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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是為了老爺罷,老爺奉命去嶺南辦差,仁哥許是等老爺的回船,想一路進京。” 李夫人端起茶盅,忽的冷笑。一面吹茶一面漫不經心地說:“什么兼祧兩房,他是做夢!待鳳兒事了,我管叫他哪來回哪去,以為討好老爺有用,老爺可比誰都明白!” “當我不知道大房與王若毓私底下嘀嘀咕咕呢……可笑大房,還當那王若毓是個好的!其實哪個有她弄鬼的厲害!”李夫人嗤笑。 王若毓為什么要做成這門親事,難不成真是為了鳳哥兒這內侄女好?笑話,不過是恐怕王家把鳳哥兒也送進宮去,叫她女兒失了老爺這個倚仗!比出身,鳳哥是大房嫡女,還養在位高權重的叔叔家里;比錢財,如今的榮國府除了托祖宗的蔭還有旁的嗎;比樣貌才干,鳳哥兒也不比賈元春差,就一個不通文墨算甚,會說話有眼色比什么都強……這樁樁件件,在王若毓看來可不就是個心腹大患么。李夫人知道王子騰老謀深算,他不愿王家直接介入皇家后宮,但又需要扶持個勢力以圖將來,是以才順了王若毓的意,也好安外甥女賈元春的心。 “誒太太,不好直呼大姑奶奶的姓名。” “自己家里怕什么。”李夫人撇著茶沫,神色不明:“如今朝廷局勢不明,老爺躲出去倒好,但咱們家那大姑奶奶還做夢似的認準老爺一力為她的女兒吶,也是個蠢物。若是老爺真疼外甥女,哪兒會因他自己舉棋不定就耽誤女孩兒的花期,把親外甥女弄去做奴才?這種荒唐事也只有咱們家這心狠的老爺才做得出。” 今上漸老,原本最得寵最正統的嫡子十幾年前壞了事,如今子壯父弱,偏幾位皇子勢均力敵,于是朝臣們紛紛站隊。王子騰身兼京營節度使,手握兵權,可左右京城門戶——正因他的位子太過緊要,是以各皇子都不敢明著拉攏,唯恐背上謀逆嫌疑,可臺面下的試探籠絡卻從來沒停過。 王子騰深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最終自然要站隊謀個從龍之功,只是他生性謹慎,不肯輕易下注。賈元春不過是他探路的石子罷了,還是個因為各派爭斗愈烈而閑置的小卒——在各位王爺都要出手把人撈回去做個側妃貴妾的時候,王子騰神來一筆,把親外甥女舉薦到太后宮中做奴才去了,美其名曰是女官。 “這些個內侄外甥,老爺是一個都不疼。”李夫人垂著眼:“惟有親生的陽姐兒,他有二分真心。也怪我無能,非但自己不能生個一男半女,連給老爺挑的女人,也都沒個哥兒。可憐老爺這等雄才,倒落了個無子絕戶的下場。” 這話唬的大嬤嬤“霍”地站起來捂她嘴。 李夫人意興闌珊,大嬤嬤便轉了話頭:“先不忙說這些。我心度著天暖后我這把老骨頭都好了,咱們家大爺也沒大礙了罷?” 說的是李夫人娘家兄弟。這大嬤嬤原是李夫人祖母調理出來的人,除了自己奶大的姐兒,最疼的就是李家那根傳宗接代的獨苗兒。 李夫人不敢把兄弟病的越來越重的實情告訴她,只說:“我請了京中幾位圣手,外還有老爺在閩越之地尋摸的,有這些個好大夫,他的病已然好了不少。只不過你也知道他出娘胎就弱,得徐徐養個一年半載才行。” “唉!壽大爺現也沒個子嗣!”大嬤嬤嘆道:“依我說,既然大奶奶不好生養,索性給抬個身強力壯的莊戶丫頭。待他病好了,子嗣才是最要緊的一等大事……”她心說,都是老爺年輕胡鬧不休德行,才害的子孫凋零,叫老太太死的時候還記掛。如今他這一雙兒女俱都子嗣艱難,皆是先天有損的緣故。 李夫人藏著心事,便答應著敷衍。 ———— 次日,王熙鳳正陪在正房說笑,李夫人忽然笑道:“這幾日天好,前兒賈家又送來那些好東西,我琢磨著,只使人回禮倒顯得簡薄,不如親自去親戚家走一走,也去拜見拜見他家老太太。賈老太君平日疼你,你雖去不得,倒可使喚個貼身的丫頭去給老人家磕頭請安。” 王熙鳳紅了臉,但還是問:“太太幾時過去,我打發……”說著打量一遍丫頭們:“平兒、樂兒隨侍太太過去。”沒被點著的喜兒低下頭,悄悄攥緊帕子。 “已送去了帖兒,明日就去。”李夫人辦事爽利,直說道:“也是先前事多,你爹娘又送信來說已和那邊商量好,所以這量房子備家具的事情說給我的時候都已了了。只不過你是我養大的,我的梯己里自然也有給你的東西,那里頭有一整套紫檀家具,還另有兩個楠木妝箱。這些笨重東西得先布置進那邊,是以我前去拜會老太君還有一重意思,是去看看你日后屋子的布置。” 王熙鳳又感激又不免慶幸:先前太太可沒提過她準備的梯己陪送,顯然那時已生了芥蒂,現在重新親近起來太太才說了…… 當夜,李夫人查看要帶去榮國府的禮單,一邊吩咐:“明兒瑞云白檀跟著我,瑞香白芨看家,下剩的婆子丫頭你們看著使吧。”下頭的兩個陪房媳婦忙答應下來,分派人跟車服侍。 李夫人像是想起來什么似的,又說:“再帶上針線房的云安,她腦子靈記性好,我們看看鳳哥兒日后住處少些什么,好叫她來記,回來一并叫她寫出來是正理兒。” “你們去送幾件好釵環給她,就說我的話:叫她不許素淡了,只管妝扮起來。我正要用她們去撐場面擺闊氣。”說的下頭人都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