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嬴政比劃了一個手勢,瘦弱文士和中年壯漢已經被衛士解開捆縛的手腳,看護在絕沒辦法傷害到嬴政的范圍之外。 嬴政平靜的看著他們,完全沒有任何被外人聽到羞辱言辭的憤怒神色,臉上甚至微微染上一絲笑意。 他拱手道:“燕國田光是一個出名的義士,荊軻能被田光推崇,可見也是個出類拔萃的大才之人。荊軻被太子丹招攬,意欲行刺寡人,想必兩位已經知道這消息了,不用再寡人多費口舌解釋。但寡人敬重天下義士賢才,不愿意傷了荊軻性命。實話告訴兩位,荊軻只要踏入秦境一步,他立刻會被抓住送到咸陽宮中處決。兩位既然是荊軻的朋友,只要能夠勸服他放棄行刺之舉,寡人便信守承諾,放你們歸鄉,此生絕不追究。” 宋如意冷哼一聲,語調輕慢的說:“屁都聽你在放!有什么好說的——樊於期將軍為秦國立下汗馬功勞,你這jian王都下得去狠手殺他全家,老子三人還能逃脫你們秦人魔掌?” “秦軍敗將不計其數,上將軍王翦一生便遭遇過數場大敗。先生何出此言?”李斯溫和一笑,直接替嬴政開口,他說出的話讓人無法反駁,“秦軍軍紀嚴明,功績賞罰自有例律可循。不說上將軍,秦軍之中其他敗軍之將也一抓一把,先生實不必自欺欺人的。樊於期該死,與他戰敗無關,只因他謀害同袍。” 單論嘴皮子功夫,宋如意絕沒辦法和李斯這種在行人署任職過的官員相比,李斯短短一段有理有據的話已經將宋如意噎得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宋如意忍不住往高漸離身上看了一眼,卻見高漸離雙眉緊皺,緊緊盯著嬴政的相貌不言不語。 “先生有事詢問寡人?”嬴政毫不介懷的開口詢問。 嬴政表現的彬彬有禮,高漸離也沒像宋如意一樣出口傷人,他低聲詢問:“秦王相貌似有胡人血脈?” 嬴政笑得自然,展開雙臂平放在膝頭,語調溫和的說:“嬴氏先祖為周天子在西北牧馬放羊,自然與胡人有親緣。秦國數代國君從相貌上多多少少都看得出一些胡人的痕跡。不止我嬴氏一脈,老秦子弟也多高壯挺拔遠超中原人。” 高漸離點點頭,繼續說:“如此說來,你必然是孝文王的兒子——樊於期這般羞辱你,你竟然不覺得惱怒嗎?” 嬴政收起嘴角的淡笑,眼中露出些許怒氣,然后沉聲道:“六國之人對秦人從來多有詆毀之詞,寡人從小就聽得耳朵長繭了。雖然心中憤怒依然,卻能不再掛礙于心。” 隨后他向高漸離拱手一禮,認真的說:“先生對秦似乎不如壯士般仇視,勸荊軻收手吧。” 高漸離垂首低嘆一聲,苦笑著搖了搖頭:“荊軻是重諾之人,他不會改變初衷的。” 嬴政聽了高漸離的回答,眼中閃過失望之色,隨后對衛士吩咐:“送兩位義士出宮,留下他們已然無用了。” 宋如意臉上驚訝之色根本遮掩不住,可高漸離卻拉著他禮數周全的與嬴政辭別,隨后被中車府衛士安然無恙的送出咸陽宮,宋如意嘴角抽搐的對身邊的高漸離說:“那秦王嬴政莫不是瘋了!” 高漸離看著他平靜的說:“天下之士若是與秦王懇談過,反秦之人必定大大減少,至少也會無法下手刺殺他——荊軻……怕是要守諾自盡了。” 聞言,宋如意再也沒心情管什么秦王,他臉色煞白,看不出絲毫血色。 但比起尚有時間想方設法拯救摯友的宋如意,樊於期面色慘敗得更像是死去多時的尸體。 他死死瞪著從身邊路過的馬車,不敢置信的低語:“孝文王?怎么會和孝文王長得如此相似……” 遠遠的,還能夠聽到孩童的笑聲和內侍無可奈何的尖銳喊聲傳入耳中——“長公子,您快抓住胡亥公子!別讓他胡鬧!” 樊於期緩緩閉上眼,像一團死rou似的被扯入廷尉府。 到了牢獄門口,樊於期猛然掙脫著抓著自己的護衛,一頭撞向銅柱,整個人癱軟在一灘紅白交錯之中,沒了呼吸。 ☆、第48章 我有特殊的接納技巧 “……什么?