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穿書]男主他腦子不在線、[綜漫]在大正尋求召喚法則、重生之學(xué)霸攻略、重生之變廢為寶、朕分分鐘弄死你們、重生之名門貴女、我男友不可能是人外、溫軟之北,暖寵以南(溫暖以北)、耕種滿田園、[綜漫]神明大人帶著“污濁”跑路了
秾華靜靜聽著,狀似無意地應(yīng)了一句,“何不與鉞修好,先除外患,再解內(nèi)憂。” “你說得很是。五哥如今還未冊立皇后,我曾想過派人去汴梁求親,可惜大鉞也是子嗣不興。帝姬里沒有待字的,宗姬又怕牽制不住鉞廷,所以這事就擱置下來了?!碧髠?cè)過身,一彎雪臂松散搭在她身上,慢慢地,哄孩子式的一下下輕拍。 她想了想,遲疑道:“沒有別的辦法么?” 太后道:“不能娶,只有嫁。可綏國的情況和鉞一樣,先帝留下的三位公主早已經(jīng)出降,就好比一盤羔兒rou擺在面前,苦于無箸一樣,可惜得緊。” 看樣子到了“話又說回來”的時候了,秾華索性緘口不言,牽起被子捂住了半張臉。 太后終于按捺不住,試探道:“今日問你有沒有下降的人選,我看你神情有異,就命內(nèi)侍出去打探了一番。秾兒,你與晉德懷思王殷重光有過盟誓么?” 言歸正傳了,秾華松了口氣道是,“可惜他沒等到登基的一日,否則兩國還可少些兵戈?!?/br> 太后無限悵惘,“他仁厚,手段不及他庶兄。他在建安十幾年,殷重元早就cao控了大鉞軍政,豈能容個毫無寸功的人凌駕于他之上?老天是沒有開眼,讓他庶兄繼位,不單懷思王無處伸冤,綏國也多了個虎狼敵人。” 既然到了這份上,她也顧不得其他了。挨過去一些,細(xì)聲問:“孃孃先前說,殷重元還未冊封皇后?” 這人委實(shí)奇怪,登基三年不立后,也沒有寵幸過哪個妃嬪。從探子發(fā)回的密函上看,性情簡直稱得上莫測。譬如他近乎病態(tài)的偏執(zhí),他生活的地方一切要按原樣擺放,半分也不許動。只為一個小黃門擦拭香爐后紋飾擺錯了方向,他可以下令將人剝皮萱草,懸掛于拱宸門上。 這樣不通的性格,卻有個思想強(qiáng)大的頭腦。鉞在十多年前就已經(jīng)落入他掌中,他一步一步把這個弱國扶持起來,再過不久恐怕就會籌劃吞并天下。因此要除掉他,一旦大鉞群龍無首,便無法和綏抗衡了。 “鉞國無后,或許是殷重元眼光過高了。秾兒,孃孃問你一句話,只問一次,你若不答應(yīng),絕不再問第二遍?!碧笏坪醣人€緊張,用力握住了她的手腕,“你……愿不愿意和親,入大鉞禁庭,做殷重元的皇后?” 秾華笑起來,眼睛里卻是無邊的荒涼,她說:“孃孃,我愿意?!?/br> ☆、第 3 章 她說愿意,竟比不愿意更叫她難過。 郭太后側(cè)躺著,淚水從眼梢滔滔流淌進(jìn)鬢發(fā)里,“孃孃不知道說什么好……我這么做,是不是太自私了?你心里一定在想,我這母親好不公,認(rèn)回你,就是為了把你推進(jìn)火坑??墒菄掖笕卧诩珙^,我也是迫不得已。這件事我想了很久,也同五哥商議過,五哥是極力反對的。然他畢竟年幼,還未及弱冠,朝綱若鎮(zhèn)不住,也許會被廢,也許會被殺。同大鉞聯(lián)姻,是目前最穩(wěn)妥的辦法,我要為他爭取時間?!彼О屓A,這眉目,看一遍,在心頭烙一遍。突然覺得羞愧,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一兒一女,孰輕孰重,她已經(jīng)很明確地作出了選擇。