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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眼鏡】:明末清初葉夢珠《閱世編》卷七《食貨六》記載:“眼鏡,余幼年偶見高年者用之,亦不知其價,后聞制自西洋者最佳,每副值銀四五兩,以玻璃為質,象皮為干,非大有力者不能致也……唯西洋有一種質厚于皮,能使近視者秋毫皆晰,每副尚值銀價二兩,若遠視而年高者帶之則反不明。” 【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明代詩人曹學佺的著名對聯。 第3章 天降橫財 杜云安小心的合上紅木匣子,長長地吁出一口氣,只覺滿腹疑惑如一團亂麻那般沒個頭緒。 坐炕沿上出了半日的神,杜云安覺得這里盡是蹊蹺,還得請哥哥來商議。 “哥哥,你睡了沒?” 杜仲霍地從炕上坐起來,趿拉著鞋開門:“怎的了?是老鼠進了屋子?別怕,有哥呢!” 開門卻見他妹子還是白日穿戴,一雙眼睛熬得泛紅,顯然還沒睡呢。 “哥你穿暖和些,有些事兒……”杜云安已把堂屋的燭臺點亮。 杜仲應了一聲,草草穿上外襖,從炕柜的抽屜里取出塊核桃大小的舊表來一看,果然已快四更天了。 劍眉皺起,顯得有些兇。杜仲最見不得meimei做這傷身多思的事情,只是還未來得及說,就見云安搬著幾個木匣子放在八仙桌上,趕緊上前幫忙。 有杜仲在,索性把兩口樟木箱都搬到堂屋,攤開來放著。 “哥哥你看,”云安指著箱中鮮艷的料子:“蜀錦、潞綢,還有上好的雪綾。紅木匣子里頭是一整套金頭面,還嵌了珠子……”這是個丫鬟能有的私房? 燭火下,杜仲半邊臉藏在陰影中,唇緊抿著,須臾才道:“許是積年攢下的,或是……那位王老爺賞賜。”這話對meimei實有些難以出口,杜仲不自覺就回想起幼時街坊的小孩沖他扔石子罵野種的情景。 兒時的杜仲過的并不好。那時杜家還在京城居住,四鄰多是尋常百姓,看不起云氏這沒花轎沒拜堂的妖嬈婦人,還有傳言說云氏水性楊花什么的。 常被鄰家孩童欺負的抹眼淚的小杜仲,記憶中最深的一幕就是當他又哭著往家跑時,一扭臉瞥到了墻跟槐樹后默默站立的父親。小小的娃兒委屈到不能言語,不明白為什么父親明明看到別人推攘自己卻不出來,更不明白對視之后那人怎能就那么轉身走了呢? 只是很快,他連這個沉默高大的身影也失去了,母親帶他搬了家,后來就把最好的禮物送到他身邊了——他有了個特別特別好的meimei。長大后,杜仲記憶里的有父親的畫面很少,卻始終沒忘記那個低頭離開的背影。 “哥?” “沒事,安安。”杜仲早已釋懷,他從不覺母親有錯,只是meimei年少,給她解釋通房什么的實在太難為當哥哥的了。 杜仲換了種說辭:“安安,李夫人出身蘇湖,祖上是大鹽商起家,財大氣粗也不奇怪。” 杜云安什么不懂?對著親哥也不覺生母的出身有什么好避忌的,當下道:“李夫人斷不可能,只這大紅的蜀錦,哪家主母肯給妾室?那位王子騰老爺,若是對娘有這份用心,斷不會把娘當做個物件似的……況且相比起來,這些又都不算什么了,哥哥只看這個香樟木扁匣里的,才真要命!”蜀錦還有可能是自家置辦的,這匣子里的東西卻斷不是。 那邊杜仲端著茶碗的手一頓:“誰在你耳邊嚼舌根子了?難怪你往日還有兩個一起的玩伴,最近都不見有人來串門子。”杜仲臉沉下來,他最怕叫meimei受委屈,兒時夢中最想要的父親是什么樣,他就努力長成什么樣,只盼能遮風擋雨,叫安安一直如名字那樣平安順心。 如今為了身契要去伺候人,已是憋屈非常,難不成在家里的時候還叫安安受侮——那些排擠詆毀,歷來傷人不見血。 哥哥總是這樣,杜云安鼻頭微酸。 當下拉拉他的袖子,不叫打岔:“沒人欺侮我,小紅和臘梅長我兩歲,年前已經嫁了,我還送了東西,哥哥忘了?”“你看這里啊!十來張方子,有菜譜、有合香的方兒,還有兩味藥方子!” 尋常富戶家小姐都沒有這等私房。 倒不是說云氏有多少銀錢珠寶,比起有數的金銀來,這些方子才是生錢的寶貝。老話說“窮家手藝富家方”,歷來只有高門大戶有根基陪送閨女秘方,是各家主母們‘仗腰子’的底氣。 “難不成是娘偷偷抄錄的?”杜云安小聲問,她有個不好的猜測:會不會是王子騰發現了娘偷抄主母嫁妝里的配方,才有了那些荒唐的后事? 若果真如此,李夫人知不知道? 杜云安又自己搖頭,看往日情形,李夫人應是不知的,但王子騰心腹的總管必然清楚——云氏出府,按規矩應得查檢箱籠,許是王子騰不想把事情鬧大,特意命人松手放過。 這樣一來,入府當差可就平生波折了:在李甲莊住了這么些年,京中高門大戶的章程她也知道點,像是添人造冊、分配差事的事務最終都要由領管此事的管事報到總管房,由大總管拍板畫押才算數。王子騰位高權重,據聞排查人丁頗為嚴厲,為免因舊事泄露惹出主子之間生出爭端來,總管房很有可能不愿要她。 杜仲翻著那一疊方子,面容沉肅,不知在想什么。 ‘總不至于是王子騰給娘的補償吧?’杜云安胡亂腹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