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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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親熱的喊著名字,柳老夫人準(zhǔn)備將杜若蘭擺在一個什么位置上邊?柳大夫人狐疑的看了柳老夫人一眼,就見她伸出手,指了指柳四夫人旁邊那個位置:“就坐在那里罷。” 左首可是夫人們坐的位置,一個姨娘怎么能坐在那里? 柳家?guī)孜环蛉说傻醚劬α飯A,對面坐著的幾位小姐們也張大了嘴巴瞧著這頭,就見杜姨娘挨著座位慢騰騰的坐了下來,氣喘吁吁的向柳老夫人道謝:“謝過老夫人恩典。” “若蘭,你給柳家開枝散葉,著實(shí)辛苦了你。”柳老夫人臉上的笑容堆出了一朵花來:“這些日子便好好歇著,我讓她們將我那碧紗櫥打掃出來了,這幾個月你就搬到那里邊住著。” 碧紗櫥?明媚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仔細(xì)思考了下,她曾經(jīng)在《紅樓夢》里看到過這個名字,只是未曾得見過,今日聽了很是感興趣,心中想著這也算是得了眼福,總算可以親眼瞧瞧這碧紗櫥的模樣了。 但杜姨娘聽著柳老夫人這般說,大驚失色,用手扶著腰站了起來,吃力的向柳老夫人行了一個禮:“婢妾又如何能讓老夫人如此cao心?還是住到自己院子里去罷。” 柳老夫人笑瞇瞇的望著杜姨娘道:“你不必推辭,你便一直住到這碧紗櫥里頭,等開了春,二月天氣暖和些,你再挪到我這邊東暖閣去,在那里生了孩子以后再回自己院子里去罷。” 聽著柳老夫人這般說,柳大夫人等人總算是松了一口氣,柳老夫人哪里是看重杜姨娘,分明是看重她肚子里頭的孩子!柳元久今年都要滿三十四了,可膝下還只有兩個女兒,沒有傳宗接代的兒子,由不得柳老夫人不擔(dān)心。 “媚丫頭,你先扶了你娘去碧紗櫥那頭,等會再出來和我說會子話。”柳老夫人的話里邊,又很巧妙的隱去了一個“姨”字,但又沒有用“母親”兩個字,這便十分微妙了,明媚心里頭想著,柳老夫人這算是提前透了點(diǎn)口風(fēng),意思是有可能將杜姨娘升為平妻,可也得看她生的是男是女,所以這話只說一半。 扶著杜姨娘,跟著銀花mama往左邊走了幾步,跨過一個小門,明媚就見著了玉瑞堂的后院。里邊看著很是寬闊,東邊栽著數(shù)排梅樹,紅艷艷的開滿了花朵,就像一幅鮮紅的錦緞一般,在金燦燦的陽光照映下,美得奪目。 幾個小丫頭子正在院子里頭打打鬧鬧,銀鈴兒一般的笑聲灑落了一地,見著銀花mama帶著杜姨娘進(jìn)來,幾個人皆趕緊垂手站在那里,一時間院子里頭安安靜靜的一片。 “幾個懶憊的小蹄子,就知道胡鬧!”銀花mama指了指身邊的杜姨娘,很威風(fēng)的發(fā)話:“碧紗櫥整理好了沒有?” “昨日便整理過了。”一個小丫頭子笑嘻嘻的迎了過來,朝著杜姨娘行了一禮:“姨娘辛苦了,快些進(jìn)去歇息一會。”她的眼睛水汪汪的朝杜姨娘身上瞟了一眼,嘴角笑容深深,仿佛很是歡喜。 “七巧,你就會揀好話兒說,做事情可是最最不肯動手的!”銀花mama輕輕啐了她一口:“快些將門去打開!” 明媚瞧著兩人之間的神態(tài)甚是親昵,也不知道她們之間的淵源,只能閉嘴不語,默默的跟著走了進(jìn)去。 進(jìn)了門就見外頭是一個小客廳的模樣,外邊玉瑞堂有的,這里頭基本上也不缺,地上鋪著猩猩紅的氈毯,上邊織的是牡丹花圖樣,客廳的角上有一尊銅獸壺,遍體鎏金,嘴里吐出裊裊白霧。