秾華不覺得難過,只是有些失望罷了。她反過來安慰她,“孃孃別傷心,我也正想到鉞國去看看,看看害死云觀的人長得什么模樣?!?/br> 太后道:“殷重元這人難測,你去了要加小心。原本可以隨便找個人聯(lián)姻,又怕讓他拿住把柄借機(jī)興兵。你不同,你是五哥的親姐,有這層關(guān)系,他輕易動你不得。秾兒,好孩子,你聽孃孃說,如果找到機(jī)會——?dú)⒘怂?!”她狠狠咬著槽牙說,“留他在世上,終究是個禍害。他六親不認(rèn),連自己的親兄弟都能殘害,別人在他眼里又算什么?綏國的國力兵力都已經(jīng)不及大鉞了,再不采取行動,過不了幾年,中原版圖上便不會有綏,我們這些人也會不復(fù)存在?!?/br> 所以打算棄車保帥,把她嫁過去,讓她殺了自己的丈夫。事成,生死由她;事敗,仍舊生死由她。她不過是射向鉞國的一支箭,離開弓弦就沒想過再收回來。能不能逃出禁庭,殺夫后又何去何從,這些從來不在他們的考量之中。 雖然想法一致,但話從至親口中說出來,再委婉也還是刺痛人心。她沒有哭,此行不是看在他們的面上,為云觀報仇才是目的。她是想殺了殷重元,殺了他,順便成全綏國,一舉兩得,倒也不錯。 她說:“孃孃的話我記在心上了,就怕他戒心太強(qiáng),近不得他的身。” 太后的手指在她花一般的臉頰上拂過,笑容里有驕傲的味道,“我的女兒,有傾國傾城的美貌。不過殺一個裙下之臣,有何難?” 裙下之臣,殺有何難,都是寬慰她的鬼話。秾華笑得凄涼,等待她的不知是怎樣一條路,沒人幫她,只有靠她自己。 答應(yīng)去大鉞和親,她的公主頭銜再不拘泥于壽春了。公主出降當(dāng)升一等,晉封成國長公主。至于嫁妝,是與她名頭相襯的繁巨,太平車足裝了四十輛有余。太后親點(diǎn)二十位女官陪嫁,個個花容月貌。秾華站在一群美人中間只覺好笑,她孃孃下得一手好棋,怕一個靠不住,十個二十個總叫殷重元在劫難逃了。只是吃相未免太難看,大鉞的后宮充斥著綏國來的佳麗,真當(dāng)鉞人傻? 她笑著請?zhí)蟀讶耸栈厝?,“我有侍女,跟了我好多年,很是貼心。孃孃知道靳柯刺秦么?單槍匹馬,一卷畫軸,一把匕首,雖然功敗垂成,至少到了秦王面前,有一半的機(jī)會。孃孃如今準(zhǔn)備這么多美人,浩浩蕩蕩入禁庭,鉞國也有諫官,免不得掀起軒然大波。與其被遣送回綏,不如掩住鋒芒,交給女兒一人來辦?!?/br> 太后惆悵道:“我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可是鉞國路遠(yuǎn),你又是孤身一人,我怕你應(yīng)付不了。多些幫手,也好護(hù)你周全。”回身在人群中挑選,點(diǎn)出兩個人道,“金姑子,你同佛哥一起跟隨長公主入鉞。你們倆身手好,有你們在,我也放心些。” 好歹是替她考慮了后路的,雖然淺顯得一眼能看穿,但聊勝于無,也不至于叫人那樣意難平。 兩個女官出列,福身向她一拜,秾華看了眼,都是娟秀的五官,據(jù)說身手好,卻生得稚氣無害。她笑道:“真人不露相么?叫我瞧,真瞧不出端倪來。”說著拉她們的手看掌心,到底掌中粗糙,她搖頭道,“要好生保養(yǎng)才是,手是女子的第二張臉呢?!?