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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須臾間就有小幺兒回稟:“jiejie們說是正經東西,只叫查查這紙的來歷。” 婆子忙給裝起來,兩個荷包也只打開看了下,見一包是銀角子,一包是些戒指錁子之類的小物件,也沒倒出來翻撿,俱按方才那樣放好。 另一包東西,掌事婆子一看那石榴團花紋的包袱皮,就知道必然是太太新賞的,暗道這小丫頭片子果然得看重,連開都未開,一面躬身哈腰跟兩人說拜年話,一面吩咐兩個小幺兒捧著包袱送杜云安去外頭門房。 待人走后,一個婆子才道:“怪道都說這讀書多的女人古怪,果然不假!太太賞的料子首飾不往家拿,倒帶了一包袱這沒用的勞什子。” “呸!你懂個屁!這杜丫頭才當差就得了上頭的意,就因為人家能寫會算有本事!”掌事婆子信誓旦旦:“叫我說,這丫頭精明著呢,知道太太愛她什么,這是牟足勁兒討太太喜歡呢!” 就有人問方才那跑腿的小幺:“紙上寫的什么?” 小幺兒撓頭:“執事房的jiejie說抄的大概是什么經史子集,反正不是那些歪派的。”其實方才內執事房的那幾位都說看不大懂,只斷定不是西廂、琵琶傳之類的就丟開手,小幺兒心想果然是這位云安jiejie更有學問些。 掌事婆子就撫掌點頭:“果真是正經讀過書的,這可了不得。日后咱們得再客氣些才是。” 二門上諸人都稱是,還有人指著針線房的方向羨慕說:“你們看那邊的銀線丫頭,跟著杜姑娘學了字,又學會了打算盤,日后必然是個管事媳婦了,還帶挈的她兄弟也出息了,如今在庫房很得用哩。”在這起子長舌頭老婆嘴里,方才還是杜丫頭,轉眼就成杜姑娘了。 “阿彌陀佛,這是拜對了山頭……” …… 西角門,正好銀線的爹當班,見了二門的幺兒,連包袱都沒讓散,就連聲叫人去請杜仲。 “你家的車就停在咱們這邊的墻根哩。”這面相憨實的中年漢子話音未落,杜仲已進來門房。 “多謝大叔照拂才是,回回來了都行方便。”杜仲身量又拔出一截,腰身直挺,面容謙和,越發顯得長身玉立。 小兄妹倆旬月不見,兩廂想的厲害,杜云安眼中一酸,差點掉下淚來。 壓下更咽,杜仲接過包袱,再三請要送他們出去的銀線她爹留步,這才一前一后的離開王府。 王子騰府邸西側墻根處,一頭大青騾拉著輛綠帷子小車悄悄等在原地。 “這是咱們家自己的騾車,”杜仲扶著meimei上去,笑道:“專給你用。”等日后安安出來了,好讓她坐車去各處游逛游逛。 杜仲覺得meimei在莊子上窩了十來年,轉眼又進了這比莊子還逼仄的四方宅院,實在忒憋悶委屈了她。 “虎子!” 杜云安一掀布簾子,碩大的黑狗腦袋就拱進她懷里,可把小姑娘高興壞了——這幾個月,哥哥好歹還見過幾回面,但這條大狗卻一次也見不得,杜云安那是想得不得了,還成日里擔心虎子把她給忘了。 杜仲斜眼看車里兩個已經摟作一團,親香個沒完,不由得齜牙:這蠢狗,怕是成了精了! “快坐好,咱們家去再說。”杜仲吃味,遂端起長兄的范兒教導里頭兩個。 見虎子忘了哥的杜云安摟著毛絨絨的狗頭,一人一狗都吐舌頭,當下乖乖的坐好。 杜家的騾車剛轉出王府正門,迎面遠遠行來一大隊車馬,浩浩蕩蕩不見其尾。 杜仲急忙趕著騾車避到一側,隨即身旁跑過兩匹快馬,有兩個長隨模樣的人滾鞍下馬,大聲通傳:“仁大爺到了!仁大爺到了!” 卻是王家長房長子王仁進京來了。 仁大爺?王仁?杜仲心內一轉,就想起這位是誰了,又算算日子,這位仁大爺是送他meimei出閣的罷。 望了下那滿車滿箱的人馬,杜仲不羨其富貴只心頭發澀:人家做哥哥的送妹子十里紅妝出閣,自己卻叫meimei低聲下氣的被人差遣。 他微一出神,就見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公子騎在高頭大馬上,意氣風發的當先過來。 這位公子頭戴紫金冠,腰纏百寶玉帶,一身朱紅織金圓領袍,被六月的陽光一照,亮閃閃的直晃人眼睛。 王仁被眾星捧月般簇擁在前,左顧右盼,好不得意,心道這步棋果然走對了,上輩子他緊趕慢趕卻仍被嬸娘嫌棄鬼月登門,這回他不僅沒著急啟程,還特意等了二叔幾日——朝廷大臣的船轎車馬當真快的很,趕在六月末就進京了不說,還能借著這股子東風,叫他那位好嬸母再也不能冷待他。 …… 卻說此王仁已非彼時王仁,他雖不若杜云安異世之魂,但也有件了不得的奇遇: 去年冬至節,王仁與一眾狐朋狗友攜妓游湖,誰知胡鬧太過,竟翻下船去,差點被秦淮河冰冷的河水淹死。許是他在閻王殿前走了一遭的緣故,又或許因為他前世亦是被活活溺死的,總之,這王仁得了個天降的奇緣,昏迷時竟然夢見日后種種——有上京送嫁、有王子騰身死、有王家敗落自己困窘、有賣甥女巧姐換錢,還有被地痞強人奪財溺亡…… 既知后事,自己下場又如此悲慘,王仁自然不肯坐以待斃,因而暗地里謀劃良多。只不過他到底只是個不學無術的敗家子,夢見的事情也是上輩子親身經歷的,除了好些無用的吃喝玩樂,那幾件大事卻都無關大局——這王仁抓耳撓腮大半年,也沒靠那點先知先覺,想到叫自己出人頭地、力挽狂瀾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