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誰會將心腹大患留在原地不動,等著代國恢復國力,然后打回趙境! “……莫非王翦將馮去疾派出來帶兵,連夜從易水河岸疾行過來故布疑陣,嚇唬我不得不回防代地,進而放棄守住河口嗎?”司馬尚坐立不安的又走了一圈,心中將秦軍這些日子的安排再過一圈,仍舊吃不準秦軍的意圖。 秦軍人數實在是太多了! 無論怎么分兵,秦軍都有辦法打一場硬仗,另外一場智取,而他手下兵馬太少,也沒有能商量戰略的將領。 這一仗,司馬尚簡直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報!大王下令將軍回防代地,秦軍已經出現在代地附近,大王說他們人數太多,超過守備軍兩倍以上,無法抵擋!”傳令兵從代地而來,疾馳到軍中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一說完話,他直接摔倒在地上大口喘息起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司馬尚臉上的表情變得異常難看,他猛然起身驚呼:“秦軍竟然真的直奔我代地而來,打算將咱們徹底剿滅?!傳我將令,西側聯軍的代軍立刻脫出聯軍,直奔代地返回,我們必須保住國土!” 司馬尚吩咐完這一句話,騎上快馬直奔聯軍大帳而去。 進了門,他一句廢話都沒有,直接說:“秦軍直奔代地而出,大王當初同意和燕國聯軍是因為兩國唇齒相依,理應共同抗秦,眼下秦國放著三十萬大軍在燕國河岸旁邊卻紋絲不動,只等待我代軍精銳盡數安排到此處之后,他們一舉奔向代地——太子對此事該作何解釋?!” 太子丹眼神十分無辜,可無辜之中又夾著一絲慶幸,慶幸此時被秦國攻打的是代國而是燕國。 但太子丹已經在燕國享受榮華富貴十數年,看人臉色的功力退步嚴重,面對司馬尚根本遮掩不住自己的神色。 司馬尚清清楚楚從太子丹的眼中讀出他的心情,雖然明白這一次秦軍攻打代國并非向來以出賣盟友為常態的燕國所為,心中的惱怒卻分毫不少,甚至,因為燕代仍舊是聯盟而更加憤怒。 他大吼一聲:“燕人無恥,怎堪為盟!” 隨即,司馬尚懶得再與太子丹廢話一句,騎馬直奔出大營,沖進軍營之中。 哪怕趙國已滅,司馬尚仍舊是一身殘趙特有的朱紅戰甲,揮舞著長槍的身影立刻吸引了全部代軍的視線,他們迅速讀懂了將領比劃出的含義,經歷無數戰事的殘趙精銳人人都是戰場的勇士,他們最不缺少的就是臨戰的反應能力,不等司馬尚發出號令,已經脫離了混編的聯軍,自整隊形,隨著司馬尚直接沖出大營,直奔代地而去! 太子丹被眼下的一幕驚呆了——燕軍從來沒有這樣精銳的大軍,他更沒見過真正身經百戰的老兵有多么神奇的本領,直到代軍全部沖出聯軍大營才回過神。 隨即,太子丹面色如土、心如死灰。 燕軍根本不能和代軍剛剛顯示出的本領相提并論,別說一對一,哪怕一對三都有難度,眼下十五萬代軍已經全部離開聯軍大營,哪怕燕軍有三十萬大營,一旦秦軍到達,他們又能抵抗住多久?全是給秦軍送軍功的! 破曉時分尚且十分耀眼的陽光已經消失無蹤,易水河岸布滿水霧,霧靄沉沉的壓著天幕,紅衣甲士隨著司馬尚的軍令飛快向代地奔跑,可在陰沉的天色之下,看起來像一片死氣沉沉的血水。 騎馬返回的斥候高喊:“將軍,秦軍大營今早埋鍋造飯少準備了十萬人的口糧!” 司馬尚面色更顯晦暗,他咬牙道:“卸鎧甲輜重,全速回防,直奔代國!” 他長槍一揮,指向易水河到代國之間距離最近的一片谷底,再也顧不上身后的秦國大軍,瘋了似的回防——原本已經有超過五萬秦軍奔向代國,若是再有十萬人在昨夜就奔向代國,守軍頂多只能支應兩個時辰,再不回去就晚了! 