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胡亥轉(zhuǎn)過頭看著扶蘇的神色,剝了個橘子,將果rou塞進他口中:“……你覺得阿爹做的不對?” 扶蘇笑著搖頭:“怎么可能不對,父王在國事建設(shè)上從無錯漏,可正因為對,我才感到哭鬧——父王每一步都走得太快了。” 既然開口談到這些問題,扶蘇自然來了興致,放下蒙筆,握著胡亥的手掌道:“廷尉書寫的秦篆與秦國國內(nèi)尚在通行的文字都有差別,更別提其他并入大秦版圖的郡縣里的百姓了。單單推廣文字,沒有一代人的時間,絕不可能成功,而這個‘一’并不僅僅是更換文字,車轍、錢幣之類的生活必需品都需要做出相應(yīng)的更改,所有能夠讓六國遺民回想起故國的物品都要消除痕跡。” “我大秦的土地,絕不容忍六國之人再生戰(zhàn)亂!” 扶蘇話剛出口,胡亥已經(jīng)笑瞇瞇的反握著他的手掌,開口道:“你若是統(tǒng)籌算計缺人手,一直住在灞宮的張大美人已經(jīng)要讓他服軟,那是個有真本事的人——他很懂得人心。” “你說張子房?”扶蘇看向胡亥,微微皺了皺眉頭,他對胡亥背著自己只身涉險的事情一直心懷不滿,可明知道胡亥做這事是為了幫父王抓住籌劃復(fù)國之人定然不會出紕漏,又讓扶蘇不好開口再提此事,因此,心中忍不住對從未見過面的潁川張氏的張子房帶著些偏見。 胡亥對扶蘇熟悉程度甚至超過自身,一對上他的眼神立刻明白扶蘇不知道為什么對張良有抵觸情緒,一籮筐好話沒有絲毫遲疑的說了出來:“扶蘇你看張子房只憑自己一張嘴就說服魏王假援助韓國遺民,可見此人口舌鋒利;而且他不但能說,還讓你和阿爹都為了他真正實行的部分感到困擾,張良辦事的本領(lǐng)也不差,最重要的是,他身體不好!” 胡亥盯著扶蘇的眼睛用力點點頭,認真道:“若是能夠收服張良為己用,扶蘇你就重用他;他若是懷著異心,這樣身體虛弱的男人,幾包藥就能讓他撒手人寰,方便得緊!” “……你不是想保住他的命?”扶蘇眼露疑惑,心中為了胡亥的說法而驚訝,在他看來胡亥對潁川張氏兄弟倆都好感十足,帶著些莫名而來的推崇。 胡亥眨眨眼睛,臉蛋漸漸有些發(fā)紅,小聲道:“我只是覺得他本領(lǐng)不錯,其實江東項氏一族我也覺得不錯,滅國打了這么久,只有項氏領(lǐng)導(dǎo)的楚軍在王翦上將軍手底下實打?qū)嵉膱猿至诵r日。……而且,不管是誰,都沒有你重要。” 不知道怎么的,扶蘇覺得之前還頗為沉重的心情變得十分愉快——不是傾慕,可若說是純粹的兄弟之情,也顯得虛偽了。 ☆、第110章 我有特殊的心塞技巧 摸著良心說,哪怕越來越從生活方方面面的細節(jié)上意識到胡亥對自己卻是存了心思,可扶蘇仍舊只將“全心全意為胡還好”當(dāng)做是自己對斷絕了胡亥娶妻生子一途的回報,這種感情雖然同樣真誠無偽,但說到底是對胡亥所付出感情的一種褻瀆。 但這時候扶蘇忽然覺得如果胡亥長大,自己未必沒有喜歡上他的可能——是男是女反而不重要。 他凝視胡亥的眼神變得更加深邃,眼眸深處似乎蘊含了溫暖的火焰,胡亥被他瞧得渾身發(fā)熱,不自在的躲開他的視線,僅僅片刻又因為對扶蘇似乎蘊含了深意的眼神不舍而轉(zhuǎn)了回來,緊盯著他不放。 “扶蘇,你一直看著我,是不是有什么話還對我說?”胡亥一向是個直白的人,不喜歡拐彎抹角,開口詢問也同樣沒有遲疑。 扶蘇微笑著摸了摸他的臉頰,低聲說:“等過了年,你就九歲了——既然日后要同我一起常住咸陽宮中,便早些想好自己要去那個職位吧,朝中的位置隨你挑選。” 話音入耳,胡亥霎時發(fā)怔,看著扶蘇溫柔的神色移不開眼睛,扶蘇始終微笑著回應(yīng)他的凝視。 過了許久,胡亥終于確定自己心中所想并沒出錯,猛然揚高雙眉,瞪大了眼睛看著扶蘇,燦爛的笑容在他唇邊綻放。 他舔了舔發(fā)干的嘴唇,緊緊握著扶蘇的手掌,忙不迭的用力點頭,連聲道:“能留在咸陽城中的職務(wù),我都喜歡,哪一種都沒關(guān)系——不過,你要是能把護衛(wèi)咸陽宮的職務(wù)任命給我,我才最歡喜。” 胡亥的要求讓扶蘇十分意外,且不說胡亥本身不是個吃苦耐勞的人,只說他選擇的職位就配不上胡亥的身份,但扶蘇毫不猶豫的點頭道:“只要我能給,只要你希望,這個職位日后一定留給你。” 若無意外,扶蘇注定是秦國的繼承人,守衛(wèi)咸陽宮的職務(wù)雖然不是什么高位,可除了能讓帝王全新信任之人,誰都摸不到這個位置,扶蘇若是愿意將這樣一個位置賜給胡亥,對胡亥來說甚至比扶蘇名言感情更快了,而胡亥本身也愿意將自己作為扶蘇最忠誠的城墻,護衛(wèi)他的安全。 哪怕沒有愛情,胡亥本身也肩負著“扶助扶蘇成為英明的秦二世”的任務(wù),沒有任何人能比他對扶蘇更加忠誠可靠,這是他們之間無人能夠破壞的聯(lián)系。 雖然扶蘇對此一無所知,胡亥也為了他從未猶豫的答案而感到喜悅。 扶蘇和胡亥商定此事,彼此之間的氣氛不由得變得更加親密融洽,而這之中更滲入了些許無法言說的熱情,引得胡亥頻頻走神,盯著扶蘇那張分外俊美柔和的臉頰發(fā)呆,一臉癡像,扶蘇不再像以往一樣敲著他的額頭將他喚醒,而總是勾起嘴角的弧線,微微瞇起眼睛凝視著胡亥的小模樣笑得勾魂攝魄。 “扶蘇,你變壞了。qaq”胡亥可憐巴巴的看著扶蘇,蹭到他身邊語調(diào)頗有些委屈。 扶蘇指尖落在胡亥越發(fā)顯出秀色的臉蛋上輕輕滑動,輕笑道:“可不是我讓你偷看我的,還……擺出一副快流口水的模樣。” _(:3」∠)_扶蘇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找不到語句反駁呢! 連續(xù)幾次被扶蘇調(diào)侃下來,胡亥的臉皮不由得變厚了,再被他摸著臉蛋干脆下限捅破天際的回答:“誰讓你長得這么鮮嫩可口,令我垂涎不已呢。窈窕俊男,君子好逑。” 扶蘇忍不住笑出聲,俯身貼在胡亥耳邊一字一頓的輕聲道:“君子?我看你分明是個紈绔。不過,說起‘鮮嫩可口,令人垂涎’,我倒是覺得另有其人——你說是么?” 扶蘇低沉柔和的聲音伴隨著溫暖的呼吸吹拂在胡亥耳際,讓他半邊身子都麻了,只覺得一股血氣順著臉頰往下涌,唇上瞬間一濕,猛然捂住鼻子再也說不出話來了,只能手忙腳亂的擦凈鼻腔中不斷流出的鮮血,羞得面色通紅,自認道行沒辦法跟扶蘇相提并論。 ╭(╯^╰)╮咱的臉皮薄,才不像那個臭流氓呢! 胡亥寸步不離的陪伴在扶蘇身邊整理大朝可能需要面對的難題,竟然覺得日子過得飛快,幾日后,蒙毅求見的傳訊才將他們從政務(wù)之中抽離出來。 “國尉丞怎么這幅神色?!”或許是因為當(dāng)初邊關(guān)近十年與蒙恬亦父亦兄、并肩而戰(zhàn)而經(jīng)歷,哪怕重生后,扶蘇對蒙毅也表現(xiàn)得十分恭敬,乍見蒙毅清白交加的臉色嚇了一跳。 這面色未免也太糟糕了,簡直不像是活人! “粱,取熱水伺候廷尉丞梳洗一番,送些吃食過來。”扶蘇趕忙交代一聲,隨后皺著眉對蒙毅不滿的說,“國事再重也不是一天能做完的,你何必將自己熬成這幅模樣。” 哪怕沒有秦王驟然派發(fā)先來的重任,國尉府事務(wù)繁忙,蒙毅也經(jīng)常保持著蓬頭垢面只求完成國務(wù)的邋遢模樣,嬴政對此也只是一笑了之,他沒想到竟然會被比自己還年少的長公子給訓(xùn)斥了! 可對上扶蘇的雙眼,蒙毅端坐在他面前竟說不出什么反駁的話來,只覺得自己大從心眼里想要順從太子的話。 是啊,長公子扶蘇已經(jīng)不再簡簡單單的“長公子”,而是富有四海的秦國的“太子”了,他理所應(yīng)當(dāng)具有相對的威勢,自己為人臣,對秦國太子盡忠是自然不過的事情。 蒙毅拱手一笑,爽快的說:“臣剛從考功署的密室出來,為了趕上明日的大朝會,好些天未曾梳洗了,一說話都覺得自己口中臭氣熏天。太子能派內(nèi)侍服侍臣梳洗再好不過,臣的飯食能要寫熱乎的湯面嗎?啃了幾日的干糧,就想要吃些軟爛的食物。” 扶蘇笑著回話:“這有何不可,粱快派人去準備。” 話音未落,一群宮人搬著沉甸甸的幾旦書簡走送入書房,轉(zhuǎn)瞬就將此地變成了書山簡海,蒙毅展開手臂對著這些扁擔(dān)之中盛滿的書簡劃了一圈,然后開口道:“這些是臣幾番批閱整理出來的功績考,雖然心里有些把握,可還是擔(dān)心又遺漏和錯誤,請?zhí)舆^目后再派些人手整理一遍,以防令有功之人心寒齒冷。” “辛苦國尉丞了,即使有些錯漏也不妨事兒的,日后再改就是,只要將封賞落到實處,百姓是不在乎的。”扶蘇又看了蒙毅一眼,忍不住說,“國尉丞這些日子休息了嗎?” 蒙毅哈哈大笑的擺著手:“怕耽誤了大王的事情,每日困得不行了再瞌睡個把時辰就足夠了,大王原本每日批閱的奏章比臣多多了,大王都以身作則,臣哪有資格喊累的。” “廷尉丞干脆在宮中歇息一陣子吧,反正這么多的書簡我一時半會也看不完。” 蒙毅張著嘴眨了眨眼睛,正要說什么卻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隨即,他笑著說:“恭敬不如從命,臣真是乏了。多謝太子的關(guān)懷,這十幾卷是最后按照功勞大小統(tǒng)計出來的名單,剩余全是幾次批閱的注解和資料,太子不妨慢慢看,臣去梳洗歇息了。” 蒙毅說完話立刻腳下發(fā)飄的跟著內(nèi)侍梁往外走,扶蘇看了一眼鋪滿書房的書簡,深深嘆息一聲,與胡亥相視苦笑。 其實蒙毅只把功勞最大的幾十人名單報上來就足夠了,剩余那些根本不熟的官員和將領(lǐng)的功勞,只需要發(fā)旨和賞賜爵位金銀就足夠了,哪怕真的將他們的名單送上來,自己也會因為根本不認識這些人而壓根不去細看,徒耗時間罷了。 扶蘇與嬴政不同,嬴政喜歡事事親力親為,可扶蘇更愛提綱挈領(lǐng),帶著這種心思,蒙毅送上來的滿屋子書簡他花了不到半個時辰已經(jīng)看完,完全明白為何父王如此看重蒙氏兄弟。 