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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初一年,大家都未當一回事對待,不過就是不愛聽她那些言語的女眷躲開她就是了,直到宋辰之母守足三年夫孝準備歸家再醮,這五太太跳出來,明里暗里一通折騰,幾乎要逼死人,此時闔族方知其害:北疆之地歷來男多女少,本地轉房婚都不少見,祖祖輩輩都沒有不許寡婦再嫁的道理!若是依從五太太嘴里那種男子三妻四妾、女人從一而終的狗屁道理,只怕大半兒郎都要打光棍,不出幾代,人口就蕭條到不能抵御野獸的地步了,到時,光狼群就能屠滅人煙。 當時宋氏宗族出面,一面禁足五太太,一面讓步到任謝夫人帶兒子再嫁。宋家不是沒起過將五太太送回娘家的心,只不過這五太太的娘家不肯接人,又換做五太太幾乎被她娘家人逼著上吊明志。宋家無法,老太太將四孫女接到膝下撫養,撥了個小院子給五太太守節,她不是要清凈守節嗎,于是都不許打擾她。這十來年,宋五太太再宣揚她那套說辭,連她親生的女兒都不聽不信,只不過這人許是作繭自縛到不肯明白的地步,依舊死守著她的“婦德”,偶然間跳出來指手畫腳。 比如此次,原不過是有跟隨宋辰麾下的宗族兒郎們回家打趣兩句,傳進這位五太太的耳朵里,立刻就無事生非,跑到松鶴堂討示下了。 宋老太太倒不似老太爺那樣厭惡,搖頭不在意道:“理她做什么,跟本說不通,何必白費口舌。她自己把自己框死了,連出門做客都不肯,也不過跑到我這里和老二媳婦那個當家嫂子那里胡謅幾句,誰搭理她呢,能有什么妨礙,隨她去罷。好不好看在咱們芝姐兒面上,當個啰唣的雕像供起來便是。” 老人家說著,心思已轉到宋辰那里去了:“不知辰哥兒媳婦是什么脾性的?怎么這樣久還不來,別是嫌棄咱們這里苦寒偏僻罷?”聽說亦讀書識字,佛祖保佑可千萬別是五媳婦那種‘反叫書給讀死了的’,哪怕像一點兒,她老人家都接受不了。 相伴大半輩子,宋老太爺還看不出老妻那點心思,當即搖頭晃腦:“那個什么詞怎么說來著——對,杞人憂天!辰哥兒自己經過他娘的那些舊事,如何會愿意娶個禍頭子?再說你又不是沒見過他大舅兄,那杜小子,可是個好孩子!有這樣的兄長,咱們三孫子媳婦孬不了!你快把瞎cao的老心放你肚子里去罷……” “你這老家雀兒,懂個屁!”老太太白一眼,沒聽跟著辰哥兒的人說嗎,這孫子媳婦是什么一品誥命夫人的義女,疼的眼珠子似的,還是縣君娘娘教導過的,又生的極標致,又知書達理,又持家有道……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完人,便是有,也落不到他們老宋家這小廟里! 宋老太太也有些見識,知道別處越是那高門大戶里的閨秀便越講究女德,況且天子腳下規矩本來就更多,像老五媳婦的人在那里才正常呢。如此想想,這滿是贊譽的三孫子媳婦多半是個板正人,可讓老太太怎能不犯思量呢。 “阿嚏!”鶴野城百里開外的官道上行著浩浩蕩蕩幾十輛馬車,靠前的一輛車里,云安忍不住打了大噴嚏,納罕的揉一揉鼻子:誰在念叨她? “著涼了?”迎春有些緊張,一面把手爐塞進云安懷里,一面從座下拿輕裘鶴氅:“快穿上氅衣。”還沒進十月,來路上已經過了幾場大雪。 也已嫁做人婦的梅月湊近車窗,對外面喊道:“后面車里的熱水,給我們一壺。” 梅月的丈夫,宋辰麾下的一位小旗忙忙的調轉馬頭,從后面拎來一個銅壺,從車窗里遞進來:“馬車走穩點兒,媳婦小心燙。” 梅月睨他一眼,又趕忙把皮簾子放下系緊,將寒風擋在外面,回身給云安兩人的杯里續入熱水:“是不是太淡了,不如再續些果醬?” 云安笑道:“別費心,我沒著涼,好著呢。” 邊說著邊擎一擎手中厚厚的賬簿,對迎春又道:“這潘又安倒是有幾分才干,這次買下合心的莊子多得他出力了。” 迎春搖搖頭:“看在司棋面上才用他罷。這人到底有膽小怕事的毛病,需得再看看,不然我可舍不得將我的司棋給他。” 云安但笑不語,這潘又安確實膽小,先前竟因家里撞見他偷偷給司棋送東西而畏罪逃了,舍下的司棋和諸人連叫住說明白都不能,幾乎把個剛強烈性的司棋氣死哭死。只不過再多不是,但云安仍記得這個人有一點真心是原書里那些個情圣情癡都比不了的,是他肯為司棋徇情。正因這一則,才又給了他這次的機會,倒不料這潘又安在買賣生意上,果真有些才干——將她們這一路行一路收貨倒賣賺來的一筆熱錢真給換成了可心的小莊子。 新添置的溫泉莊子雖只有二百畝,但就在遼東郡府郡城邊上,正合家里的嚼頭用,況且山根處還有幾處泉眼,日后仿照京西龍尾莊子也建一處小小別院,豈不美哉。 她兀自又想的入神了,迎春和梅月兩個相視一笑,梅月將杯碗從她手里取出來,嘆氣道:“好姑娘,好奶奶,先別想那銀錢經濟莊子田地了,眼看就要進城了——不是明兒就是后日,可就得去姑爺家中拜見了,不如慮一慮這則罷!” 云安聞言,拍拍梅月的手臂:“人都還未見呢,我憂慮也無益,何必自尋煩惱,左右有你姑爺。”男人什么時候使,這中時候本就該他出馬做調和粘合的那劑良藥,不是因為宋辰,宋家又與她何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