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隨安然差點沒翻白眼,瞪了她一眼,才壓低聲音喝道:“等會給我好好交代!” 聞歌立刻點頭,可憐巴巴地看著她。 “溫先生……”隨安然清了清嗓子,正措辭著怎么說…… 溫景梵“嗯”了一聲,微微揚長了尾音,察覺到她的遲疑,立刻了然:“是不是不愿意跟我回去?” “也沒有……”隨安然撓了撓頭發,有些頭疼。 無論是對著嚴肅的老板,還是對著難纏的客戶,她總有辦法侃侃而談。但不知道為什么,一到了他的面前,總是各種詞窮…… 她目光落在餐桌上還冒著熱氣的飯菜,靈光一閃,頓時有了主意:“聞歌餓了一整天,飯也沒吃。時間還早,我又剛好做了一桌菜,溫先生你要是不急的話,可以上來坐坐。就算要帶她回去,好歹也先吃了晚飯,對不對?” 溫景梵抬腕看了眼時間,不過六點而已,的確還早。 “你在幾樓?” “8樓。” 溫景梵沉沉地“嗯”了一聲。 這是要上來的意思吧? 隨安然趴在窗口又往下看了眼,那道佇立在車旁的人影果然抬步往公寓里走來。 她正要掛斷電話去門口接人,就聽那端傳來一道悠然清冷的聲音,低低的,念出他自己的名字:“溫景梵。” 隨安然不解的“啊”了一聲。 他解釋:“叫我名字就好。” ☆、第十章 第十章 電話掛斷之后,隨安然的耳根子都還有些發燙。她用微涼的手背貼了一下臉頰,這才收起手機去門口等人。 這個時間點,不是吃完飯下樓散步的,就是下班回來的,電梯里擠得滿滿的都是人。偏生溫景梵站在那里,依然清風朗月,周圍的人都格外自覺地退離他一小步,隔出個小小的距離來。 隨安然看見電梯里后半截擠得人滿為患,前面電梯門一開,他一個人悠閑地步出來時,也難免小小怨念一下…… 她就沒這個待遇啊。 聞歌從安然的身后探出一個腦袋來,乖乖地叫人:“景梵叔。” 溫景梵抬眸看了她一眼,低低地“嗯”了一聲,視線一轉,落在隨安然的身上,很輕微地點了一下頭。 動作不甚明顯,聞歌都沒看仔細,卻被隨安然格外清晰地捕捉進了眼底。 她也微微頷首,拉著聞歌往后退一步,對他笑了笑:“先進來坐一坐吧,有什么話要說的話,正好也有個地方。” 溫景梵抬步邁進她的公寓。 玄關的燈光是暖橘色的,地板上鋪著白絨絨的小塊羊毛地毯,上面正整整齊齊地擺著一雙男式棉拖鞋。 隨安然關好門,轉身見他看著拖鞋似乎是在遲疑,立刻解釋道:“這個是新的,買來一直沒用過。” 聞歌也是第一次看見這雙男式的棉拖鞋,面色突然怪異了一下,支吾了一下,才說道:“……景梵叔也有一雙這樣的拖鞋,一模一樣。” 隨安然頓時愣住了……這個……她完全不知道啊…… 溫景梵卻似沒有聽見兩個人說話一般,抬腳換上鞋。他身上是一套參加婚禮的手工西服正裝,因為a市已入冬,天氣寒涼,出來的時候就套上了一件黑色的毛呢長外套。 領子豎起,襯得他膚色如玉,白皙清冷。那五官俊美精致,一雙眸子微微斂著,那長睫掩蓋而下,那眼睛便如同一道墨痕,狹長又幽深。 隨安然看了一會就覺得剛冷卻下去的臉頰溫度又升騰而上,忙別開視線,先聞歌一步往廚房走去——她的那鍋玉米排骨湯還沒起鍋。 溫景梵走出玄關后四下看了眼,公寓的空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開放格局的布置而顯得寬敞,到處都是女孩子居住的痕跡。 相比較她在酒店時的干練,居所倒是溫馨了不少。 他看了眼垂頭走在自己身邊的聞歌,這才問道:“你和隨安然是好朋友?