紅色大軍理解丟掉所有耽誤他們行進速度的裝備,全速急速北上。 可剛剛進入河谷,四周已經響起震得天地動搖的喊殺聲,未等代軍防御,矮坡已經站出無數秦軍,他們像洪水一般向跑得滿身疲憊、失去了鎧甲保護的代軍涌去,成三面合圍之勢。 代軍也是反復征戰多年的精銳,他們并非沒有任何驚慌,司馬尚高吼一聲“返回易水!”,騎兵便帶著步兵飛快調轉方向脫逃。 但安排妥當的秦軍怎么會給他們這樣的機會? 隱藏多時的弓弩營立刻現身,大型連弩機和秦軍戰無不勝的腳踏弓弩立刻上弦,發射無數箭雨沖刷著代軍的性命。 前后兩路均被堵死,司馬尚只得咬牙拼殺,盼著殺出一條血路,可惜,血色大軍成片被玄色洪流沖淡,不斷消失,讓代軍從一汪涌動的熱血變成幾股凝滯的死水,最終徹底湮滅在秦軍之中。 一個時辰后,扶蘇看著司馬尚身中數箭卻死死撐著旗幟不肯倒下的尸體,嘆息一聲。 隨即,他毫不遲疑的下令:“整軍,與大軍匯合,堵住太子丹東逃的去路!” “上將軍帶著二十五萬大軍和大型機械去堵截太子丹,他還能逃了?”李信一把抹去頭頂的汗水,眼中滿是不敢置信。 扶蘇笑了笑,低聲說:“將軍若是不信,扶蘇與將軍賭一場如何?賭資就是將軍此番的軍功。” “我賭大哥贏!”胡亥立刻高聲喊道,表明自己的立場,將李信鬧得面色訕訕,不知該如何回答。 ☆、第59章 我有特殊的包圍技巧 王賁根本不多廢話,瞅了李信一眼之后,直接沉聲道:“我去攻打武陽城,你立刻按照長公子吩咐回去中軍大營與上將軍匯合,堵住太子丹回撤的人馬,不能讓燕軍逃回遼東。” 李信順勢笑了笑,避開和扶蘇的賭約,隨即,他與楊瑞和、章邯兩人一同帶著大軍返程。 王賁瞥了同袍幾眼后,恭恭敬敬的對扶蘇拱手行了個臣禮之,然后,他帶上父親王翦承諾的五萬士卒直奔后防空虛的武陽城而去,只要攻下武陽城,本就岌岌可危的代國就徹底陷落到了秦軍手中,再無翻身之日,也不能逃向匈奴投誠了。 …… 黎明時分,司馬尚一番動作鬧得聯軍軍營大亂,太子丹為了緩和燕軍的情緒,只好下令敲響了戰鼓整肅軍容、振作士氣,偏偏他們有了聲響之后,沉寂多日的易水南岸的親軍營里也有了動作。 一座座轅門連接洞開,簇簇庭燎在清晨冷冽的寒風之中搖動,不甚明亮的日光撩過秦軍高聳的大旗,旗上書寫著一個簡簡單單的“王”字,旌旗下方的秦軍戰士身著玄色鎧甲結成整齊的方陣,無數戰車接連排布在秦軍陣營前方,上書不同將領姓氏的斑斕旗幟在不同兵種附近搖曳,秦軍悍不畏死的三丈長矛士卒羅列其后,長矛尖端反射出刺眼的寒光,他們身后跟隨著混編的弓弩兵和其他兵種。 可如此龐大的陣營,沒有發出絲毫聲響,秦軍像是一只腳步輕盈的巨獸,正姿態慵懶的趴在燕軍面前,完全襯托出燕軍的不堪一擊。 太子丹緊張的手心不停冒汗,隨時準備下達命令讓駐守在易水河岸的二十萬燕軍展開大決戰,可偏偏,秦軍只是擺開陣型,卻根本不向前沖殺,好像這只是異常平凡的演練似的。 “夏撫,集結的秦軍有多少人?”太子丹咽了咽口水,忍不住有些聲音發顫的詢問。 燕軍根本沒什么人可以用,秦舞陽這樣臨陣就變成縮頭烏龜的人太子丹看不上,挑來挑去身邊只剩下夏撫和宋意兩個粗通兵事的臣子,眼下太子丹拿不準主意,也只能開口向他們討意見。 “末將以為,剩余的秦軍最少也有十五萬人。”夏撫猶豫了半天,還是看過了斥候回報的消息才回答。 太子丹先是一愣,隨后露出笑容,略有些欣喜的說:“這么說來,司馬尚將軍之前說秦軍走了大半前去奇襲代城竟然是真的!” 