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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發車去接安meimei了嗎?”鳳姐方坐下歇口氣兒,就問平兒。 平兒笑道:“奶奶問的是第二遍了,已接去了。派了四個婆子、四個小丫頭子壓車,另有四個隨車的把式,這都比得上跟你出門的人了——奶奶可放心了罷?知道的說奶奶疼meimei,不知道還以為安姑娘是奶奶的親女兒呢!” “我不過白問一句,就招出你這些酸話來!”鳳姐笑罵道。 “那奶奶如何對安姑娘這樣著緊,往常我見你待寶二爺也沒這樣的。” “你又作怪!滿口‘你’‘我’起來!”鳳姐笑道:“你往常也算細心周到,怎么這件事上糊涂了?” 平兒想想,笑問:“難道是因咱們太太要把安姑娘給族里的少爺?也是,日后安姑娘就是奶奶娘家的族兄弟媳婦了。” 鳳姐自然明白她說的“咱們太太”指的是嬸娘,因笑道:“不止是這個。你想想那日花廳后面那座小抱廈里的擺設布置,一色的白兔皮兒,是不是與安姐兒平明樓起居屋子里很像?我問過松嫂子,那是嬸娘如今理事的地方兒——嬸娘什么時候用過兔皮,這若不是安姐兒孝敬的才怪呢!” “她孝敬的,不僅用了,還喜歡成那樣,日常在的地方都鋪設上了。好丫頭,你琢磨琢磨,嬸娘真疼安姐兒!”鳳姐擺弄著指甲笑道:“我與陽姐兒差得歲數大了些,姐妹間淡淡的……我以后倚仗娘家,說不得就是倚仗安姐兒呢!” 平兒用帕子捂著嘴直笑:“奶奶想著的,我是再不能。若我有一百個心眼子,奶奶就有一萬個!” 主仆倆都合不住,對著笑起來。 笑還未歇,外面順兒回稟說:“太太叫奶奶上去。” 鳳姐頓時不笑了。 第45章 還國庫欠銀 鳳姐卻為何不笑了? 她分明一貫唯王夫人馬首是瞻, 除了賈母,就只奉承王夫人最盡心盡力了。 可如今為何作出這番行止。實在是這一個年節王熙鳳經過的驚嚇比長到這么大都多,一時還嘆“塵埃落定”, 一時又是“驚濤乍起”。本以為“柳暗花明”, 誰知是“山窮水盡”。太太這一通拳腳打出去,全都疼到自家身上:散的那些個家底叫王熙鳳rou跳心疼,賠進去幾家子顏面尊嚴卻令賈璉都羞于出門。 王夫人畢竟是她嫡親的姑姑, 娘兒們這些年都親親熱熱的, 況且最近事情多,王熙鳳一個進門不足一年的小媳婦已經趕鴨子上架匆忙接過了管家事體, 里外上下都要顧到,一日里少說也要往正房里跑七八回。是以鳳姐也不推脫,更不敢耽誤,帶著平兒趕忙上去了——玉釧兒打起門簾,悄悄向鳳姐搖搖頭,鳳姐心下一沉, 進去果然看見王夫人又跪經念佛呢,邊念邊掉眼淚。 十日前, 王熙鳳還勸呢,如今情知勸了不中用, 也不提了,只肅容近前去扶她起來。 王夫人用帕子壓壓臉頰,抓著熙鳳的手就問:“舅老爺可有信了?” 鳳姐心道果然問這個, 也只好搖頭。 停了一會,王夫人又顫巍巍的說道:“你去問問舅太太,帶上你安meimei一起。” 聽她這話,鳳姐吃一驚, 忙勸:“太太且再等一等,舅太太先已進宮探候過大meimei,但太后仍不肯接見,這事暫且僵住了。” 太后將元春指配給北靜王太突然,且又是內宮的事,剛復事的前朝官員們一時沒反應過來。不只百官們,就連當今起先也沒往深處去想,只當是個宮女晉身的女官,還是皇后告訴了,圣人也頭疼起來。 只不過如今時局紛雜,皇帝方露出國本之意,朝臣們多將心神放在這件大事上。更兼這立太子、帝祚將更之際,正是北靜王這等異姓王爺最是受圣上和內閣忌諱防備的時候。北靜王水溶尤甚,圣上雖指甄氏女、六皇子的表妹給他為王妃,但圣上一體兩意,指婚對北靜王安撫示恩的同時,仍借給甄老太妃‘帶喜’的由頭令欽天監選了個十分倉促的吉日,可見帝心忌憚。一是以此向朝臣們釋放信號,二是不肯給四大異姓王舊日擁躉以北靜王大婚為機會重又聚攏聯結起來。 圣意如此,所以王子騰為首的這些姻戚老親求此事的恩典才會如此困難。 正因除了太子的妾有嬪、才人、選侍等誥封冠服,其余皇子王爺何時有過這等榮耀。就連四皇子,也是因北靜王妃出身卓佳,襯出四皇子妃母家的舊事來,皇后才會特意擇選淑女降下恩典給他,是為了顯示皇帝在四、六兩位殿下身上一碗水端平的態度。饒是如此,也在朝中引起軒然大波來,有人猜測圣人是否屬意四殿下,大臣們的折子如雪花一般。 給寸功未立的妾室恩典已是難得一見,可一不可再,況且這次還是異姓王的妾室。當今頭疼吶,偏偏這爛攤子到底是落在他身上,耿太后難得堅持一回,皇后去勸都無用,太后說的亦有理,雖是她未曾慮全了,但一國太后的口諭豈能收回呢。 圣上也明白王子騰的不得已,倘若王子騰此時罷休退后,不僅賈家、王家幾家的女兒沒了前程,就連王子騰這些在朝的官員都無顏面立足。 北靜王水溶也上表請罪。 此事要解決也容易,只需給賈元春一份如同吳小姐的恩典便罷了。可難也難在此處,皇帝不愿意給異姓王如同四皇子的恩典。北靜王祖上功最高,擁躉眾多,若是北靜王是個扶不起的阿斗還罷了,偏他年紀輕輕就傳出個“賢王”的名號,當今便更不肯將這特殊的恩典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