怎么沒聽你說起過?” “我以前有跟你說的啊,我說我有個挺好的朋友,可是你哪次有上心聽過啊……”聞歌撅了撅嘴,拉了拉他的袖子,帶著他往餐廳走,“安然做菜很好吃的,景梵叔要不要坐下來一起用點?” 溫景梵被她拉著在餐桌的一側坐下,前方就是廚房。 隨安然正在試味,長發垂下來被她一手撩到耳后,露出白凈的脖頸。手指握著調羹柄湊近唇邊,似乎是味道有些淡了,她抿了一下唇,又蹙了蹙眉頭,又調了調味道。 廚房燈光昏黃微暖,熏得這一幕也像是被這暖意鍍身,周身都暖洋洋的。 他目光停留了一瞬,原本還有些不怎么樣的心情意外地好了幾分,和聞歌說話時,都帶了三分笑意:“等會吃完飯跟我回去。” 聞歌來溫家之后和溫家的人接觸的其實并不多,除了溫少遠,就是溫家大宅工作了大半輩子的辛姨,再排下去也輪不到溫景梵。 即使接觸并不多,大多時候溫景梵對她也是溫和的,但聞歌面對溫景梵的時候反而才有一種小輩面對長輩的感覺。 聞歌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覺……這種平時溫潤如玉的人,真的著惱起來,反而會更加棘手。所以,向來對溫景梵言聽計從,不敢造次。 這會她便立刻偃旗息鼓,雖然沒直接應下,但也完全不敢抗議。 “他和我一樣,是你的叔叔。”他略一沉聲,眉宇雖然微斂,面上的表情倒還是平淡。 這句話就像是根刺一般刺進了聞歌的心里,疼得她心尖一抖,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臉色煞白。 隨安然捧了湯出來,察覺到氣氛有些詭異,再一看聞歌那委屈的神色,眉頭皺了一下:“什么話都吃完飯再說吧,溫……” 她剛說了一個“溫”字,他就抬眼看了過來,眸光清亮。 隨安然到了嘴邊的“溫先生”在那眼神下默默地就咽了回去,“你要不要再用點?這湯清口,我給你盛一些吧?” 溫景梵點點頭,眉角一舒,漾開個淡淡地笑來,“好。” 隨安然進去拿碗筷,到餐桌邊正準備替他盛上時,他自己站起身來,從她手里接了過來。 他個子高,偏偏那吊頂的水晶燈懸掛得過矮,雖不至于碰到,但他微微傾身時,那璀璨的光從他的身上籠罩而下。整個空間似乎都縮小了一些,緊/致得兩個人之間再多一個都容納不下。 那溫熱的手指和她的相互摩擦,一瞬而過。他卻似沒有察覺,只聲音清潤低沉地說道:“我自己來就好。” 等她坐下,溫景梵才不動聲色地收緊手指,那指尖似乎還有剛才柔滑的觸感,一瞬溫柔。 聞歌安安靜靜地吃飯,偶爾動筷子的時候倒是會往溫景梵的小碗里夾上一些菜。 隨安然坐在兩個人的對面,反而吃得有些消化不良…… 。 吃過飯,安然收拾了碗筷去水池。用溫水泡下,又轉身燒了一壺茶,從柜子里取出干凈的陶瓷杯,一杯用來泡茶葉,一杯用來泡牛奶。 窗外有驟然響起的風聲,呼嘯而過。客廳里,卻安靜得只有時間走過的滴答聲。 溫景梵自己對感情都是一竅不通,所以開解這回事他并不太做得來。但積累了5年的深夜電臺經驗,此刻也知道如何打開話題。見她捧著牛奶低頭抿著,一副抗拒談話的姿態,略一思忖,才說道:“看你這段時間清瘦了些,是學業有些重?” “叔你不用試探我……”她舔了一下嘴唇,一雙眼睛蘊著一層水汽,越發顯得濕漉漉的。 “我是對小叔有點不一樣的感情,我知道我們不可能的。這次是我過分了,你放心好了,我等會就乖乖跟你回去認錯道歉,以后絕對不會再犯。” 她這么直接,溫景梵反而不知道要說些什么,沉默了會,才說道:“我大概理解一些你的感受,但不支持的原因有太多,現在說給你聽也許你還不能懂……” “我懂的。”聞歌哽咽著打斷他,“我什么都知道的,我不會妨礙他……反正我大學了,以后就住校。