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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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櫻又被惹到,反身指著他的鼻子威脅道:“我的事,你不要在我家亂說?” “你什么事怕我說啊?”蘇正則明知故問。 “哼!”裴櫻冷哼一聲。 “你放心,我知道你現(xiàn)在找了個“首富”男朋友,自然看不上這份工作。不過你舅舅好像還不知道這件事吧,他千方百計討好村長,托我給你安排個工作,你跟你舅舅說找你姑姑借了很多錢,現(xiàn)在有工作你都不去,這好像說不過去吧?” 說得倒是挺在理,可是裴櫻轉念一想,又道:“我沒空,我每周要帶舅舅去市醫(yī)院透析三次。” “沒關系,我每周給你放三天假。你放心,我沒有什么惡意。鉛鋅礦用地規(guī)劃省國土局已經批了,接下來就是土地拆遷補償,現(xiàn)在要對村民們所占土地做些摸底登記工作,想找個本地人負責宣講政策、文字錄入,村里高中學歷的只有你一個,所以村長才安排了你。而且市里也派了專人過來負責,你只需要配合就行。” 裴櫻正要回絕。 蘇正則忙加一句:“每個月給你開兩千五,你看怎么樣?” 鎮(zhèn)上養(yǎng)豬場干一個月不休息也才八百塊,兩千五在水頭鎮(zhèn)已經屬“高薪”,況且,兩千五也夠給舅舅做五次透析了,裴櫻考慮了下,已經動心,遂不再反駁。 翌日。 才下過雨,上牛村馬路兩旁的田野里紫云英瘋狂地生長著,舉目四望,大冬天的,原野竟然一片新綠。馬路邊上有條小河,河里一群水鴨子悠閑地戲著水,兩岸幾棵老槐樹兀自屹立著,路盡頭有個年輕女人背著包拖著一口大行李箱,艱難地走著。 雨后的馬路泥土松軟,且三五步間便是一個大水洼,雨水渾濁,無法預測水洼深度。那女子拖著行李箱,仔細提防著水洼,行李箱的齒輪卻被路面上松軟的泥沙淤積阻塞,轉動失靈。她氣急,用了蠻力拖曳,一不小心拉桿滑出手,箱子直直往前倒。她倉皇挽救,腳下一滑,猛地往后一倒,整個人跌進了水洼。幸好水洼不太深,但整個后背都已經被污水浸沒。 她狼狽地爬起來,甩干手上臟水,小心翼翼地捻出隨身挎包里的紙巾擦了擦,又扶起箱子。 塑膠行李箱倒不至于進水,箱子上卻由于碰撞掛出好大一片擦痕,令她心疼不已。 她把行李箱拎出水洼,氣急敗壞地說:“搞毛線,老娘才托人從香港帶的新秀麗,就被磕成這個鬼樣子。真是人倒霉了,喝涼水都塞牙。欺負老娘朝中無人,把老子發(fā)配到這個鬼地方來。” 這女子叫歐陽菲,是本市人,小康之家。辛苦努力考上了一所二本大學,在北京上海漂泊幾年,離鄉(xiāng)背井,受盡白眼,終于回到本市。去年才考上本市公務員,在規(guī)劃局上班。工作清閑,本人也胸無大志,原想就這么安分守己,混吃等死。誰知,突然來個晴天霹靂,局長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線,突然要把她調到這窮山惡水的上牛村來支援鉛鋅礦工作。 唯一令人慶幸的是,她高中時期曾有個交往甚密的閨蜜曾經跟她提起過水頭鎮(zhèn)牛村,那時她說得天花亂墜,什么夏天漫山遍野的鮮花,河水清澈,魚蝦遍地,冬天皚皚白雪,兔子從洞里跑出來也不怕人。來之前,她就不斷用這個聊以作興。 誰知…… 扯鬼!她確定說的就是眼前這鳥不拉屎的地方? 眼前的小河,河水渾濁;腳下的馬路,說是馬路,跟硬一點的土田沒什么分別,一下雨就泥濘難行,一出太陽,估計又是灰塵遍地;路兩旁的房子,又破又舊,好些土坯房已經搖搖欲墜了,里面居然還住著老人;孩子們更是不講衛(wèi)生,才下過雨的泥土地,她看見有人就趴在地上玩,一旁的大人們竟然見慣不怪。 最關鍵的是,她坐了兩個多小時的盤山公路,到了鎮(zhèn)上,鎮(zhèn)政府同事幫她叫了個三輪車,那車竟然走到一半爆胎了。路上一個人都沒有,那司機也沒辦法,不收她的錢,把她趕下來了。 她拖著這箱子,越走越火大,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發(fā)了一陣脾氣,她還是認命地拉著箱子繼續(xù)往前走。要是不趕緊找個地方換衣服,后背濕淋淋的,生了病那才真叫人欲哭無淚。 走了約莫十分鐘,終于看見一戶人家,歐陽菲簡直要大叫萬歲,她拖著行李歡快地往前奔去。想是靠近住戶,這段馬路被修繕過,鋪著細細的河沙,倒沒碰到水洼泥濘,她走得很順利。 橋頭一所紅磚房門口掛著塊木板,上面用毛筆歪歪斜斜寫了兩個字“商店”。