/br> 她們低聲說笑,高斐來時其情切切,蹙著眉頭說:“阿姊明天就動身,我們姐弟剛剛相認(rèn),這么快又要分別,我心里不舍得厲害?!?/br> 生長在帝王家,和民間養(yǎng)大的不同。外面十幾歲的孩子私塾里回來,路過獅子巷口只會買煎耍魚、雞絲粉。高斐呢,穿著帝王的袞服,帶著面具,每句話都有他的用意。 秾華淡淡一笑:“我走后官家保重龍體,孃孃跟前我無法盡孝,請官家代為看顧?!?/br> 太后在一旁掖淚,高斐看向她,她眉眼間喜怒難辨,反倒叫他心里沒著落了。他緘默下來,背著手踱到窗前,窗外春光正好,天上風(fēng)吹云動,一簇簇如絮般翻滾向遠(yuǎn)處。他躊躇了半晌才道:“這件事,是否叫阿姊為難?靠女人擊敗對手勝之不武,或者再斟酌斟酌吧!” 她卻說得有些無關(guān)痛癢,“昨晚我和孃孃徹談過,去鉞國是我心甘情愿的,官家不必替我憂心。” 高斐長長嘆息:“阿姊俠義,愈發(fā)叫我汗顏。待他日阿姊功成,我定率三軍出城百里,迎接阿姊還朝。” 該不舍的不舍過了,該慚愧的也慚愧過了。第二日晴空萬里,綏國遣十員大將并金吾百人,護(hù)送成國長公主遠(yuǎn)赴大鉞。 秾華以前養(yǎng)在閨中,對地域疆土沒有概念,出城千里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從建安到汴梁,真是不近的一段路途。好在氣候一直不錯,偶遇風(fēng)雨也不至于狼狽慌亂。大綏是個優(yōu)雅的國度,它從容和緩,已經(jīng)建立了近百年。兩國聯(lián)姻,就算抱著政治目的,依然會在最細(xì)微的地方,花費(fèi)最多最精巧的心思。送嫁隊伍有笙歌相伴,公主的車轅掛著銀鈴,車頂綴滿鮮花。武將們不著甲胄,穿八搭暈直裰,遠(yuǎn)遠(yuǎn)看去毫無兵戈之氣。仿佛只是一戶熏灼人家,嫁出了心愛的女兒。 從阮州到灃州,再過襄陽府,入大鉞邊境,一路暢通無阻。到達(dá)汴梁的這天恰巧是五月初五,倚著車圍往外看,湖上彩舟畫舫,鼓樂喧天。汴梁和建安一樣,百姓觀龍舟傾城而出,十分的富庶繁華。 可是端午雖然熱鬧,卻是個不太吉利的日子。這天有諸多講究,不能上屋頂,不能懸掛草席被褥。端午被視作瘟疫和鬼魅橫行的開始,比如有官員今天起任,或是有孩子今天降生,一概會被視為兇兆。 既然要避諱,當(dāng)天肯定不宜進(jìn)宮。內(nèi)侍省派了宦官專程來接應(yīng),把送嫁的隊伍引進(jìn)了四方會館。 秾華搭著佛哥的手下車,見門前侍立了一排小黃門,戴幞頭,著褚色圓領(lǐng)袍,俱掖手低頭站著。邊上侍奉的內(nèi)侍高品上前行了一禮,“長公主一路辛苦,今天暫且在會館歇下,待明日清早大內(nèi)擺了鑾儀,再迎長公主入禁庭?!?/br> 她欠了欠身,“多謝中貴人?!碧崞鹑菇沁M(jìn)門,一面打探,“官家可知我已到汴梁?” “綏國和烏戎的使團(tuán)一入汴梁,官家就已經(jīng)得了奏報。”那內(nèi)侍高品伺候她在榻上坐定,復(fù)微微一笑道,“長公主入宮后由臣侍奉,臣叫時照,有什么差遣,長公主只管吩咐?!?/br> 秾華卻被他的前半句話弄得忐忑起來,“哦,時照,你剛才說有烏戎使團(tuán)也入了汴梁?” 時照說是,“這次與大鉞通婚的不只綏,還有烏戎。烏戎送來的琴臺公主是靖帝第五女,同長公主前后腳到,如今也安置在會館中?!?/br> 難怪他一口一個長公主,殷重元有挑揀的余地,誰來入主中宮暫時還不能確定。