蒙恬上將軍能退胡人、包邊關(guān)百姓生活安定自不必多說,而蒙毅,他果真是個沉穩(wěn)有度、細致謹慎的人,直接將呈遞到自己面前的賞功內(nèi)容按照軍功、政功、民功、列國人士之功分成了四個條目,四個條目之下又各有小項,簡直一目了然,令人看了不會產(chǎn)生絲毫疑惑。 如此一來等到蒙毅快速梳洗進餐,急匆匆趕回書房的時候,扶蘇已經(jīng)和扶蘇兩人商量起了大朝會的禮儀問題。 “太子看得竟這么快。”蒙毅真心贊嘆一聲,已經(jīng)坐在他們面前,他心想太子畢竟剛剛處理政務(wù),指不定有什么沒考慮周全的地方,因此干脆不嫌浪費時間的將書簡之中的內(nèi)容敘述一番。 扶蘇明白蒙毅的苦心,并未打斷他的話,甚至在蒙毅結(jié)束后順著他的意思提出了一些無關(guān)痛癢的小問題,隨即,開口道:“此后天下大定,大朝會中文臣的數(shù)量必定越來越超過武將,而出了觸犯秦律的囚徒之外,也需教化民心,恐怕一直被我大秦斥為無用儒學(xué)要引入朝堂,到時候他們最愛說的‘法先王’定然出現(xiàn)在朝堂之上——國尉丞想好應(yīng)對之策了嗎?” 蒙毅順著扶蘇提出的問題想到擴充到七十三人的博士官,不由得覺得自己頭大如斗。 (╯‵□′)╯︵┻━┻要是儒生這么好對付,就不會有腐儒的說法了,太子你也太會給臣找麻煩了啊! 這樣特別不和諧,你造么?! ☆、第111章 我有特殊的商談技巧 蒙毅心中叫苦不迭,對著扶蘇卻恭恭敬敬的應(yīng)承道:“長公子放心,臣雖未曾考慮過此事,卻可在大朝會前一一找到博士學(xué)宮之中的博士官詳談,他們都是飽學(xué)之士,即使未必有經(jīng)國之才,卻也絕非不明事理的人,只要知道分疆裂土之事于國無益,定然不會固執(zhí)己見。” 蒙毅顯然也清楚儒生們的尿性——“凡是先人做過的就是最好的,凡是違背先人所做的都是最糟的”——立刻了悟了扶蘇話中隱藏的意思,猜到了儒生們?nèi)羰侵蕾o分疆裂土賞賜子女的想法,定然會炸開,頻頻上奏,鬧得朝中不寧。 秦王嬴政品性強硬,具有超凡的膽略,自他執(zhí)政以來,追求的就是強大,為此不斷摸索新路,引領(lǐng)著秦國朝堂做出許多改變,從不滿足于先王為他遺留的榮光,想要讓他延續(xù)舊制,眼睜睜看著秦國陷入周朝時期那種諸侯分治、刀劍相向的局面,是絕無可能的。 對嬴政來說,創(chuàng)新之路上經(jīng)歷挫折和失敗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道舊制是錯誤的,仍舊蒙頭踏上這條不歸路,因此,若是儒生們提出在疆土治理上“法先王”,他們絕對會和秦王嬴政爆出激烈的沖突。 儒家學(xué)派講究“有教無類”,因此學(xué)生最多,遍布五湖四海,若是秦王和儒生之間鬧出矛盾,結(jié)果簡直不堪設(shè)想,對秦國征服民心更是沒有一丁點好處。 蒙毅腦中快速濾過這些內(nèi)容,心中忽然一凜,意識到太子在自己還沒考慮過的問題上已經(jīng)想得如此深遠了,不由得對年不滿弱冠之年的扶蘇接下大王權(quán)柄而感到心悅誠服,叩首的姿勢也不如最開始那般,僅僅因為扶蘇地位而維持的僵硬了。 