹下走,間或有風拂過,倒也覺得清涼。他不時回頭看她,她一路緘默,即便目光遇上也匆匆調轉開,他心里七上八下,不好直接問她,只說:“下次休沐,我還帶你來。” 她嗯了聲,低著頭,臉上隱隱有紅暈。他吸了口氣,試探道:“昨夜你入移清殿了?” 她有些慌,好在按捺住了,“夜里一個人睡害怕……” 他心跳漏了兩拍,“那后來怎么沒來找我?” 她的手在袖籠里哆嗦,嘴唇翕動了下,支支吾吾道:“時候太晚了,怕進去吵著你。” “進殿了么?進后殿了么?”他簡直覺得腿腳無力,得花很大的力氣才能保持神色如常。 她咽了口唾沫,努力擠出笑容來,“沒去后殿,進前殿就后悔了,索性退了出來。” 他長長哦了聲,愈發不自在了。她撒謊的能力一向欠佳,越是遮掩,越表示她已經知道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