朝左邊一拐就進(jìn)了意見內(nèi)室,外邊是上夜的丫鬟們住的小隔間,里邊是一個大房子,中間擺了一張極為闊大的床,看起來該是柳老夫人的臥室了。 內(nèi)室的一面墻上有一扇門,從那扇門進(jìn)去,又別有洞天,里邊也有一張床,只是這張床后卻有一個隔斷,用十二扇雕花的隔扇門圍了起來,仿佛是一個獨(dú)立的小房子,卻又與外邊的床聯(lián)在了一處。其中有兩扇紗櫥的門是打開的,能瞧見里邊的擺設(shè),在這開啟的兩扇隔扇外側(cè)安著兩扇簾子,有精致的金鉤勾住碧青色的紗幔。 明媚瞧著那隔斷,心中點(diǎn)頭,這該就是那碧紗櫥了,瞧著糊在雕花隔斷上的紗全是青碧色的一片,十分素雅,這“碧紗”就該是從這里得名。她仔細(xì)瞅了瞅,那隔扇的裙板、絳環(huán)上都有各種精細(xì)的雕刻,兩面夾紗,上邊繪制著各種花鳥草蟲,格外精美。 “這便是那碧紗櫥了。”銀花mama將杜姨娘攙扶著從那兩扇打開的門里走進(jìn)去,里邊完全就是一間小小的內(nèi)室,只不過與外邊那張床有想通的地方。明媚瞧著這情形,這才恍然大悟,以前覺得不能理解的話,立刻便明白了。 紅樓里賈寶玉曾說他與林meimei“一床睡覺”,明媚覺得十分不能理解,找遍全書都沒看到哪里有說到兩人睡到一處的描述,可現(xiàn)兒見著這碧紗櫥,頓時有豁然開朗之感。黛玉初進(jìn)賈府,賈母讓人將碧紗櫥騰出來,挪了黛玉進(jìn)去安睡,王嬤嬤與鸚哥陪侍黛玉在碧紗櫥內(nèi),寶玉之乳母李嬤嬤,并大丫鬟名喚襲人者,陪侍在外面大床上,這可不就是一床同睡的情分兒?碧紗櫥與外邊的大床并沒分開! 明媚將杜姨娘攙扶著安頓在椅子上,蹲下來輕輕的撫摸著杜姨娘的膝蓋,細(xì)聲道:“姨娘這下可放心了。” 柳老夫人將杜姨娘安置在這碧紗櫥,一邊是存了防止柳四夫人下黑手的心思,一邊卻也在防著杜姨娘。她已經(jīng)透露出若是杜姨娘生了男孩就將她升為平妻的口風(fēng),若是杜姨娘為了這平妻的身份,不擇手段的從外邊弄個男嬰進(jìn)來,混淆了柳家的血脈,這便是大大的不妙。因此她特地將杜姨娘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監(jiān)視著,這樣便放心了。 明媚一邊安撫著杜姨娘,一邊也贊嘆著柳老夫人的心思縝密,這是要修煉了多長時間才能有這般手段,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沒有錯半點(diǎn),讓人無話可說。 杜姨娘坐在那里微微的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明媚的頭發(fā)道:“我自然是放心了,老夫人是對我好,我只管安心將養(yǎng)身子,到時候也好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慕o你生個弟弟。” 明媚低聲“嗯”了一句,不管杜姨娘是不是真明白柳老夫人的安排,只要她覺得心中舒爽就好。她站起身來朝銀花mama笑了笑:“mama,這邊就都托付給你了。” 銀花mama彎了彎腰:“小姐且放心罷,老奴定然盡心盡力。” 明媚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身走了出去,到了屋子外邊,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剛剛到京城便感覺到了這宅子里邊的暗流洶涌,看來大宅門的日子肯定會要比云州的更精彩些。 