他很快發現自己的欣喜不合時宜,趕忙收斂起臉上過度的喜悅之情,帶著夏撫和宋意回到軍帳里,有些著急的說:“我也知道燕軍的戰力沒辦法和秦軍相比,但秦軍只有十五萬人,而且他們還分出了大量攻城機械前去代地,剩余的將領和士卒人數都不夠多,哪怕退敵不成,至少也能夠將秦軍抵擋在外吧?” 夏撫雖然不是什么名將,在兵事上卻比太子丹懂得多,他有點猶豫的說:“太子打算將二十萬燕軍全都消耗在這一戰之中的話,咱們殺敵八千,自損一萬,還有些抵擋秦軍的可能性;但若是想要取勝,太難了。” 太子丹聞言點了點頭,不死心的說:“司馬上將軍離去前早就清楚交代過該如何防御秦軍進攻,我也不奢望一戰退敵,只要能一對一血戰拼殺,縱然落敗也能夠重創對手。我們需要的只是竭盡全力重創對手,讓秦軍沒有繼續北上的資本。” 夏撫一聽太子丹的意思,終于說:“若是如此,太子可以與秦軍一戰。” 太子丹臉上終于露出些許笑意,他心里清楚,父王派來的十萬輕騎乃是一支奇兵,等到他手下的大軍與秦國步兵拼個你死我活、不分勝負,徹底消耗掉秦軍的體力之后,十萬輕騎立刻能夠轉變戰場的形勢,將秦軍徹底壓制,一舉打過易水南岸,進而退敵。 等待的日子對太子丹而言是一種折磨,可偏偏秦軍折磨了燕軍整整兩日還沒有開打的動靜。 太子丹被自己心中的謀算激勵,興奮的來回搓著手掌,他忍不住在大帳中繞了幾圈,然后“嘭!”的一聲跌回大案前,看著同樣坐立不安的夏撫和宋如意,眼中驚喜之意閃爍而出,忽然高呼道:“司馬尚將軍離去距離此時已經足有兩日,再過三日才是我與秦軍約戰的日子,難道秦軍竟然真的守約,要等到八月二十才開始對我軍動兵?” 夏撫一愣,滿目迷茫,宋意卻開口笑道:“若是如此,豈不是事事大好!秦軍愿意與我軍正面對戰,對太子而言是天大的幸運。末將恭喜太子!” “好!真是太好了!”太子丹拍著大案樂不可支,他壓抑心中的興奮之情,高聲道,“秦人總說我燕人迂腐守舊,我看秦人對上我天子血脈,本就心虛了——父王說的對,我大燕乃是八百年老諸侯,果然有祖宗陰德庇佑。” 太子丹笑聲未落,帳外忽然想起震天的號角聲,他迅速走出帳外觀察情況。 時時戒備的斥候立即跪在太子丹面前,迅速交代情況:“秦軍聚將鼓已起,正在準備渡河。” 太子丹想起自己剛剛評價秦軍的話,一時面子竟有些掛不住,惱怒之下脫口而出:“讓我去再寫戰書來!” “……太子!”夏撫一驚,趕忙上前拉住太子丹。 對上他焦急的眼神,太子丹驀然驚醒,隨即,面上燥得一片通紅。 但太子丹不是個不能聽進他人意見的人,他立刻說:“多謝將軍提醒——速速整軍,背靠長城,直面秦軍!” 秦軍和燕軍隔水相望,燕軍的動靜根本瞞不過站在云車上觀察戰局的王翦。 他微微瞇起眼睛,低聲說:“司馬尚上鉤之后,燕太子丹等于直接被斬斷雙臂。” 馮去疾點點頭,略有些憐憫的看向不懂兵事卻全力保衛國家的燕太子一眼,開口道:“太子丹已經盡力了,可惜燕國積重難返,并非他的過錯。” 王翦對太子丹本性好壞根本沒有興趣,他瞇著眼睛看向遠處的燕軍,繼續分析著戰局:“司馬尚原本計劃兵分三路扼守易水流域的三個關鍵位置,主力燕軍一分為二,老弱燕軍駐守燕南長城,憑借天險抗拒我軍;另外混編的二十萬青壯由太子丹親自領著集結在河岸邊上背靠長城與我軍對壘,而且還能夠同時和司馬尚自己帶領鎮守的兵馬互成犄角之勢,三面環繞我大秦軍隊。可惜司馬尚回撤,帶走了作戰經驗豐富、戰斗力出眾的代軍。眼下他還未回來,這必定已經被王賁和李信咬死在了歸代途中。太子丹仍舊按照司馬尚的布防安排兵馬,呵呵,老夫也不由得有些同情他了。” 王翦說著搖搖頭,低聲道:“這太子丹到是個用人不疑的,但司馬尚從沒將他的信任放在眼中,否則也不會做出最開始那樣的安排。” 