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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猜仁大爺這是看上了云安。 一屋子女孩兒,白芨寶綠幾個看見杜云安躲避的態度就知她不愿意,暗暗都幫她避開些。瑞香倒樂見其成,而且重又親熱了起來,她那一派的幾個小丫頭也跟著調笑奉承杜云安,惹得杜云安心里厭惡。 這里邊最不同的當屬一個瑞云,這姑娘也和王仁似的不正常,她送荷包給杜仲傳情才多久?這會兒不光對王仁輕言細語、小意溫柔的奉承,對云安還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每每甩臉色看,把不對付都貼腦門上了。其實杜云安何曾招惹過她分毫? “別搭理她!她素來有個病,對著爺兒們就笑臉,對討爺兒們待見的丫頭就惡言惡語。先前白檀jiejie也遭過這罪呢,白檀jiejie那時已經是頭等的丫頭,她一個二等還不是作興了一陣。不過看在她家那位老姨娘的份上,咱們都不理論。”白芨悄悄勸慰杜云安。 “只是你怎么就招了那位仁大爺了?”白芨擔憂:“若不然你回稟太太,進了八月就回家躲些日子罷。那位屬馬蜂的,咱們惹不起。” “我家就在本地,離了太太眼前,他豈不更囂張了。”杜云安一肚子火,越氣反越清醒,她不能家去給哥哥招禍,況且門上最近沒傳信進來,她有些擔心哥哥是不是又出鏢了。 “我也不知哪里得罪了他,要是他再不收斂我就去鳳姑娘屋里躲躲,她那里正忙亂。” 白芨想了想,倒覺是個好主意:“不足一月,鳳姑娘就出閣了。等鳳姑娘嫁了,這仁大爺也該回南邊了,好不好再忍些時日。” “我也已經跟瑞云說過了,不許她胡鬧,叫太太知道了,沒她好果子吃。你這兩月也避著這瘋丫頭些,但別任她欺負了,倘若她再作過了,我就告訴太太。”白芨如今是正房打頭的大丫鬟,年底就要放籍嫁人,眼下雖力求和氣卸差,卻也并不怕得罪人。 八月初一,杜云安腫著一雙眼睛上差,又一夜不曾好睡,眼皮還老跳。 李夫人一見,自己唬了一跳,好氣又好笑,命人拿冰塊和雞蛋輪換著給她滾滾眼睛。 “罷,今兒我這里不用你,你回去歇一覺。下晌去花園里散淡散淡,或找你頑的好會一會,別總悶在這院子里,仔細悶出病來。” 杜云安謝過,心里也想去找銀線,托她爹到自家看看。 再有,杜云安始終不信王仁是因為自己樣貌才起意,說句不好聽的,幾百上千的家生子里最出挑的都收羅在這正院,就連粗使的小丫頭也不乏動人之處,杜云安在里頭實在稱不上最惹眼的那個——她才開始發育,身材與門板相仿,臉上的嬰肥猶在,怎么看都比不上白芨、瑞香幾個嫵媚可人。 小姑娘斷定王仁不懷好意,別有他圖。銀線的姨媽混在上夜隊伍里,那里面的婆子耳目最靈通,杜云安早有意向她姨媽打聽。只不過這些人日夜顛倒,每日只有黃昏前的時間有空走動,總沒個好時機。 杜云安從后角門出去,一徑往針線房去,不巧銀線正忙得脫不開,聽她問起自家姨媽,銀線就笑:“她老人家昨兒不該班,今晚上當差,她在家里無趣,一早就進來了,這會子正在垂花門右邊的倒座里呢。” “人家二門上正當值,誰有功夫招呼她來,這不,方才到我這里轉了一遭兒,我也忙著……可巧你來了,你且替我陪陪她去,省的她閑不住去別處亂逛,再惹出事來。” 說著就叫小丫頭進來送杜云安過去:“把她送到你老姑奶跟前去。” 那小丫頭笑嘻嘻的來牽云安的手:“好jiejie,我叫茉線,是銀線jiejie的表甥女兒……”親戚子弟進來當差,就得按主子和管事分的等來稱呼,不然這里面家生子多連著親,若論起輩分來,豈不亂套。 杜云安被她拉走,一腦子亂麻:什么jiejie的表外甥女。 只一見銀線那位姨媽,杜云安就什么都忘了。 只因這姨媽那雙鷹鉤子眼睛極厲害,嘴也利索:“聽多了你的事,沒成想這么俊,竟有些像咱們太太的品格兒。” 云安心頭一跳,閑談幾句才問:“mama當差多久了?” “快二十年啦,說起來我還見過你親娘,只是那時候我還在這地方看門,她極少出正院,沒得著機會相交。” “mama原本在二門當差?” “那可不,當了有七八年呢,管事奶奶們說我厲害,鎮得住小人,這才把我調去值夜……這上夜是個好差,月錢多賞賜多,閑磕牙的時間也多,就一樣不好,見不著旁人!除了那些個老姊妹,新進來的我都不大熟。” 云安耐著性子,笑道:“這就是mama的能為了,雖不熟卻都知道哪些人進來哪些人出去,一并連我們不知道的事也瞞不過您。” 說著就從腰上解下個小巧的葫蘆來:“這是紹興酒,隨老爺的船帶來幾十壇,我們院里得太太賞下一壇來,眾人分了。我還不會吃酒呢,送給mama吃罷。” 銀線的姨媽瞧那小葫蘆,小小巧巧,頂多二三兩的量,現在又離上差的時辰還遠,也不怕吃醉了誤事。 這府里上下,不拘男人女人,少有不愛這口的。云安帶來的又是上等黃酒,這mama才對著葫蘆嘴兒嘬了兩口,就喜得要引云安為忘年知己了。 “……你娘那時候放出去,唉喲,真真是有排場吶,足足三四個紅漆大箱。老爺和太太覺得虧待了她,賞賜了好些好東西,那就是個財主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