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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王夫人素知王子騰打定了主意的事是再不肯聽勸更改的,她捂著胸口躺了整晌,突然坐起來問:“老爺現(xiàn)在在哪里?去請老爺來,我有話要同老爺商量。” 一時(shí)彩云進(jìn)來,囁嚅道:“老爺在趙姨奶奶屋里,說天晚已安歇了,有事明日再來與太太商議。” 王夫人吧嗒一下掉下臉子來,呆坐了一會(huì)子又問:“老太太那里可散了?寶玉呢?今兒我出門,他可來過了?” 彩云就更瑟縮了:“老太太正與薛姨太太打馬吊,寶姑娘、三姑娘等都陪在一處頑。二爺和史大姑娘下晌叫人把花園水潭子的冰面融了個(gè)洞,釣了半日的魚,只還沒盡興,飯后又過去了。” 彩云是麻秸桿兒打狼——兩頭害怕,這會(huì)子嘴里說出的話就沒一句討太太高興的,也只好盡量描補(bǔ):“老太太使人在花園看雪亭里點(diǎn)了一堆火,襲人等也在旁伺候著暖爐手爐的事,也還不會(huì)凍著二爺。” 她話沒說完,已氣的王夫人摔了杯子:“出去!連點(diǎn)子話都傳不好,我要你們做什么用!” 這天半夜,天上洋洋灑灑下起了大雪來,映照的榮國府里晶瑩明亮,守夜的丫頭都悄悄去看,王夫人卻對著窗子留了一宿的眼淚。 次日是祭灶的正日,一大早所有人等都到賈母上院里去,女眷們都陪在賈母身邊,一面說話,一面吩咐下人跑忙諸事,而男人們卻由賈珍賈蓉這長房長子長孫為首進(jìn)行祭灶準(zhǔn)備。這一整日,都在為這一件大事忙碌,直到黃昏入夜送灶神上天才算告一段落。 各府各家亦有祭拜小家之灶的儀式不等,卻無需贅述。只說王夫人一日都魂不守舍,還眼看著穿著草上霜羊皮襖兒的杜云安同家里正經(jīng)的小姐們一齊圍著賈母端坐,更是心如火燒的難受。 周瑞家的伏侍在側(cè),心里亦滿滿嫉妒之情,她來回打量那件骨冬羊的皮襖兒,越知這皮毛珍貴,就越恨恨——她親jiejie家的外甥女瑞云當(dāng)初原有機(jī)會(huì)作璉二奶奶的陪嫁,被這姓杜的小蹄子擠了出去,這才給仁大爺作踐死了,姐夫家原本在二舅老爺府里那樣有體面有根基的一家子,現(xiàn)今竟被仁大奶奶打發(fā)到莊子上去了,各處求告不能。周瑞家的原本仗著她jiejie姐夫在王子騰府上的便利,沒少傳些那邊府里的事告訴王夫人,如今失了臂膀,還叫太太不喜歡——她此類婦人,不思己過,盡會(huì)遷賴旁人,如何能不將杜云安視為眼中釘rou中刺呢。 這主仆倆的打量,別人或許沒注意,但被打量的杜云安卻不會(huì)一點(diǎn)兒不察覺。別說她自己,就是梅月都看到了,因避著人悄悄問:“姑娘可是得罪了那位周嫂子?” 杜云安想起瑞云是周瑞家的外甥女,除此之外,兩人并無交集,因搖頭:“這卻不知了。” 荷月促狹,低聲笑道:“許是周嫂子眼熱姑娘的這件皮襖兒,怎么大過年的,二太太沒賞她件好毛衣裳嗎?” 梅月斜了荷月一眼,摸摸杜云安的手,見暖呼呼的才舒氣:“這原不到穿珍珠毛的時(shí)候呢,咱們太太給送來那么些好皮褂兒,偏姑娘就認(rèn)準(zhǔn)了這件,如何勸都不聽!” 說的正是前些日王子騰府上送來的那兩車東西,各種狐皮、猞猁猻、灰鼠銀鼠皮的好皮褂子有一車,狼皮狐皮的皮褥寢具也有一車,真是色色俱全,應(yīng)有盡有。還打著王子騰的名義,云安看帖兒上是李夫人的字跡,顯然是扯了王子騰的大旗給她作臉呢。 這些皮貨貴重,杜云安并不能安心受用,正巧杜仲使人送來一件羊皮襖兒,杜云安就只著這一件來穿,沒成想也戳了別人的眼睛。 “大姑娘身上的這件珍珠毛褂子雖好,卻穿的早了些,再暖和些時(shí)候才正好呢。”杜云安才同迎春說了兩句話,就聽王夫人跟她說話。 杜云安低頭看一眼身上的褂子,有些膩味,怎么這一日都往她衣服上打轉(zhuǎn)兒,也不知如何得罪這位二太太了,今天看過來的眼神都帶著些刺兒。 眾人都看云安的衣裳。 王夫人對熙鳳就責(zé)問:“怎么年下姑娘們做新衣裳,沒給你云meimei作一身嗎?” 這話把湘云的精神也引了過來,她臉上的神情就收了收,低頭擺弄衣帶不做聲兒。 熙鳳冤得慌,這年節(jié)做新衣裳,家里現(xiàn)住著的所有姑娘都得了,并沒有厚此薄彼。只是這做新衣裳,卻并非所有冬衣都包括在內(nèi)的,比如大毛衣裳,就并非每年都要做新的,有的年景就只是針線房里將各人原有的換個(gè)新里子,再整一□□毛就算新衣了。今年就是如此,家里三位姑娘是重新?lián)Q了時(shí)新花色的錦緞里子,其余客居的姑娘們一并是自己cao辦——林meimei、薛meimei兩個(gè)是財(cái)主,根本不用她cao心,史大meimei也有往年老太太賞下的,也一并叫人翻了新里子,而她也的確沒落下云安了,特特打發(fā)平兒上門去問,若沒有就把自己的兩件給她。誰知平兒回來說有好幾箱子上等的皮貨,還反過來將一條狼皮的好條褥包袱回來,說是安姑娘的哥哥送進(jìn)來的。 “我們都得了的,元日的日后再穿出來。”女孩兒們都幫鳳姐說。 “這是草上霜?”此時(shí)賈母笑問,招手叫云安過去:“可是有兩年沒見過這種等格兒的珍珠毛了。” 姑娘們都不大懂得這話,珍珠毛就是羊羔皮,這草上霜是什么? 杜云安也不懂,倒是薛姨媽奉承道:“我才看出來,老太太的見識(shí)果然我們不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