跨進(jìn)玉瑞堂,就聽柳老夫人正在那里說話,仿佛是在教訓(xùn)誰一般,那話兒說得又急又快,流水兒一般。她輕手輕腳從旁邊走了過去,想不動聲色的走到那堆小姐們那邊去,誰知柳老夫人眼尖,立刻便發(fā)現(xiàn)了她。 “媚丫頭,你且過來,我還有話要問你。”柳老夫人朝明媚招了招手,惹得柳明珠坐在一旁翻白眼,母親不是說祖母不喜杜姨娘和她生的這個庶女?怎么現(xiàn)兒瞧著祖母卻是喜歡得過了分一些? “我聽銀花mama說你會醫(yī)術(shù)?”柳老夫人盯著明媚看了又看:“起先廣慈大師說你得要行醫(yī)濟(jì)世才能給自己積福,我也就同意讓你父親將你送去紫霞山學(xué)醫(yī),本以為是不讓你辜負(fù)了廣慈大師給你渡劫的辛勞,沒想到你還真學(xué)了些本事。” “明媚不過是學(xué)了些粗淺的醫(yī)術(shù),治治傷風(fēng)頭疼還行,若是再為難些的病癥,也不會治了。”明媚趕緊謙讓,為了防止柳老夫人將她當(dāng)成柳家專屬私人大夫,先打點(diǎn)預(yù)防針再說,這大宅子里頭,能少牽扯到自己身上便是最妙不過的事情。 “原來是這樣。”柳老夫人眼中有一抹失望:“我還真以為你醫(yī)術(shù)高超,能治一些疑難雜癥呢。” “祖母,你別信她說的。此次回京的時候,她給那高太師夫人治病,藥到病除,高老夫人還送了一串紅珊瑚手釧給她呢!”柳明珠在一旁無法克制住心中的嫉妒,見明媚有意隱藏,也不管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大聲說了出來:“她手上戴著的便是。” 柳老夫人瞧了瞧明媚手腕上的那抹鮮紅,嘖嘖稱贊了一聲:“高老夫人果然出手大方,這串手釧兒怕是要價值千金,珠子大小差不多,又顆顆晶瑩剔透,最難得的是這顏色通透,紅得沒有一絲雜質(zhì),看來媚丫頭很是得她的眼緣。” 明媚站在那里不言不語,任憑柳老夫人拉著她的手看了又看,瞥了一眼柳明珠一臉灰敗的表情,心中暗自好笑,原來柳明珠最不喜歡別人夸贊自己醫(yī)術(shù)好,這回為了和自己唱反調(diào),竟然違反她素來的做事風(fēng)格來夸獎自己的醫(yī)術(shù)了。 “單戴著一串紅珊瑚手釧有點(diǎn)單調(diào)了。曼青,去我梳妝柜第一格里把我那紅珊瑚簪子拿出來。”迎著一屋子羨艷的目光,柳老夫人毫不在意的笑著說:“那簪子也是高老夫人那時候給我添妝的,這一套兒給給了媚丫頭,正好配上一套兒。” 明媚尷尬的一笑,這真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剛剛回到柳府,就被這位柳老夫人架著在火上慢慢烤,且不說其余堂姐妹的眼光,單單說那位柳明艷,她的眼光實(shí)在太兇悍了,若是說眼光能能殺人,她早就被那柳明艷殺了千百次,體無完膚的倒在地上了! 說話間,那個叫曼青的丫鬟已經(jīng)拿了紅珊瑚簪子出來了,那枚簪子紅得晶瑩透亮,雕琢成數(shù)朵紅梅,又用白玉雕成幾朵白梅點(diǎn)綴著,簪子頭還有一塊碩大的碧璽,和紅白顏色相映襯,流光溢彩,看得一屋子的人眼饞不已。 “來來來,媚丫頭坐到祖母這邊,祖母幫你簪上!”柳老夫人眉開眼笑的拍了拍座位,那座位是紫檀木鑲嵌白云母的大座椅,還寬余了不少地方,明媚只好迎著眾人妒恨的目光坐了上去,讓柳老夫人把紅珊瑚簪子插在鬢邊。 柳老夫人給明媚插好了簪子,笑著望了望她,心中打定了主意,自己要好好的栽培著這個孫女,看起來該是能給柳府當(dāng)大用的。