所有人,都該走上自己的軌道了。小叔大概有些知道我的心思,但我沒有說破,景梵叔,你也不要說出來。大家不知道就好了,那就什么事都沒有了。” 溫景梵眼神一暗,猶豫了一會,手還是落在了她的頭上,輕輕地拍了兩下。 聞歌心底積壓的那些委屈就被他這輕柔的兩下一下子給激發了出來,那忍了許久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安然也說過的,有些喜歡在一開始知道不合適的時候就應該停止。一時貪念,只會越陷越深,自己留在了回憶里,回憶里的人卻越走越遠……所以不知道才是最好的,這樣喜歡還是不喜歡,就能自己決定了……” 溫景梵落在聞歌發上的手微微一頓,似有所察覺,側目往后看去——就看見隨安然正站在柔和的燈光下,手里還捧著一個水杯,熱氣裊裊。 聞歌難得放開了大哭一場,哭完又不好意思了,紅腫著眼睛鉆進了洗手間。 “聞歌年紀小還有些不懂事,做事又莽撞……”溫景梵頓了一下,自己先笑了起來,“但性子其實還是很單純的,我知道你大概平時開解她很多,這倒是要謝謝你。” “聞歌是我朋友,這些都是應該的。”隨安然捧著茶杯在一側的單人沙發上坐下。 “你對感情都是這么看待的?覺得不合適,便連試都不愿意試,喜歡一個人在你這里,好像就只是你自己的事情。”這段話以他們兩個現在的交情來說其實有些逾距,但他用隨意的語氣說出來之后,便輕易地把這個問題變成了好友間的私聊,倒讓她生不出半點不悅來。 “感情很復雜,我親眼見證過很多殘缺的婚姻,愛情。大概性格和經歷的關系吧,對感情這方面有些敬謝不敏。” 溫景梵抿了口茶,微有些涼了的茶水從他舌尖漫開,苦得他不經意地就皺了眉:“不試試怎么知道你回憶里的那個人是不是也在等你?” 隨安然沒再回答,只是彎唇笑了笑。 是啊,她其實就是個敏感,脆弱,又有些死心眼的人。聽過的,看過的太多,她已經不想再用自己去證明一遍世界的殘酷。 只是回憶里的那個人就坐在她的眼前,她雖猜不透他的想法,卻也知道他并沒有等人的習慣。 。 聞歌收拾了一番后,便跟溫景梵離開。到門口時,聞歌不舍地傾身抱了抱她,“本來今天還想和你一起睡,說說悄悄話的。” “下次也來得及。”隨安然回抱了她一下,聲音輕柔:“以后不要隨便跑出來了,家里人都會擔心的。” 聞歌努努嘴,沒接話。 一直沉默著的溫景梵卻伸手到大衣口袋里,拿出那一盒德芙心形巧克力的喜糖遞了過去,“這是訂婚宴上拿來的喜糖,我不愛吃這個。” 隨安然下意識地準備接過,手伸到一半,等看清是巧克力時,便立時頓在了半空…… 聞歌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兩個人一眼,很干脆地替安然接了下來直接往她懷里一塞,“拿著啊,可是訂婚宴的喜糖。你吃了趕緊沾沾喜氣,找個跟我景梵叔一樣的男朋友!” “……”隨安然抱著那盒巧克力,只覺得像是抱著個燙手山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還沒等她做出反應來,溫景梵已經似笑非笑地瞥過來一眼,說了一句:“喜糖而已,就當沾沾喜氣了,不用有壓力負擔。”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那喜糖被隨安然置放在了床頭柜的第一個抽屜里,端端正正地放在左側的小角落。 這樣“供奉”到第三天的時候,還真的沾了點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