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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丈開外停車下馬的地方更是混亂的很,有人兩腿走著來,有人騎驢,還有坐牛車的。杜仲把馬車遠遠停在路口開外,以免扎眼,他卻坐不住,捋著馬鬃看著王家后門。 巳正,已清靜了個把時辰的門口又熱鬧起來,不斷有人從里頭出來,等在墻根避風處的各家家人一窩蜂的圍上來打聽情形。 這些是落選回家的,大多都垂頭喪氣,不愿搭理諸人,但有些卻還帶著些微喜氣。 杜仲靠近聽了幾耳朵,卻原來是被記下了名字,還有機會得差事的。 杜云安正在里面的一座小院落等二回的選人,幾個管家媳婦打扮的女人在前頭道:“都站好了,這是什么地方,那么多話回家說去!” “別以為就一定中了,先前落了的那大半里頭還有幾個記了名字,日后短了人手還能再進來,你們可沒這好處!”其中一個說:“管家的爺兒們哪有閑工夫跟我們似的一個個挑,這回出去的連個記名都撈不著。” 話音剛落,兩個穿綢緞衣服的中年男人就進院門來,前后還有小廝簇擁,排場不小。 其中一個彌勒佛似的笑瞇瞇的說:“這次留了這么多,得有三十個吧?” 先前說話的媳婦笑盈盈的回說:“三十九個,有好幾個出挑的呢,今次倒不比買回來的差。” 王家買人自是千挑萬選,往年里大多模樣好過家生的。 這笑彌勒就揚聲道:“我是管事柏通,十歲以下的站東邊,十歲以上十三以下的站中間,十三以上的站西邊。十六歲以上的可以回家去了。” 其實這隊已經站好了的,就是按歲數分的堆,只不過分了四撥,當間那堆正是年紀最大、打扮的也最鮮妍的一些,這會兒聽到柏通的話,有的女孩兒已經急的眼眶都紅了。 “這里有十一個呢,一個都不要?”管事媳婦趕忙說:“前頭這倆可是少有的俊!” 柏通睨了她一眼:“歲數忒大了,用不了二年就又該放出去,廢這功夫作甚。” 幾個管事媳婦湊近了低聲說:“鳳姑娘屋里正經還少一個人的窩兒,眼看幾月就得出門子,這窩兒總得補上罷?” 那柏通一張笑臉不變,嘴角卻只挑起來一邊:“鳳姑娘是什么脾氣,倒叫你們做她的主了?” 管事媳婦一聽,登時不敢再勸,沉下臉攆那些超了年歲的:“都走罷!” 當間一個穿粉襖子、綠掐牙背心的美貌女孩兒邊跺腳邊委屈的叫其中一個媳婦:“姨媽!……” 那管事媳婦狠瞪她一下:“胡謅什么,快走快走!” 柏通瞇著眼睛不說話,身邊那個自進來就木著臉的管家接過簿子:“開始罷。” 任德宣點一個名字,被點的丫頭就按方才媳婦們交代的,把自己的出處、爹娘、才干說一遍,從歲數最小的開始。 間或柏通笑瞇瞇的問幾句,他面容可親,比旁邊干瘦冷漠的任德宣好的多,有的被留下的丫頭就朝他露出感激之色。 杜云安用心聽著看著,就見有幾個顯然不那么好的,任德宣還未說話,柏通就搶先問兩句,給留下了。 任德宣老神在在,并不唱反調,拿著朱筆在簿子上畫個圈留了。 “杜云安。” 這名字在一眾紅兒翠兒,花兒朵兒的小名里頭可算別致,院里的人又看過來, 杜云安上前,垂眼福了一福:“杜云安,李甲莊人,父為杜棟……” 柏通上下端量:“會些什么?歲數半大不小,學活計晚了些。” 云安方才已說自己會針線,情知他有意為難。 若換做另個沒出過莊子十來歲的女孩兒,被管事這樣否認的一問,許是就慌了,像先前那幾個漲紅臉說話吞吐的,都給劃叉去了名兒。 “會針線繡活,灶上的手藝也學過些。”杜云安回道。 “哦?那倒能干。”柏通似笑非笑,隨即向其他人一同說:“都得說實話,可別豬油蒙心,吹些本事,日后查出來連你們老子娘都受帶累!” 杜云安面上不改,倒是另一頭已過了的一個小丫頭兀的哭起來,柏通眉毛都立起來,立時叫兩個小廝把那丫頭壓出去,后面發落。 柏通瀉了通火,情知算盤落空了,有些不悅,但也并不算多擱在心上——李甲莊莊頭送的孝敬錢沒多到那份上,多攔了兩句已是盡過心了。 遂擺擺手道:“那就去大廚房做些清洗碗盤的輕省活罷。” 這時任德宣卻說話了:“針線房里有三個空缺,下頭人的春衣還欠了小半……” 柏通看他一眼,倒也從善如流,點頭應允,忽又笑:“針線房春衣還未交齊,緊跟著又是闔府上下的夏衣,活計重啊!管事金修家的是二門里頭一個厲害的,最恨偷懶耍滑,你可得用心當差。” 話說的像是關懷杜云安,暗地里卻是和任德宣打機鋒。 杜云安福身退到一旁,不多時,這二十多個人就挑完了,仍舊落了一半,只余十三個。 兩個管家謄寫下名單,各按了手印往總管房交差不提。他們一走,幾個管事媳婦就抱怨開了:“呸,這柏老狗,真不是東西!鳳姑娘跟前現成的肥缺,不知道他收了多少好處,要薦誰家的享福去呢!” 轉臉兒倒是對留下來的這些丫頭和顏悅色的:“家里人還在外頭等著罷?給你們半個時辰,快去說個話,取了包袱,一會子仍舊回這院里來,咱們帶你們去各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