扶蘇看出蒙毅態(tài)度上的轉(zhuǎn)變,微笑著伸手將他扶起,一雙如海洋般深沉包容的眸子看著蒙毅,輕聲道:“那么此事便要勞煩廷尉丞了。” “太子客氣了,廷尉府將博士學(xué)宮的權(quán)利下方,博士學(xué)宮領(lǐng)頭人也是年輕氣盛之人,驟然手握大權(quán),難免舉止輕浮、不服管教,臣去壓一壓他們本是應(yīng)該的。”蒙毅順勢起身,他身子微微一晃,趕忙抬手捏著額頭,臉上露出難受的神色,沒等他站穩(wěn)身體,內(nèi)侍梁已經(jīng)上前扶住蒙毅的手肘,托著他在原地站定。 扶蘇立刻道:“國尉丞不如先去歇息幾個時辰,看你面色發(fā)青。” 蒙毅再次捏了捏又暈又脹的額頭,抬頭強笑一聲,擺手不當(dāng)回事的說:“國事要緊,博士學(xué)宮新進來的這些博士官誰知道都是些什么性子?要是有一兩個喜好掐尖挑事兒的,大朝會一團喜氣就要被他們弄糟了。臣比大王還年輕不少呢,身子扛得住。此事一了,臣就蒙上被單睡他十個時辰。” 蒙毅說著笑了起來,拱手向扶蘇辭別,扶蘇皺著眉頭,趕忙吩咐:“粱,派人用馬車將國尉丞送回去,別讓他路上自己走,確定國尉丞到家歇下了再回來。” “是,太子,奴婢明白。”粱應(yīng)下此事,扶著蒙毅走出書房。 他扶著蒙毅的動作小心翼翼的,已經(jīng)從扶蘇明確的態(tài)度之中看出他對蒙毅的信任——長公子已經(jīng)變成了太子,必定是日后的秦王,能被未來秦王看中,他自然要恭恭敬敬的伺候著蒙毅,讓他一路舒心愜意,不能辜負了太子的心意。 將身體確實疲乏困頓的蒙毅送進車廂,內(nèi)侍梁貼著車夫的耳邊小聲叮囑:“寧可路上走得慢一些,也別讓廷尉丞顛簸到,他幾夜沒睡了。” 車夫趕忙點頭:“小人都明白,家令不必擔(dān)心。” 蒙毅坐在馬車里雖然困倦,精神卻異常亢奮,根本沒有絲毫睡眠的意思,他雙手緊緊攥在一起,為了自己之前的發(fā)現(xiàn)而感到興奮。 “太子嗅覺敏銳更甚于大王,真乃大秦的幸事。”他低喃一聲,嘴角自然露出笑容,舒展身體干脆平躺在車廂之中感受著車輪碌碌的滾過咸陽宮的石板。 車夫得到內(nèi)侍梁的叮囑,駕車自然以穩(wěn)為要,馬車走得不算快,足足用了兩刻鐘才駛出咸陽宮。 這時候,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蒙毅猛然坐起身,手掌接連不斷的拍在車廂上,高喊道:“轉(zhuǎn)頭去廷尉府,我要事要與李斯商量!” “吁——”車夫“哎”的應(yīng)了一聲,扯著馬頭轉(zhuǎn)了個方向,奔著廷尉府而去。 當(dāng)蒙毅走進廷尉府內(nèi)里最寬敞的院子,發(fā)現(xiàn)廷尉李斯所在的房間果然透出燈光,他拍了拍車夫的肩膀低聲說:“今夜我有事要和廷尉商談?wù)梗慊厝?fù)命吧,就說這是我親口說的便可。” 語畢,蒙毅不等車夫回話,已經(jīng)抬腳走向大屋,直接抬手將屋門推開大門。 李斯正皺著眉頭,一筆一筆在凈白的錦帛上書寫著大字,驟然沒蒙毅進門的“吱嘎”聲打斷,只好停下筆,他心疼的看了一眼錦帛,不怎么高興的說:“國尉丞來得也太不巧了!