馮去疾跟著嘆了口氣,有些感嘆的說:“正是上將軍說的這個道理。原本司馬尚的安排正好應該將代軍和燕軍掉個,沒想到他為了能夠迅速回防代地而故意跑去鎮守了接近武陽城的位置,反而把戰斗力差、又沒有豐富對敵經驗的燕軍頂在前面,自己去守護燕國的下都——司馬尚一開始就居心不良。” 王翦眼神冷淡,平靜的說:“若非燕王喜當初連年在趙國出兵的時候偷襲,也不會讓趙國的國力消耗的那么迅速,滅國之禍最少可以推遲五年。有這樣的深仇就很,代王嘉還愿意派出司馬尚和代軍精銳聯合燕軍抗清,他們君臣已經是難得寬宏胸懷。不過,和你說的一樣,代國也早就入燕國一樣積重難返,他們兩人再有本事也逃不脫被滅國的命運了,咱們要把勝利帶回給大王。” 話已至此,再也可說。 王翦猛一揮手,沉聲道:“開戰!” 秦軍立刻如同一道堅實的壁壘,頂著破曉微弱的光芒直奔燕軍而去,旌旗獵獵在寒風中搖動,金戈閃爍著寒光,人頭攢動著不斷涌入燕軍之中。 太子丹見秦軍毫無技術可言的攻擊方式,原本的心驚rou跳竟然神奇的平復下來,他心中道:秦軍也不過如此,只要按照司馬尚將軍之前的布置向代軍傳信,他們立刻就能夠從代地返回前陣救援。 “點燃信號,向代軍傳訊!”太子丹有些悠哉的說,他驚奇的發現自己竟然絲毫感覺不到緊張。 但很快,太子丹就再也保持不住自己超然物外的心情——易水北岸忽然火光大起,燕軍士卒的慘叫聲完全刺痛了太子丹的耳朵。 “怎么回事?怎么會忽然有這么多秦軍攻打過來了?!”太子面色煞白,他一把扯過身邊護衛的戰士高聲怒吼。 小兵顧不得太子丹惱怒之下的粗暴舉動,趕忙解釋:“太子,西側忽然冒出一支秦軍,攜帶了連弩機,不斷往咱們軍中發射油火箭!” 太子丹神色茫然,不敢置信的低喃:“西側?西側由代軍防守,他們戰力比燕軍強得多,怎么會讓親人攻破了西側城池,直奔我大軍后方而來呢?……這不可能是真的,我不信……” “太子,眼下該如何應對敵軍啊?!秦軍打著‘章’字大旗,從東側也打過來了!”太子丹尚未清醒,宋意的一聲尖叫又讓他面色變得更加難看。 太子丹抬起頭看向被玄色大軍包裹的燕軍,忽然咬牙道:“不能退!奮力一搏,與秦軍全力拼殺!我燕人決不會不戰而退,有辱先人的名望!” ☆、第60章 我有特殊的拒娶技巧 太子丹怒吼一聲,已經一馬當先的沖了出去,他身上仍舊是一身喪服,縞素的色彩讓他在朱色的燕軍之中分外刺眼。 他的親衛雖然也不善于疆場征戰,可親衛們的裝備和戰馬卻遠比其他燕軍士卒精良,眼見太子丹沖在最前,立刻調轉馬頭,隨著他沖向秦軍。 霎時,滾著白邊的火焰直接燒進黑色的浪潮之中,奮力要將無窮的海水燃盡! 燕軍氣勢洶洶,但比起他們驟然鼓起的戰意,秦軍卻顯得氣定神閑,被上將軍王翦指揮著按部就班吞噬下燕軍青壯。 太陽漸漸升起,露出遮蔽在昏暗天幕之下的戰場,燕軍一個個披頭散發仿若發瘋的野人,不斷朝著秦軍怒吼劈砍,可他們大多數都在做無用功,根本傷害不到披堅執銳的秦軍分毫,那些生滿了銹跡的銅劍連穿透皮甲的本領都沒有,更不用說割傷秦軍的要害部位。 但燕軍并不氣餒,正如太子丹所言,燕人不善戰卻也不怕戰,秦軍要打便打,縱然將性命交付在易水河岸又有什么值得顧惜的! 他們早保家衛國! 自己爛命一條,哪怕死去了,只要能夠讓家中的妻兒老小活下去,不受別國奴役,什么都值得! 殺殺殺! “殺光秦人,保我大燕不滅——!!!”不知何處爆出一聲怒喝,原本有些萎靡的燕軍霎時再次振作,顧不得拼殺了兩個時辰之后的疲憊,再一次鼓足力量嘶吼著揮動手中的長矛和銅劍向秦人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