她生得一副絕世容顏,又進(jìn)退得體舉止得宜,而且還有一手好醫(yī)術(shù),這樣的棋子到哪里找去? 只是她的身份還略微低了些。柳老夫人沉吟著,想起了大著肚子的杜姨娘來,當(dāng)年是她拆散了杜姨娘與柳元久,將杜姨娘從正妻變成了姨娘,可這么些年來,她不僅沒有怨恨自己,還盡心盡力的替自己照顧著兒子,而且更難得的是兒子也一直喜歡她,甚至到了獨(dú)寵專房的地步。 兒子早幾個月便寫了信過來,請求將杜姨娘擢升為平妻,自己一直沒有開口說同意,現(xiàn)兒瞧著這情形,或許是該考慮考慮,即便沒有生兒子,也該晉了杜姨娘的分位,也好讓這個媚丫頭有個嫡出的身份。 柳老夫人抬頭再打量了下明媚,就見她很優(yōu)雅的站在那里,鬢發(fā)間的紅珊瑚簪子與手腕處那抹鮮艷的紅色相互交映,將她的一張臉映襯得格外動人,雙眸就如盈盈秋水,小巧的鼻子,紅潤的嘴唇,無一不讓人著迷。 就這樣定了,柳老夫人暗自下定了決心,不就是升個平妻?那杜姨娘本來還是正妻呢,升個平妻也只是將她的身份歸還一部分給她罷了。 “夫人,英王府喬世子過咱們府里來了!”外邊走進(jìn)來了個管事婆子,行了個禮兒:“喬世子聽說四老爺今日回府,特地送來賀儀,現(xiàn)兒在外院和老太爺、四老爺說話,老爺派人來傳,說世子爺即刻要來玉瑞堂拜望老夫人,請老夫人這邊準(zhǔn)備下。” “什么?景鉉哥哥過府來了?”坐在右首的柳明艷已經(jīng)是按捺不住歡喜:“我去二門那里接景鉉哥哥去!” 看來這喬景鉉還真是吃香,這柳府里頭都有好幾個喜歡他的。原來還以為只有柳明珠一個,可這會子瞧著,又要添上個柳明艷了。明媚站在那里眼皮都沒抬,心里暗暗給喬景鉉又記上一筆:生性風(fēng)流,喜拈花惹草,非良配也! 柳四夫人問柳老夫人:“外男進(jìn)內(nèi)宅,媳婦帶著女兒們回避下罷?” 不等柳老夫人回答,柳明艷便大大咧咧的說:“四嬸,哪有又來了這么多規(guī)矩!景鉉哥哥可不是外男,他從小就跟著祖父念書,慣會在我們院子里玩耍的!”轉(zhuǎn)著眼睛看了看明媚和柳明珠,柳明艷又點(diǎn)點(diǎn)頭:“但是這兩位meimei和景鉉哥哥不認(rèn)識,還是回避下的好。” 這邊柳明珠氣得肺都要炸了,她早就看不慣柳明艷那驕傲的模樣,不由得出言道:“誰不認(rèn)識景鉉哥哥?柳明艷,你莫非是失憶了不成?我可是在京城長到五歲才跟著父親去云州的,而且我中間有幾次回外祖母家里,經(jīng)常跟景鉉哥哥見面的。” 柳明艷氣得拿眼睛瞪著柳明珠道:“你住到五歲便去云州那個窮鄉(xiāng)僻壤了,怎么還好意思如此厚顏說和景鉉哥哥熟?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長得一副什么模樣!” “你一年到頭能見幾次景鉉哥哥,也好意思說自己與景鉉哥哥熟?”柳明珠氣憤憤偏了偏頭,白了柳明艷一眼:“我在外祖母家見景鉉哥哥的次數(shù),保準(zhǔn)比你這輩子見到的次數(shù)還要多!上回景鉉哥哥還去了云州同我一塊兒吃飯呢!” 旁邊幾位柳家小姐素來是被柳明艷欺負(fù)慣了的,大家對她早已不忿,現(xiàn)兒見來了個看起來也很強(qiáng)勢的堂姐妹柳明珠,忍不住都想看柳明艷的笑話,全拿了譏諷的目光在望著柳明艷,讓她只覺得臉皮*辣的,面子堪堪的再也掛不住。 “罷了罷了,艷丫頭你算起來現(xiàn)在是柳府里最大的姑娘,也不知道讓著meimei些!”柳老夫人看著旁邊大夫人根本沒有開口阻攔,一副悠悠閑閑看好戲的樣子,心里就有點(diǎn)生氣:“在我這里都吵吵嚷嚷,還不知道你素日在別處是何等驕縱!” 