秾華自留了一份心,倒不是覬覦他的后位,就像孃孃說的,不做皇后,見他的機(jī)會便少得多,什么時候才能實(shí)行計劃? 她靠著引枕喃喃:“琴臺公主……多好聽的封號啊!想必人也極美吧?” 時照道:“是很美,但長公主不必憂慮,兩國通婚,相貌是其次。何況真要論起美來,依臣看,長公主還略勝一籌?!?/br> 時照的話說得很透徹了,反正已經(jīng)到了人家的疆土上,究竟是福是禍,一切都聽人家的安排。就算做不了皇后,只要能入大鉞禁庭,事情就還有轉(zhuǎn)圜。 她微頷首,“我這里沒別的事了,你先去歇著吧!” 時照揖手一拜,卻行退了出去。阿茸進(jìn)來替她梳頭,低聲道:“怎么又來了位公主呢!那琴臺公主有根底,只怕咱們要吃虧?!?/br> 她是擔(dān)心她這半吊子公主身份尷尬,言官們說話又刻薄,難免不把老底掏出來理論。 秾華搖了搖頭,“琴臺公主再尊貴,畢竟是國君的女兒,鹿死誰手,還未可知?!?/br> 阿茸捏著銀梳停頓下來,思量過后恍然大悟,“要是立她為后,輩分就自發(fā)矮了一截,世上可沒有岳丈向郎子納貢的道理,這樣大的虧,鉞國皇帝肯定是吃不得的。” 秾華取了磁刻鴛鴦胭脂盒托在掌心里,垂眼道:“留點(diǎn)神,明白在肚子里就行了,這里可不是中瓦子,小心隔墻有耳?!?/br> 阿茸吐了吐舌頭,復(fù)探過來看,奇道:“太陽就要落山了,公主擦胭脂做什么?要出去么?” 她唔了聲,略傾前身子靠近黃銅鏡,拿玉搔頭勾上一抹點(diǎn)在唇間,曼聲道:“說不定待會兒有客來訪,我要四平八穩(wěn)的,不能慌了手腳?!?/br> 她話才出口,金姑子就進(jìn)來通傳,說西苑琴臺公主出了御所,往這里來了。 ☆、第 4 章 天將晚不晚,院子里光線朦朧。秾華站在臺階上迎候,不久見一個小黃門挑著香爐進(jìn)了苑門,琴臺公主尾隨其后。出行倒沒什么排場,不過帶了兩個侍女,看見她,遙遙沖她頷首。 那位公主很年輕,照模樣估量,應(yīng)該比她還略小些,生得勻停秀麗。穿一件云雁細(xì)錦衣,如意月裙上栓著禁步,每邁一步,玉環(huán)珍珠相扣,簌簌作響。到近前,仰臉笑道:“不請自來,還望長公主見諒?!?/br> 秾華客套道:“哪里,貴客駕臨,有失遠(yuǎn)迎了。我本想換了衣裳去拜訪公主,不想公主卻先來了?!蓖撕笠徊交厣肀攘吮龋肮髡??!?/br> 琴臺公主一笑,白潔的牙泛著微微的品色,嘴角有細(xì)小的梨渦,襯得那五官生動異常。提裙上臺階,見她錯后了,探手來搭她腕子,嬌聲道:“我一見長公主就覺得親切,敢問長公主多大年紀(jì)?咱們兩個一般大小罷!” 秾華引她坐下,牽了袖子親自為她斟茶,應(yīng)道:“我大約年長些,今年十六了,公主呢?” 琴臺公主掩口笑道:“咱們公主來公主去的,無趣得很。我閨名叫持盈,今年十五。綏國和烏戎一向交好,今日有緣和長公主相見,若長公主不棄,咱們姊妹相稱罷。我從來沒有出過烏戎,這回離鄉(xiāng)背井,心里也沒底。倘或能和長公主親近,就算入了禁庭,也不愁沒人做伴了。” 女人交鋒,軟刀子來去,當(dāng)提防還是得提防。不過見她靈動可愛,秾華不覺得反感,便親親熱熱攜了手道:“我正求之不得呢,怕進(jìn)宮后沒人說話太寂寞,如今有了伴兒,這下子放心了。我虛長一歲,就賣老做阿姊吧!” 她撫掌道好,“我在烏戎也有幾位阿姊,彼此感情很好。