樊於期竟然撞柱自殺了?!”嬴政撐著大案,滿目震驚的站起身,他瞪大了一雙虎目看著跪在地上的護衛,擰眉追問,“他死前可有什么異狀?” 護衛前來稟報前,已經把樊於期在路上的異動向看押他的守衛一一詢問過,聽到嬴政的問話,立即回答道:“看押囚車的衛士曾在他身份聽到一句‘長得如此相似’。” 嬴政眉心皺得更厲害,他忍不住瞥了一眼扶蘇,忽然開口:“趙高,你們回來的時候走的哪條路?” 趙高低聲說:“大王,奴婢出行時駕車帶著胡亥公子從北門而出,直奔藍田大營,回程的時候胡亥公子聽長公子提起今日有市集,便繞路自西門而歸……去買糖畫。” 西門正與廷尉府旗下的云陽國獄在同一條大路上,若是扶蘇和胡亥被趙高駕車帶著路過,確實可能與被押送的樊於期碰面。 “……西門,難怪。”嬴政點點頭,對護衛擺擺手說,“你們下去吧。” 隨后,他看向王綰、李斯等人說:“樊於期雖然自盡了,但他既然被抓回國了,通告全部郡縣樊於期的罪行吧。” “是,大王。”王綰低應了一聲,沒多問一個字。 他是經歷過嬴政繼位卻空有國主名號而無國主權利,最終興兵奪回王權時期的老臣,從嬴政與護衛短短的兩句對答已經明了出自樊於期口中的話是何意——乍眼看去,扶蘇公子和孝文王輪廓十分相似,都是眉眼明澈、氣質溫潤的高門子弟,這足夠證明秦王嬴政是孝文王的血脈,而非樊於期一直固執認為的呂不韋之子。 但扶蘇公子遠比他的祖父身材偉岸、足智多謀,不如他的祖父懦弱無能。 王綰心中冷笑,以大王的雄才大略,怎會是呂不韋那等手段綿軟的商人之子?更何況,當時朝中老臣遍布,若是大王與呂不韋有丁點相似之處,大王絕無辦法調動軍隊鎮壓庶弟成姣公子的謀反之舉。 事實上,正因為相貌與孝文王越來越像的長公子存在,當年輔佐大王的老臣之中才無人跟著瞎起哄,說大王并非孝文王血脈,只不過樊於期實在算不上大王的心腹武將,軍功也沒高到能見到養在深宮的尚且年幼的長公子才對此事一無所知。 不過話又說回來,王綰確實沒想過,一向以憨直著名的武將樊於期竟然會關心六國之人詆毀大王身世的低俗流言。 嬴政定了定神,立即將書房中的談話拉回朝政:“也不知道燕國的特使走到何處了?” 不等朝臣開口,胡亥已經擦著額角流下的細汗說:“是啊,他早點來、早點走,阿爹好帶著我們去章臺避暑,三伏的天氣太熱了。” 嬴政故作惱怒的瞪了胡亥一眼:“怎么?背下來《詩經》就得意了?寡人的府庫之中還有無數卷帙等著你學會呢。還有,你不是一直纏著扶蘇叫教武功,現在就嫌棄天熱,寡人看你習武之心不誠。” 扶蘇看著扶蘇笑而不語,胡亥撓了撓臉,環視一周之后,俏皮的說:“涼爽的環境是為了更好的習武,我身體舒服了才有心情好好學習!阿爹,你舍得讓丞相他們陪你一起流汗么?” 胡亥說著,向嬴政也被汗濕的胸口瞥了一眼,然后低聲說:“阿爹,你這些日子也穿不住衣裳了,一日換好幾套,胸口還起了小紅點點,我們盡快去乘涼吧,去吧去吧!” “你這孩子,怎么說話的!”嬴政搖了搖頭,嘴角笑容無奈,看著胡亥的眼神十分縱容。 雖然嘴上教訓著胡亥,但嬴政心里卻也贊同他的意思。 燕國刺秦已經注定是一場不可能實現的笑話,嬴政只要擺出一副重視燕國使臣的模樣便可,實在沒必要真的為了一場笑話拉著心腹重臣守在咸陽宮中暴曬,就為了演戲更加逼真。 嬴政腦中將可能暴露的細節過了一圈,確定離開咸陽宮往章臺避暑也不會造成什么大的危害,他直接點頭道:“不看你的面子,但國尉身體不好,還是照老規矩隨著寡人一同往章臺吧,省得夏日炎炎,你這咳嗽的老毛病加重。” 尉繚拱手一笑,并未見外的致謝,而是和王綰一起將話題帶到接下去準備如何“招待”燕國使臣獻禮的儀式上。 “雖然燕國獻圖的心意不成,可這到底是大王東出以來第一次迎接大賓——臣以為,不如搜出刺客手中的利刃,讓他無法行刺之后將大禮完成,隨后發國書怒斥臣服的燕國無禮,命令他們再割城池贖罪。”