柳明艷得了祖母這個教訓(xùn),不敢反駁她,只能白了柳明珠一眼,一雙手兒在袖子里頭搓來搓去,心中恨恨不已,更別提有半分道歉的意思。 “老四媳婦,我們柳府詩禮傳家不假,可并非不知變通的。每天都那般繁文縟節(jié),日子過著也甚是無趣,所以我倒覺得這些細(xì)節(jié)就可不拘了,又不是私相授受,這么多人在場,見一個外男又能如何?你只管帶著丫頭們好好坐著便是了!” 明媚的心里輕松了一下,這位柳老夫人,看起來并也不是個一味守著規(guī)矩辦事的糊涂人,看起來這柳府的日子可能不會太糟糕。她隨著丫鬟們引著在柳明珠身邊坐了下來,柳明珠冷冷的哼了一聲,將目光轉(zhuǎn)了過去。 柳老夫人轉(zhuǎn)臉見著柳明艷沒有半分反省的神色,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艷丫頭,不是我說你,上個月便及笄了,算起來是個大人了,再也不是小孩子,可你卻沒有半分溫柔賢淑,哪有個能讓我放心的模樣?你娘是把你驕縱壞了,我看還得到宮里再請個外放的姑姑好好來重新給你上上課!” 那柳明艷被當(dāng)眾掃了臉,眉毛耷拉了下來,倔強(qiáng)的彎著嘴,一副要哭卻極力克制的樣子,旁邊坐著的那幾位姑娘卻一個個面上都有著不太明顯的笑意,看來這位柳明艷在柳府的人際關(guān)系并不怎么好。 明媚再看看那邊坐著的幾位夫人,大夫人雖然臉上看不出喜怒,可是她的手籠上的毛似乎在微微的顫抖——玉瑞堂的廳房封得很嚴(yán)實(shí),是不會漏風(fēng)進(jìn)來的,該是她心中有氣手正抖得慌呢。 正在偷眼打量著各人的表情,就見門口軟簾掀起,先是帶進(jìn)了一些細(xì)細(xì)碎碎的雪花末子,一個穿著銀色錦緞棉袍,豐神俊朗的年輕人跨步走了進(jìn)來,那不是分別了半年的喬景鉉又是誰? 喬景鉉走進(jìn)慶瑞堂,四處環(huán)顧了下,目光掃過明媚的時候,嘴角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然后對著主座上柳老夫人行了一禮:“老太君安好!” 柳老夫人朝他點(diǎn)點(diǎn)頭,指著身旁一張紫檀木座椅道:“世子客氣了!快請上座!” 喬景鉉也不推辭,直接走了過去坐了下來:“我今日正騎馬從御前街經(jīng)過,看到柳府門前停著幾輛馬車,好奇問了下,原來才知竟是柳四老爺回京述職來了。想著今年去云州時三叨擾了幾次,自該送份賀儀過來。” 明媚耳朵里邊聽著喬景鉉這般說,心中卻有些不大同意,她才不相信喬景鉉真是恰巧騎馬路過,怎么會有這么巧的事情,不早一分,也不晚一分,剛剛兒好。分明是早托人打探了自家的船什么時候到京城碼頭,守株待兔的送份賀儀過來罷了。 她微微抬頭瞟望了喬景鉉一眼,見他一張臉就如冠玉一般,心中輕輕哼了一聲,瞧著他一臉實(shí)誠,其實(shí)真是jian詐得很,舌粲蓮花的將這事兒說得如此碰巧……明媚十分不屑,這人真是撒謊不打草稿。 柳老夫人望著喬景鉉,臉上露出了笑容:“喬世子何必如此講究,也不知道在云州的時候我那老四有沒有招待好你!” “柳四老爺幫了不少的忙。”喬景鉉點(diǎn)了點(diǎn)頭:“剛剛在外院和貴府幾位老爺聊了會子,突然想著久未給老太君來請安,故有此一行,想來打擾老太君了。” “喬世子怎么這樣生分了?”柳老夫人堆著一臉的笑:“以前你小的時候,不是天天往我這玉瑞堂跑的,年紀(jì)大了,反而就生疏了!” “老太君身體康健,我也就放心了。”