只因她們年紀(jì)都不合適,最后挑了我來和親?!彼龎褐ぷ釉谒呎f,“不瞞阿姊,我并不情愿來這里。無奈我阿娘逼得緊,我不答應(yīng)便在我床前哭,說了一堆民族大義的話,我沒辦法,只得硬著頭皮上了牛車。阿姊呢?也是家里逼著來的么?” 秾華心里知道,她此來其實(shí)是為探底,既然要打擂臺,總得先摸透敵人的斤兩。她在綏國的情況,她不可能不知道。半道上做了公主,被匆匆送到大鉞來,再問是不是情愿,豈不多此一舉? 她笑了笑,“女子婚嫁從來由不得自己,愿與不愿,其實(shí)不重要?!?/br> 持盈聽了沉寂下來,點(diǎn)頭道:“也是,既這么就不說了。”換了個輕快語氣,頗有些得意地邀約,“我隨車帶了好些小玩意兒,皮影呀、雙陸呀,還有鶴格1,回頭有了空閑咱們一處頑?!?/br> 她看上去還是小孩子脾氣,這樣的性格和長相,想來大受男人歡迎吧!秾華羨慕她純質(zhì),可惜各為其主,否則真可做密友。 持盈見她話少,忽閃著一雙大眼睛問:“阿姊平日做什么消遣?我在烏戎時不成器,和宮娥打馬吊被活捉過好幾回。阿姊斯文人,必定每日讀書做女紅罷?” 秾華笑道:“也不盡是,偶爾自己演傀儡戲,玩皮影什么的。” “那好極了,咱們兩個湊在一處還能演一臺戲呢!”她喜笑顏開,因人生得嬌小,坐在官帽椅上腳尖還未及地。腿蕩啊蕩,裙子沒過腳背,飄飄然掃過青磚。挨過來一些,細(xì)聲問,“阿姊以前聽說過官家么?不知官家長得怎么樣?!?/br> 聽自然聽說過,一國之君,桀驁又殘忍,總歸生了一副刻薄的面相。她想起宴春閣午后做的那場夢,那個朱紅紗衣的人到現(xiàn)在都叫她心生恐懼,也許殷重元就長得那樣吧! 她慢慢搖頭,“我聽我孃孃零星說起過一些,究竟如何,不得而知。” 持盈端起茶盞抿了口,眼波從碗口上方漾出來。潤了潤嗓子,復(fù)又把盞放回香幾上,“我聽說官家不愛說話,我常想一個不愛說話的人如何治理國家呢,言官頂撞他,他怎么反駁?難道寫下來么?” 秾華笑道:“不愛說話罷了,又不是啞巴,別人罵他還不知道回嘴么!我看大鉞在他治下富庶得很,想必是位了不起的人物?!?/br> 持盈笑吟吟望著她,“阿姊喜歡官家這樣的人么?你說官家會選誰做皇后?” 她倒是不帶拐彎,秾華一下子被她問住了,含糊道:“誰做皇后,真說不好。倘若官家冊封的是meimei,我日后便要多仰仗meimei關(guān)照了?!?/br> 持盈連連擺手,“斷不會是我的,我倒覺得官家會看上阿姊。阿姊長得多美啊,我從小到大沒見過這么標(biāo)致的人兒。我在烏戎時,大內(nèi)個個說我好看,害我信以為真了。可今天見了阿姊,才發(fā)現(xiàn)自己半點(diǎn)女人味也無。阿姊坐在這里像一幅畫兒,官家一定喜歡你。剛才阿姊說的話我少不得也要說一遍,要是阿姊掌了鳳印,千萬要看顧我些。我若有哪里不足,阿姊莫生我的氣,我年輕不懂事,阿姊只管教導(dǎo)我。” 可見是不相上下,至少在她眼里,自己算得上是個勁敵,否則不會說得這么圓融。女人在一起,要顯得懂禮數(shù)就得相互吹捧,有來有往才是道理。她夸你,你生受了,這是你失態(tài)。必須夸回去,兩下里都得宜,才能各生歡喜。 秾華就燈看她,少女的皮膚光潔,踏上和親路前開了臉,細(xì)小的絨發(fā)汗毛都清理干凈,越發(fā)像美玉拂了塵,光鮮得直達(dá)人心。 “宮廷是個沉悶的地方,進(jìn)去了就被困在四方城里。