李斯率先開口,思考的方向卻十分有趣。 嬴政和尉繚都挑高了眉毛,興致勃勃的尋問:“哦?廷尉的意思是,寡人可存燕不必攻打?” 李斯在王綰、蒙毅和尉繚都顯出不贊同的眼神中露出平靜的笑容,伸手點在大案中央的牛皮地圖上,眼中閃過一道精光,臉上的笑容卻越發和善:“秦國之所以畏懼燕國,并非燕國軍力強大或者國主圣明,我們畏懼的是燕國這個八百年的老諸侯,八百年都一直在背信棄義。燕國結盟隨心所欲——但若是我們逼迫得燕國留下的土地向當初周天子一樣稀少,不得不仰秦國鼻息存留,再無背叛的本錢呢?” 扶蘇忽然明白了李斯的意思,視線落在極東之地,脫口而出:“廷尉的意思是燕南之后,再奪遼東,徹底拔除燕地的十五萬邊軍,同時也切斷燕國北逃高句麗的后路!” “長公子聰慧,臣正是這個意思。”李斯露出笑容點了點頭。 他的食指點在地圖上,輕輕沿著燕國的地圖勾畫了一圈,但當李斯勾掉燕南之地和遼東的廣闊領土之后,整個燕國竟然只剩下孤零零的幾座孤城圍繞著國都薊城,宛如飄蕩在大海之中的孤舟,眼看就要傾覆。 原本并不贊同的此事的王綰卻比尉繚更早露出贊同的神色,他雙手合掌,眼神愜意的輕拍,異常調侃的說:“燕國有二十萬精銳、十五萬邊軍、接近七萬的王軍,若是沒了富庶的燕南和善產稻米的遼東,臣覺得讓他們隨著燕王喜和燕太子丹一起窩在薊城不出實在是個好主意。哎,這么多年了,一直聽說燕軍打仗不用吃糧食,老夫倒是真想見識見識這傳言是真是假!” “哈哈哈哈,沒想到丞相持重,也能說出如此調侃的話來!”嬴政被王綰逗得哈哈大笑。 王綰滿不在乎的擺擺手,悠然道:“臣年輕的時候任職行人署,游走各國,沒少聽燕王喜啰嗦什么‘我大燕八百年老諸侯,國中勇士無數,單憑意志可戰于人’。可惜的是,雖然總聽到燕王喜這說法,卻從沒見過燕軍出行不帶糧草的。” 尉繚跟著笑出來,伸手比劃著代地,不留一點顏面的說:“如此一來何懼代王嘉和燕國聯合,代地尚有二十二萬士卒,兩國加一起也不過小小一片土地,如何養得活六十五萬張嘴。讓他們兩國的國人暴動,親自滅國果然更好。” 嬴政聽得心情大好,直接令趙高擬旨各職位部要迅速行事,于月內按照《周禮》完成禮儀流程,以最為豪奢的盛大朝會迎接“燕國特使”。 “太好了!可以去章臺了!”胡亥歡呼一聲,抱著嬴政手臂搖了搖,而坐在一旁的扶蘇眉頭卻漸漸收攏。 扶蘇雖然贊同李斯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做法,可早已經歷過一場統一天下道路的他卻更明白想要徹底征服九州沃土,必須徹底摧毀其他國家社稷,只要還剩下一個國家的存在,那么秦國都不能算是徹底完成了先人的志愿,因此,李斯的提議只能作為暫行的方法。 眼下看來,父王已經逐漸被秦國的強盛和接連不斷的勝利蒙蔽雙眼,逐漸遺忘了最初的目標,接受這個想法毫無疑慮。 但扶蘇也明白,此時此刻父王絕對聽不進他的諫言——若是沒有一場失敗震驚父王,他絕不會從霸主的美夢之中清醒。 即使如此,扶蘇還是忍不住張嘴想要提醒父王,他不能眼睜睜看著父王變得狂妄自大…… “大哥?” 輕柔的呼喚聲在扶蘇耳邊響起,打斷了扶蘇開口欲說的話,他一低頭對上了胡亥擔憂的神色,有些詫異的發現胡亥不知道什么時候重新窩回自己身邊。 扶蘇忽然意識到自己對胡亥的接近竟然沒有一丁點防備。 扶蘇將胡亥溫暖的身體往懷中摟了摟,隨手拿起竹扇給他扇風,不著痕跡的貼在胡亥耳邊,輕聲說:“無事。” “大哥不要總是皺眉。”之前一直喊熱的胡亥卻扭了扭身子躲開飄來的涼風,抬手揉開扶蘇微皺的眉心,蹭在他的頸窩小聲說,“大哥開開心心的才會,每天都有好事發生。” 