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隨安然看了眼坐在身旁的周小燕,遲疑了一下才答應了下來。 周小燕倒是不甚在意地彎唇對她笑了笑,擠了一下眼睛,“隨姐來了我可輕松多了,星光公司的要求又多又龜毛,簡直力求完美啊,我可做不好。” 隨安然剛想接話,她話音一轉,又盈盈笑了起來,“而且隨姐你一直都接星光公司的活,你做最合適了。你最受老板器重啊,哈哈哈。” 她突然就詞窮了。 按資歷來算,其實隨安然還不夠資格升到大堂經理的位置。 她大三那年因為聞歌的關系,進了盛遠實習,因為人事部經理知道她是聞歌介紹來的,直接安排了一個好的位置。 直到后來畢業正式入職,前不久就直接升了大堂經理。 她接到通知的時候私下和人事部的經理談過,并不想因為聞歌的關系走后門。人事部的經理是年過五十的阿姨,和溫家有些親戚關系,平日里并不怎么待見酒店里的年輕一輩。但聽她這么說,卻笑著反問她:“你當盛遠是什么地方?” 一句話,卻讓她瞬間安心。 起初的確是因為特殊關照,她跟著老資歷的大堂經理學了不少有用的東西,以至于她正式工作時就能做到獨擋一面。 但這個位置,卻是她自己,一點點爭來的。 不明所以的人并不知道她付出的努力,只在越來越含糊的口口相傳中知道她是有裙帶關系的人,而這一層關系,便足以模糊她所做的一切,哪怕她再努力。 所以才有了去s市的調令。 晨會結束時,溫少遠目光梭巡了一下,落在隨安然身上,頭微微一點,道:“二組留一下。” 其余的人魚貫而出,會議室的大門就這樣敞開著。 溫少遠從周小燕手里接過星光娛樂公司的文件看了看,這才沉聲吩咐道:“這個見面會倒并不是十分重要,就按照之前你做過的規格就好,星光娛樂的要求你清楚。” 隨安然點點頭,直覺他后面還有要說的,并未接話。 “還有陸總不久之后的一個訂婚儀式也在盛遠辦,酒宴規模有些大,你是第一次經手,可以多請教一下一組,這里是文件。” 話音一落,就把手下一直壓著的文件一轉直接遞了過去。 周小燕側目看向隨安然。 隨安然面上淡定,垂放在膝上的手指緩緩收緊,笑了一下應道:“好,我一定會辦好的。” 溫少遠低頭抿了口熱茶,良久才輕“嗯”了一聲。 隨安然拿起文件轉身要離開,剛站起來,就聽見門口一道略有些低沉的嗓音響起:“腿怎么了?” 室內的三個人聞聲看去,就見溫景梵正站在門口,骨節分明的手指還虛扶在門把手上,微皺著眉頭低頭看她的腿。 另一只手還拿著厚厚的文件夾,因為用力,指甲前端微微泛白。 隨安然愣了一下,順著他的視線看向自己的腿彎處,解釋:“劃了一下……” 溫景梵看了看那突兀的一塊白紗布,又抬眼看了看她,這才略一點頭,和她錯身而過。只那眸光卻是一瞬間就幽深如墨,被他借著低頭的姿勢掩飾而過。 隨安然等到了辦公室,這才坐下來仔細地看文件,周小燕替她泡了一杯咖啡,放到她手邊時,才用不經意的口吻開口問道:“剛才那個不是老板的弟弟嗎?你跟他很熟?” “不熟。”隨安然翻著文件的手指頓了一下,聲音略微壓低了些:“只是認識而已。” 就連偶爾的關切都不能隨意表達的關系,的確只是認識,而已…… 。 隨安然的下班時間是下午四點,即將迎來下班高峰。 她匆匆的一路小跑出酒店,剛左轉想去趕公交車去4s店,走了幾步到街口的時候就看見了停在樹蔭下的路虎。 車門半敞開,溫景梵就站在車門旁,指間夾著一根煙,并未點燃,只垂眸看著,眸色幽深。 聽見細碎清脆的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這才抬起眼來。 她的長發一絲不茍地盤在腦后,妝容淡淡的,卻不掩精巧細致。本該是明媚肆意的年紀,這微沉的妝色和發型倒讓她看起來成熟了不少。 看見他大概是有幾分驚訝,還保持著前行的姿勢,卻直直地愣在了原地。 溫景梵抿唇淡淡笑了起來,手里的那根煙在指間一轉,被他湊到鼻尖輕聞了一下,這才順勢扔進了不遠處的垃圾桶里。 “我聽說你要去4s店,正好順路,帶你一程。”他的聲音清清潤潤,放柔時更是有一絲隱約的笑意一般,撓得人心微癢。 隨安然這才幾步上前走到他的面前,路面和街道有一層左右的高度差,她又站得筆直,竟然能夠跟靠在車門上略有些隨意慵懶的他平視。 “你替我挑的禮物她很喜歡,所以想感謝你。正好飯點,等會去4s店后一起吃個飯。”溫景梵站直身體,抬手很自然地伸過去掃落她肩上那不知何時飄上去的一片枯葉。 隨安然身子繃得都有些發緊,就這么直愣愣地看著他,不知道作何反應。 溫景梵等了片刻沒等到她的回答,這才抬眼注視她,略微措辭:“不方便嗎?如果不方便的話我們可以下次再約吃飯,我先送你去4s店,我的車正好也要過去清洗一下。” 隨安然的目光落到底盤有些臟污痕跡的路虎上,這才回過神來,抬手輕拍了一下額頭,笑了起來。 那一雙眸子彎得如同新月,映著余暉猝然生輝。 “沒有什么不方便。”她這么回答。 ☆、第七章 第七章 從4s店取車回來天色已擦黑,為了方便,溫景梵的車在前,隨安然在后,就保持這種前后隊形一路到和清坊的飯館吃飯。 在離街口還有段距離的時候,溫景梵略做片刻停留,便直接驅車停在了附近的小區道路一側。 下車時,隨安然正在倒車。 溫景梵站在車前看她始終進不去停車位,這才確認她的倒車技術是屬于……并不怎么樣的行列。 他幾步走過去,擋住了她的視線,在她的車前蓋上輕扣了一下。 見她看過來,這才繞過車頭走到她車旁敲她的窗口,等她把車窗降下來,這才暗含著笑意說道:“你下車,我來吧。” 隨安然立刻解開安全帶把駕駛座的位置讓給他。 溫景梵透過后視鏡看了一眼前后方位,從容地打著方向盤調整位置,一收一放兩個來回就輕松地把車停進了車位里。 隨安然站在那里差點扶額……這車是他的吧是他的吧是他的吧! 溫景梵下車后把鑰匙遞還給她,見到她的表情,唇角一彎,漾開一抹淺淡的笑意來,“倒車技術不行?” “是車跟我生疏了。”隨安然面不改色地回答。 溫景梵一笑,側目看了眼整條霓虹斑斕,人聲鼎沸的街道,“走吧,去晚了就沒座位了。” 和清坊的飯館有一名廚,做菜手藝好,味道地道,更重要的是,他擅長的菜肴偏江南的口味,很招隨安然喜歡。 青石板鋪就的整條街華燈初上,老舊的古式木屋延綿至道路的盡頭,家家戶戶都點了昏黃的燈。 一眼看過去,遠一些的地方那燈光就被模糊,閃爍成了一顆星,燈火璀璨。 剛到飯點,路上行人已漸漸多了起來。兩個人不慌不忙地從來去匆忙的人群中緩緩走過,拾階而上。 邁過那門檻,隨安然順手扶了一下門框。轉頭看溫景梵時,正好撞上他看過來的視線,眼底映著街邊一角的燈火,亮得似乎眼底正有一簇火焰,正迎風燃燒。 “去二樓?”他問道? “嗯,好。”她點頭應下,順著手邊的欄桿緩步而上,踏在石板上有沉悶的腳步聲。 二樓并沒有多少客人,只零散地坐了幾桌。 隨安然看了眼,指了指那處靠窗的,“坐那里好不好?” 靠窗的那個位置正好臨街,隔著一條窄窄的街道還能清晰地看見對面飯館的迎來送往。 兩個人坐下后,點完餐,就有服務員送上餐具和玻璃杯,斟了大半杯的紅茶。顏色清透,味道算不上好,卻足以解渴用。 隨安然低頭喝著茶,只偶爾抬眼偷偷地看他。 他正側目看著樓下,那里有一小攤在賣燒餅,圍了好幾層的人,堵得原本就狹窄的街道越發擁擠。 他安靜的時候樣子更顯得清俊,只是這么坐著,卻似乎要融進這一片古色古香里。 察覺到她的視線,他轉過頭來,一雙眸子黑亮有神,看了她片刻才說道:“不知道是不是五年前在梵音寺遇見過的原因,我對你……” 他頓了一下,唇上的水光映著燈光有一層很淺淡的亮光。 “上菜了。” 他剛張口,話到了嘴邊一個字還未說就被這一聲吆喝打斷。他隔著木桌看著她,見她眼底的故作鎮定和略微慌亂時,抿了一下唇,笑了,“先吃飯吧。” 安然好奇他想說什么,可又害怕他說些什么,只能沉聲應了下來,垂首吃飯。 飯館里來吃飯的客人越來越多,扶著木樓梯的扶手而上,總是能一眼就看見靠窗那一桌外形搶眼的男女。 嘈雜聲漸起,只這一桌依然安安靜靜的,和周圍的環境極為不符。 隨安然吃完最后一口,放下筷子看他。 溫景梵正夾起一塊rou片放在嘴里,面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緒。見她吃完了,他才抬起眼來,問道:“吃飽了?” “嗯。”隨安然點頭,端起茶壺往他的玻璃杯里添水。 那水波漾開,在燈光下漾著一抹深紅,他目光一頓,便接著剛才沒說完的話說道:“我并不是個記性好的人,很多人哪怕工作共事過一段時間也會轉身就忘記。但很奇怪,我依然還記得我們五年前遇見時候的樣子。” 隨安然的手一頓,茶水差點灑出來。 溫景梵下意識地抬手握住她的手穩了一下茶壺,當掌心觸到她微微有些涼意的手背時,才發現有些不妥。 隨安然感覺到他手指的溫熱,覺得那熱意沿著她的手一路蔓延,那耳根子都燙得有些發紅。 她還來不及做出什么反應,就感覺他灼然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臉上,她只覺得耳根上的熱度一下子散了開來,遍布了她整張臉,死活也不敢抬頭去和他對視。 哪怕知道他說的那些話,并沒有別的意思。握住她的手……也只是因為怕她摔了茶壺。 細看之下,她的面上染著淡淡的一層緋紅,那雙眸子雖然微微垂著,眼底卻漆黑如同黑曜石,鋪就著一層水光,波光瀲滟。 溫景梵凝視了片刻,這才從容地從她手里接過茶壺放到了桌角的一邊。 外面的空氣變得有些濕潤起來,耳邊的嘈雜聲似乎都在此刻緩緩遠去,他夾了一塊筍片進嘴里,只覺得那清新的味道從舌尖蔓延開來,頗能回味。 那年相遇時,他也有那么一瞬失神在她的眼神里。 那時候的隨安然還沒這么高,穿著平底鞋只到他的肩膀,瘦瘦小小地站在他身旁,仰頭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