meimei天質(zhì)自然,同你在一起心里格外舒稱。官家在前朝為國事繁忙,回了禁庭必定愿意松泛些,我若是他,怎么不選你?”她抿嘴淺笑,轉(zhuǎn)而拍拍她的手道,“咱們都別猜了吧,宮中自有考量。官家仁孝,上面還有太后,咱們盤算得再好,終歸要聽人家的意思。” 持盈點(diǎn)頭不迭,“阿姊說得很是,反正寸步留心總沒有錯。我一向大喇喇慣了,擔(dān)心入宮后惹得太后和官家不快,阿姊要是察覺哪里不對,千萬提點(diǎn)我?!?/br> 秾華與她周旋半天,說的都是無意義的場面話,也弄得口干舌燥。正想問她在不在這里用飯,她身邊女官進(jìn)來道了一福,湊在她耳邊說了什么。她跳下官帽椅嘆道:“叨擾了阿姊半天,我該回去了。這幾天路上顛簸睡不好覺,叫醫(yī)官開了方子,每日早晚都要喝上兩碗,真是苦不堪言。明天咱們一同入宮,還有再見面的時候,今日就先告辭了?!彼鲩T下臺階,回身揮了揮手,“阿姊留步,早些歇息,否則明天眼下有青影,就不好看嘍?!?/br> 秾華含笑送別,看她出了垂花門才轉(zhuǎn)回屋里。這時黃門絡(luò)繹送食盒進(jìn)來,金姑子攙她落座,低聲道:“這位公主不簡單,小小年紀(jì)這樣會說話,長公主要小心,千萬不可和她交心?!?/br> 她哦了聲,“金jiejie怎么看出她不簡單?” 金姑子拿巾櫛擦了銀箸遞給她,“我們在宮中見的人多,單看容色就能猜出七八分。琴臺公主眼神閃爍,不似長公主從容不迫。這種人太過活絡(luò),即便沒有歪心思,也在壞與不壞的邊緣,難有真心?!?/br> 秾華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拐著彎說我眼神足,盯人能盯出個窟窿來?!?/br> 幾位女官聞言吃吃笑起來,弦兒繃得太緊了,難得有舒闊的時候。 她略用了幾筷姜豉,叫人翻黃歷來看,喃喃道:“從建安到這里走了五十七天,先生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轉(zhuǎn)頭問佛哥,“有沒有人來四方館打聽我?” 佛哥說沒有,“公主在汴梁有舊相識?” 秾華道:“不是舊相識,是我在家中時的西席。他和我約好的,日后若是有人自稱崔竹筳,想辦法通報我。他有智,可以幫我大忙?!?/br> 佛哥道是,侍候她用罷了飯,早早歇下了。 第二天一早,四方會館外人聲鼎沸,宮內(nèi)派遣的儀仗到了,各色寶扇、華蓋烏泱泱排出去老遠(yuǎn)。秾華梳妝完畢出門,穿著緋繡衫的內(nèi)侍架起云文步障送她上厭翟2。她掖起袖子登車,入簾那刻似有察覺,向遠(yuǎn)處樓宇眺望,勾片欄桿前有人背對朝陽站立,身后光華萬千。她頓了下,那身形只消一眼就認(rèn)出來,是崔竹筳??磥硭缇偷搅?,沒有立刻來找她是出于謹(jǐn)慎,畢竟她剛到大鉞,一言一行頗受矚目。 原本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只要他在,不論遠(yuǎn)近都讓她覺得有了根底。她長出一口氣,收回視線入車內(nèi),待坐定了扭頭看,琴臺公主的紅紗步障也從館門上出來了,兩班鹵簿一前一后相隨著,浩蕩往皇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