趁人不注意,喬景鉉眼睛又迅速的掃過明媚的臉,還暗地里挑了下眉毛,只可惜明媚卻半分眼色都沒有回他,倒是柳明艷,看著喬景鉉的視線掃了過來,端著一臉?gòu)尚叩哪樱笱劬Τ瘑叹般C眨了又眨。坐在左首的大夫人看到此情此景甚是欣慰,以為喬景鉉是專程來看女兒的,滿心的歡喜。 “這回在云州多虧柳四老爺與夫人幫忙,事情才辦得如此順暢,我也特地為兩位小姐準(zhǔn)備了賀禮。”喬景鉉手一揮,身邊的長隨就捧出了幾個盒子:“那紅色拜盒是送給四夫人的,淺黃色是給大小姐的,淺綠色的是給二小姐的。” 柳明珠根本沒想到喬景鉉會送她禮物,驚喜的睜大了眼睛,明媚卻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喬景鉉這是拉了柳四夫人與柳明珠做幌子在給她送東西呢。 坐在一旁的柳明艷吃了一驚,本以為喬景鉉是來看她的,沒想到走進(jìn)來卻說是給柳家四房來送禮的。想著方才柳明珠與她嗆聲,心中不住的疑惑,莫非這柳明珠真與喬景鉉關(guān)系不比尋常? 嫉妒就如一條蛇般吞噬著柳明艷的心,她那小圓盤兒臉扭曲得變了形狀,一雙眼睛惡狠狠的盯住了柳明珠,而柳明珠卻神氣了起來,故意將頭昂得高高的,一雙眼睛望著那個淺黃色的拜盒,嘴角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來。 柳明艷順著柳明珠的視線看了過去,見著那三只拜盒疊得高高的在那里,心中氣憤不已,委委屈屈的望了一眼喬景鉉,嘴巴一癟,眼圈子便紅了幾分,可究竟還是不敢胡亂出聲,拉著臉坐在那里。 “喬世子真是太客氣了!”柳四夫人叫身邊的金花mama收下幾個拜盒,感嘆著說:“不過是件小事兒,哪值得世子如此記掛著!” 喬景鉉不再提這禮品之事,只是陪著柳老夫人聊天,撿了幾件京城發(fā)生的要緊事情說了下,逗得柳老夫人不住的笑:“竟然還有這事兒,我多久不出去,都沒趕上趟兒!” 見著柳老夫人開心,喬景鉉臉上也顯得很舒暢,只是偶爾就會瞥著往對面小姐們這邊看過來,四位柳夫人瞧著喬景鉉的視線游離,心中都在想著是不是在看自家的女兒,一個個充滿著期待。 說說笑笑的挨過了些時候,喬景鉉實(shí)在覺得沒什么話好說,也不再適合久留了。他站起身來朝柳老夫人抱拳就告辭,屋子里的小姐們都眼巴巴的看著那銀色的身影,心里只希望他能多留一刻,但喬景鉉卻沒有回頭,帶著長隨大步走了出去。 柳老夫人轉(zhuǎn)過臉來看了看金花mama手里那三個拜盒,笑著對柳四夫人說:“這英王府喬世子倒是個客氣人,只不過是幫忙辦了件小事兒罷了,還巴巴的送了禮物過來。”瞧了瞧柳四夫人,柳老夫人繼續(xù)往下說:“老四媳婦,你們舟馬勞頓也怪累的,先帶了丫頭們回院子里去罷,我這里暫時便不用你們來陪了。” 柳四夫人答應(yīng)了一聲站了起來,柳明珠與明媚也跟著站起來,金花mama捧了三個拜盒正準(zhǔn)備跟著出去,柳明珠搶了一步站到她面前,劈手就將那淺黃色的拜盒拿在了手里:“這個我自己拿著,免得磕了碰了的,白白浪費(fèi)景鉉哥哥一片心意。” 金花mama一愣,沒想到柳明珠這般不放心她,臉上有幾分尷尬。明媚瞧著輕輕嘆息了一聲,看得出來這金花mama是柳老夫人身邊得力的老人了,柳明珠卻當(dāng)眾這般落她的臉,豈不是在給柳老夫人難堪? 果然,柳老夫人臉色沉了沉,吩咐金花mama道:“你將拜盒都給了她們娘兒幾個罷,你年紀(jì)大了,一個不仔細(xì)便將這好東西給磕了碰了,沒由得讓人心疼!” 明媚站在那里只覺尷尬,柳老夫人可真是吃不得一點(diǎn)虧的,完全不覺得跟自己的孫女賭氣有什么不妥當(dāng)。