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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心腹都恐怕鳳姐氣大驚了胎,誰知鳳姐臉上難看一會子就自己好了,道:“由他去罷。”說著就諷刺一笑:賈璉這個愛熟婦人的嗜好倒少了她好些麻煩。 “奶奶。”平兒擔心。 鳳姐不知勸她還是勸自己,只摩挲著自己的肚子道:“若這個是個男胎,就是我和巧姐的倚靠了,我必好生教他!” …… 無獨有偶,遠在千里之外的遼東,也正有一件大喜事。 “奶奶有喜了。” “恭喜大爺!”捋著羊角胡須的老大夫笑盈盈的向宋辰拱拱手。 迎春笑的合不攏嘴,早已進內室去看望云安。 杜仲用力拍拍妹夫的肩膀:“恭喜!” 宋辰先整個愣住了,隨即喜悅從眼底里泛上來,接著泛開,最后一向冷肅不茍言笑的宋大指揮使臉上現出個大大的傻笑。 消息很快傳到了鶴野城,不止宋家老宅的人知道了,此地“蕊”字號分店的女掌柜晴雯也得了信,這個口齒伶俐,聰慧敢作,才來一個月就壓服伙計的美貌掌柜當即就合掌念佛,緊跟著又自己掏錢買下來鋪子里最好最柔軟的料子,說要給小東家做襁褓衣裳。 第80章 金蘭聚首 黛玉是在陽春三月的時候出閣的, 正是桃花滿城,諸芳鮮妍之際。 林閣老嫁女,定城侯娶婦, 一個是靈秀獨苗, 一個是擔綱將郎, 端的是天作之合,三生石上記奇緣。 謝、林兩家俱非張揚家風, 可因謝鯨‘明滿京城’的緣故,這親事想低調都不成, 許多人都抱著來沾喜氣的打算不請自來——自打這六禮走起來, 謝家就真的沒辦過喜喪了, 時人都傳說林大人的女兒命里帶福,與謝鯨是天定的姻緣!于是過門這一日客似云來, 謝爵爺聽聞人家將他長子的喜事當做月老廟前的連理樹那樣膜拜,都盼著來吃一口喜酒喜菜祈求喜運,便在定城侯府外東側甬路上辦起了流水席,凡來道賀的人不拘是誰,都能就菜飯水酒來沾喜氣。 云安和迎春都從遼東趕來,連宋辰、杜仲也都報批禮部,將三年一給的二十日定省假告請下來,都作娘家人送小妹出閣。多虧了去歲置下的這條從遼東直到京城的私產線兒,連有孕了的云安都不覺疲累。因那師兄弟兩個的定省假是將花在往返路程上時間除外的,于是這一行人也不甚著急, 二十幾日才到都中。 謝爵爺雖是宋辰假父, 但陳子微一早就與謝家商量過,他的兩個弟子都算在林家子侄一邊,況且兩個弟子媳婦還恰是林家女孩兒的金蘭。謝鯨他爹害怕回家難以跟妻子交代, 本來不肯,可早就掛上了閑職專心與媳婦恩愛生娃的謝爵爺哪里是口若懸河的戶部陳侍郎的對手,不過大朝會前的空當,謝爵爺就被陳老油子繞暈了,稀里糊涂答應下來,以至于回去后被謝夫人把腰上的軟rou都掐青了。 便是加上陳子微并弟子一家,比起人丁興旺的謝家,林家還是顯得單薄了些。但林黛玉由父親和兩個jiejie親手送出門去,早已心滿意足。 林家一脈相傳的淚水豐沛,賀喜送親的賓客們先時還為這父女親情而感動,可又贊又勸了足有一盞茶功夫,林閣老的淚流的愈發洶洶,新娘子頭覆龍鳳紅綢雖瞧不見臉上情景,可看那微微聳動的柳肩也能知道蓋頭下大約亦是淚如雨下罷。 “這可怎么辦?親家奶奶們得想個法子勸一勸吶。”連喜婆也招架不住了,她久經場面,領過的喜事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倒有那種新娘子哭得不能自已的事情,連那種新嫁女的母親哭厥過去的她也能支持的起,卻從未遇到過女家父親哭成這樣的,一時也無主意了。況且這位是誰,那是當朝閣老!喜婆心里又著急又納罕:不是說這位林大人是個清逸端方的仁人君子么?怎的今日這等大事上亂了章法? 可望一眼雖滿臉是淚卻哭得極好看的林閣老那儒雅清癯的面容,連喜婆這等見多識廣的都有些移不開眼睛,到底不忍苛責,這喜婆心道,聽聞林大人與亡妻情深,立誓不再續娶,膝下唯有此一女,舍不得亦是情理之中。 又過了有一炷香時間,見堂中那父女兩個仍未停住眼淚,連儐相都耐不住了,這再耽擱下去,怕要誤了吉時。 王熙鳳打頭,迎春、云安這些奶奶們扶著陳老縣君一齊勸說,幸而林如海心里有數,勉強把眼淚止住了,這才行拜別告誡之禮。黛玉由喜娘扶著,三叩首拜別爹娘,然后該林如海告誡女兒孝順公婆、敬愛丈夫之語,可林如海哪里舍得再說什么警勸的話,饒是林閣老才高八斗,此時也更咽難言,末末了兒只說:“日后好好兒的,有爹爹在呢!” 這并不合規矩,但大家都體諒林如海慈父心腸,不僅沒有竊語說話的,大半的女眷還感動的紅了眼睛。 黛玉沒有兄弟,連堂兄弟都無一個,于是該叫強壯的喜婆背上花轎,可謝鯨也并如此做,他接到了林家正廳前,要自己背娘子上轎。 黛玉眼睛被淚水淹的朦朧,蓋頭又遮擋了視線,可饒是如此,她仍能從底下露出那一點空兒里看到穿著大紅喜袍的人雙膝接地,先給爹爹磕了三個頭,才起身將一支骨節分明的大手伸到自己袖前。 “吧嗒”一下,一大顆淚珠兒正掉在那人的掌心,手指顫了顫,仍伸著不愿收回去。 黛玉的心尖兒也顫了顫,終于從大紅的衣袖中伸出手搭在那只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