筆式斷了,這張字就廢了。哎,糟蹋了好好一張帛。” 這時候的錦帛都是奢侈品,歸國家掌控,雖然為了統(tǒng)一文字,嬴政大筆一揮,爽快讓李斯有需要就隨便到國庫里面取用,可李斯多年節(jié)儉,一直不舍得糟蹋這些昂貴的物件,每次都要猶豫多日,心里有了十足把握才在錦帛上下筆。 眼下因為蒙毅驟然進門而讓一個字毀了一張錦帛,心疼得李斯說話都沒有往日和風(fēng)細雨的好強調(diào),對著蒙毅頗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意思。 他有嘆息一聲,皺著眉頭擺手道:“罷了罷了,你來肯定沒好事兒,有什么又要我勞神的,直說吧。” 蒙毅露出爽朗的笑容,直接在李斯面前坐下,敲著大案道:“今日我入咸陽宮向太子稟報各位大臣功績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一件趣事。” 李斯干瘦的大掌托著寫廢的錦帛,低哼一聲,口氣淡淡的說:“對著老夫故作玄虛什么,有話就說。長公子從小就不是簡單人物,歷練這么多年還能像小時候一樣,沒進步嗎?” 蒙毅霎時大笑出聲,拍著自己的腿,玩味的說:“我還以為廷尉會向我詢問自己錄入的是幾等爵位呢!” 李斯頭也不抬的說:“通侯,食邑六千戶——老夫的功績約莫便是這樣,再高是上不去了。哼,這有什么可稀奇的,長公子如何了,你還沒說呢?東拉西扯個什么。” “廷尉不是不著急嘛,我拉扯幾句又有什么緊要的。”蒙毅笑著用李斯說過的話頂回去,隨即再也不賣關(guān)子,直白道,“我也以為太子會糾纏于我呈上的功績之中到底有多少錯落,可太子想得卻是這份功績和大王定下的長策在大朝會頒布出來,會引起什么震蕩。” 蒙毅說著搖了搖頭,真誠的贊嘆道:“蒙毅虛長年歲,虧我還為了大王的看重而沾沾自喜,我完全沒辦法和長公子相比啊——蒙毅還在考慮大王賦予的任務(wù),太子心里裝的已經(jīng)華夏九州了。” 李斯這才像是聽到了什么趣事,抬起頭似笑非笑的看向蒙毅,等他對上自己的眼睛,才略帶調(diào)侃的說:“老夫看,國尉丞確實是不如長公子太多了,你竟然沒看出來長公子說這些話的意思。” 蒙毅一愣,差異的追問:“太子說這些話,還另有深意?” 李斯摸了摸下顎的胡須,“呵呵”的笑了幾聲,伸手拍了拍蒙毅的肩膀,低聲道:“博士學(xué)宮最近表現(xiàn)得有些激進,老夫知道,而對博士學(xué)宮權(quán)力下放的事情也是老夫一力主持的,此事還得到過大王的贊同。你說長公子若是直說‘李斯啊,你放出去的博士學(xué)宮不聽話,整日找碴不干正事兒,不如把博士學(xué)宮收回去繼續(xù)管著吧’,會有什么結(jié)果?” 大王和李斯的臉面自然都過不去,而博士學(xué)宮的博士官也會覺得太子對他們不滿,想方設(shè)法給他們下絆子,日后只會鬧的更兇——當(dāng)然,這件事情之中最難堪的人會是給了博士學(xué)宮權(quán)利,又證明自己辦了錯事的李斯,這對他在廷尉府之中的威嚴也是一次巨大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