柳四夫人聽了柳老夫人的話也知道自己的女兒得罪了婆婆,趕緊笑著賠禮道:“明珠是不想累著mama罷了,母親千萬別與她一般計較。” “哼,我年紀(jì)大了,可心里卻不糊涂!”柳老夫人輕輕哼了一聲:“你快些帶著兩個丫頭去罷,我這里就不勞你陪著了。” 金花mama把那個紅色的拜盒給了柳四夫人,將淺綠色的拜盒交到明媚手里,然后骨篤著嘴巴站回到柳老夫人身邊,一雙眼睛瞇縫著,不住的往柳明珠身上打量。 “老大、老二老三媳婦,你們也帶著丫頭們散了罷,我也乏了,這兒有曼青陪著我說說話就行了。”柳老夫人揮了揮手,端茶,送客,動作行云流水般,一氣呵成。 那大夫人扶著丫鬟的手站了起來,招呼了柳明艷望外面走,二夫人朝柳老夫人施了一禮,細(xì)聲說了句:“兒媳告退。”然后徑自帶著丫鬟走了出去,也不管身后那一群姑娘,看起來許不是她親生的。只有三夫人還湊到柳老夫人面前,笑嘻嘻的不知道說了句什么話兒,柳老夫人微微的笑了起來,柳三夫人那支累絲鳳釵的流蘇在耳邊不住的晃動著,就如在打著秋千一般。 走出玉瑞堂的大門,明媚長長的呼了一口氣,總算是舒服了許多。抄手游廊下站著的兩個丫鬟見她們走了出來,笑嘻嘻的對坐在那里的黎姨娘道:“姨娘,該跟著四夫人回你院子起了。” 黎姨娘穿著一件寶藍(lán)色錦緞襖子,白色的兔毛邊兒,長得面容姣好,只是眉宇間依稀有些幽怨之色。作為姨娘,她不能進(jìn)去給柳老夫人請安問好,只能呆在外邊與丫鬟們在一起等著里邊的吩咐。 開始還有杜姨娘與她一道在外邊坐著,后來杜姨娘被傳了進(jìn)去,黎姨娘心中涌現(xiàn)出一絲絲希望,她可是柳老夫人親自指的姨娘,總歸是要給幾分面子,可是等來等去也不見有人將她喊了去,心中一陣焦躁。 就聽著腳步聲從里邊傳了過來,黎姨娘坐直了身板往門口看,兩個丫鬟掀起門簾,柳四夫人帶著兩位小姐走了出來,黎姨娘心中一陣失落,好歹自己也是老夫人指了去云州的,怎么就沒有想著讓她進(jìn)去請安呢。 明媚瞧著黎姨娘那失望的神色,心中輕輕喟嘆一聲,這種心甘情愿去給人做妾的,也不知道她們究竟是什么心思,像黎姨娘這樣,十八芳華,容貌美艷,完全可以嫁個好人家,可偏要巴巴兒送來做妾,自甘自賤。 京城比云州的氣候要冷,天空中灰蒙蒙的一片,不時有著雪花片片的飛了下來,柳家的院子里到處都是白雪皚皚,就如水晶雕琢的世界一般,走在路上,雪地上留下了數(shù)行清晰的腳印。 從玉瑞堂出來,彎彎曲曲的走了不少腳程,經(jīng)過一個湖泊拐個彎,隱隱便見著長長的一線院墻,領(lǐng)著柳四夫人往前走的那個婆子笑道:“這便是青蓮院了。” 聽著那婆子的口氣,似乎青蓮院就是安頓柳氏四房的院子了,明媚瞧了瞧那院墻,延綿著一直隱沒到遠(yuǎn)方的白色霧氣里,這般瞧著這院子占地面積很大。跟著那婆子走到院子正門那邊,明媚不由得驚嘆了一聲,這可真是典型的園中園了。 從青蓮院正門走進(jìn)去,豁然開朗,里邊極為寬闊,過了前院就見幾道院墻蜿蜒,將這園子又分成了幾個院子。那婆子笑道:“老太爺說懶得費(fèi)心思去另外取名了,就用了云州的院子名稱,這樣也方便些。” 柳四夫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有吱聲,帶著自己的丫鬟婆子徑直去了主院,明媚問了下那婆子沉香閣的地方,帶著幾個大丫鬟徑直往那邊去了。 沉香閣里邊挨著墻也栽了一溜兒梅花,而且也全是紅梅,開得艷麗無儔,和白雪映襯著,給人帶來強(qiáng)烈的視覺沖擊感。明媚瞧著那梅花笑了笑:“看來我這祖母很是喜歡紅色的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