扶蘇對上胡亥認真的眼神,忍不住展顏而笑,心想:……不過,以燕國反復無常的作風,必然會給父王帶來不大不小的麻煩,讓父王恢復冷靜,自己確實沒有什么可擔心的。 當初沒有自己參與,父王一樣帶著大臣們踏平九州。 想通心中的糾結的問題,扶蘇恢復了溫和的神色,迅速整理行裝隨同嬴政一起前往章臺避暑。 扶蘇一路抱著胡亥坐在馬車之中,聽他嘰嘰喳喳的贊嘆山水或是談天說地,心情十分愜意,同樣在路上的荊軻卻整個心中都充斥著一股古怪而煩躁的情緒。 他微微側首瞥向身邊始終仰首挺胸的秦舞陽,眉心擰出一個巨大的疙瘩,心中煩躁之意更勝。 他們就算不是去刺殺秦王,也是去進獻燕南之地督亢地圖的,這種賣國的行徑到底有什么值得驕傲的? 秦舞陽竟然一路都高高仰著頭,他脖子上的東西難道是裝飾么! 和這樣愚蠢瘋狂的殺人狂一路同行,荊軻真是沒有丁點把握,竟然忍不住覺得自己此行愚不可及。 ☆、第49章 我有特殊的挨打技巧 想到這一次刺秦的任務出行不利,荊軻心中再次蒙上一層陰云,不由得回想起尚未離開薊城時的情形。 “答應與上卿一同刺秦之人并未應約,上卿不如帶著秦舞陽同去吧。”太子丹嘴角微微含笑,信步走來竟然顯出一副好心情的模樣。 荊軻心下皺眉卻未因為太子丹的態度多說什么,而是平靜的抓著淬毒的徐夫人匕首與這柄神兵利器向磨合,意圖將其徹底融入己身,面對秦王時刻能夠如臂使指,將其一擊斃命。 “不必了,他年紀太小,行事不穩當。”荊軻只瞥了太子丹身后弱冠之年的男子一眼便直言拒絕,對秦舞陽的不看好溢于言表。 太子丹聞言竟然笑了出來,將秦舞陽推到荊軻面前,十分自豪的說:“舞陽十三歲便殺了第一個人,是個有豪氣燕地的勇士。” 荊軻面色冷然,語氣生硬的說:“殺人?殺人有什么稀奇,九州之內年過十六的男丁何人未曾殺過人?秦國隨便一個在田間耕作的農夫手下也有幾十條人命,他又算什么。” “上卿到底何處覺得舞陽沒本事隨您入咸陽行刺秦王?!我乃是平定東胡的名將秦開之后,血脈高貴!你那辜負了重托的友人不過是個市井狗屠!”秦舞陽眼中顯出怒色。。 他驟然從腰間摸出一柄匕首,眼中陰冷的殺意泛開,隨著他的動作直奔荊軻而去。 荊軻一腳踢開毫無章法襲來的秦舞陽,將他踩在地上平靜的說:“宋如意比你強的地方多得是,但我和你話不投機半句多,只此一條理由便足夠了。你走吧,我不會帶你同行的。” 語畢荊軻抬頭看向太子丹,低聲說:“尋找幾個久經沙場的士卒與我同行也可,他們要比這個秦舞陽有用多了。” 聽了這話,秦舞陽憤憤不平的瞪了荊軻幾眼,冷哼一聲抬腳就走。 待他身影徹底消失,太子丹才苦笑著走到荊軻面前輕聲勸說:“上卿何必非要拒絕秦舞陽呢?他雖然使不慣匕首,卻是一名出色的劍客。何況秦舞陽身份高貴,乃是名將之后。” 荊軻微微瞇起眼睛,低沉的聲音終于顯出一絲怒意:“太子言下之意是懷疑荊軻是衛國之人,此番刺秦不能揚燕國的威名了!” 太子丹抬手做出安撫的動作,笑得極為尷尬,卻堅持道:“上卿,我雖然能夠代替父王統領國事,可兵權仍舊在父王手中。我掌國十數年都未明白燕國有多少士卒,多少甲胄,便是我有心為您尋來四名鐵血衛士,我也做不到。更何況若非宗室元老此番有志一同的贊同刺秦之行,單憑我是不能夠成功的,他們一定要求帶上秦舞陽,我實在推拒不得。” 不等荊軻回話,太子丹已經走到他面前,極為誠懇的拱手說:“上卿無論如何都缺少幾名得用的副手,何不帶上秦舞陽呢?燕國年輕一輩之中確實在沒有人能比他更好了。” 荊軻仍舊搖頭,卻因為太子丹的誠摯語氣讓自己的態度緩和了不少。 他松開匕首平放在桌案上,看著太子丹寫滿了不解的眼神說:“燕人尚武,喜歡喝最辣的酒,也愛快意恩仇,但秦舞陽十三歲時便當街殺人——市井之間有許多的傳聞,荊軻也早有耳聞,對此了解不必太子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