歐陽菲走到商店門口,柜臺前卻沒看見人,透過隔斷的門隱約看見隔壁擺著一桌麻將,旁邊圍著不少人。她猶豫一下,回頭一望,河對岸的住戶門口有名年輕女人正坐在矮板凳上用捻槽在捻什么。她心里盤算著,年輕人應該更好打交道,又哼哧哼哧拖著行李箱往橋上來。 “您好,我想請問一下,村委會往那邊走?” “村委在前面,你沿著這條馬路往上走,會看到一座瓷磚房,那就是村委。”那女子站起來,一邊說,一邊用手示意著大致方向。 歐陽菲卻在看清眼前女子面容后后愣了一下。 裴櫻指路完,仿佛也意識到面前女人神情不對,終于疑惑地把臉轉過來。 到底是歐陽菲先反應過來:“你…裴櫻?” 裴櫻愣了一下。 歐陽菲想了想,此地是上牛村,看來是她沒錯,她肯定地說:“裴櫻,你是裴櫻,我是歐陽菲啊,菲菲,小菲,你不認識我了?” 裴櫻恍然大悟,興奮起來:“小菲?!” 張家土坯房閣樓上擺著一張床,兩面舊式矮柜,其中一面柜子頂蓋開著,雜七雜八的塑料袋堆積在內,裴櫻引歐陽菲洗過澡,便在閣樓內整理著那堆雜物。 歐陽菲坐在床沿,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fā),語氣急切激動: “噯,我不騙你,剛才在路上我還想著你呢,沒想到一下就見到你了,這就是你舅舅家啊?” 二人十年沒見,裴櫻也很高興,笑著說:“你怎么會來這里?” 歐陽菲興奮地打量天窗:“我現(xiàn)在在市規(guī)劃局上班,不知道哪個被門夾了腦袋的家伙,突然把我派到這里來,說是支援鉛鋅礦村民拆遷工作。噯,對了,你們這里有個鉛鋅礦你知道吧?” 裴櫻點點頭:“嗯。”看來蘇正則說市里要派人來,眼前的歐陽菲無疑便是他們的人選。 “領導把我外派到這里,說是要待三個月,我都快煩死了,來之前差點和領導吵起來。沒想到還能遇見你,十年不見,你一點都沒變噯,我都老了。”歐陽菲又回到敘舊的正題上,雙手捧著臉頰做受傷狀。 十年前,歐陽菲就覺得裴櫻生得美,只可惜,那時候學生們太熱衷攀比吹噓。像裴櫻這種成績不好,不打扮不愛出風頭的內向女孩子吸引不了大家的注意。 而歐陽菲,硬被富有遠見的歐父以“省城高中教育質量更好”為由,花光家中積蓄,出了一大筆建校費把她送進省城重點高中。 初來乍到,歐陽菲在本市初中是名列前茅尖子生,到了省重點,藏龍臥虎人才濟濟,排名一下跌到中等偏下,心理落差太大。再加上省城富裕人多,十六七歲的孩子叛逆愛攀比,歐陽菲小康之家,很難融入本地學生圈。 一來二去,兩個班里最沉默寡言的學生竟然成為了閨蜜死黨,那時兩人沒有別的朋友,幾乎每天都形影不離。 裴櫻中途意外退學后,教導處還怕歐陽菲被同學隔離,特意派了幾個成績好的學生每天陪著她,就怕她發(fā)生什么情緒意外。 竟然會在這種情況下重逢,歐陽菲興奮不已,絮絮叨叨懷念著從前的青春生活,裴櫻含笑陪著。 而后,裴櫻帶歐陽菲去見了王萬才,由于鉛鋅礦辦公室宿舍尚未修繕成功,王萬才在村委活動室給歐陽菲安排了一個房間。村委活動室由村民們集資修建,是一棟嶄新的兩層紅磚洋房,房子里面還貼著瓷磚,已是上牛村最好的房子了。 ☆、第17章 那不是個正經人 第二天在水頭鎮(zhèn)人民政府禮堂內召開上牛村鉛鋅礦土地房屋征收工作動員大會。 王萬才領著裴櫻歐陽菲一眾相關人坐著三輪車一起去了鎮(zhèn)政府辦公室。 會前青年干事小田帶領大家與鎮(zhèn)政府負責協(xié)助用地規(guī)劃小組的相關組員見了面,又分發(fā)了相關資料。歐陽菲和裴櫻主要負責對村民宣講相關征收、補償政策,對于征收的水田、林地、旱土由于土地類型不同,補償政策也不同,他們拿到了一大疊資料。為了將來更好地開展工作,田干事要求他們最好能把資料全部給背下來。 九點半,會議終于開始進場。 鎮(zhèn)人民政府大會堂布置得莊嚴肅穆,主席臺后掛著金黃的天鵝絨幕布,上面點綴著巨大的黨徽紅旗,臺前鋪著鮮紅的桌布,桌上整整齊齊擺放著各位領導的名牌鮮花,頂上掛著條嶄新的紅底白字橫幅,上面寫著此次會議的主題。 十點鐘,會議開始。 首先,鎮(zhèn)長就鉛鋅礦的開發(fā)對市、區(qū)到鎮(zhèn)的戰(zhàn)略意義進行了通報。 而后黨委書記對此次征收工作進行了全民部署。 上牛村村委書記王萬才上臺表態(tài)發(fā)言,宣誓全力配合縣、鎮(zhèn)做好此次土地征收工作。 最后是區(qū)黨委書記總結陳詞: “大家一定要認清形勢,服從大局,加強宣傳發(fā)動工作,轉變群眾的發(fā)展觀念,實事求是,維護群眾利益,舉全鎮(zhèn)之力,全力以赴完成此次土地征收工作……” 區(qū)黨委書記慷慨陳詞,臺下諸人皆正經危坐。 這樣的會議,對已經當了一年公務員的歐陽菲來說,家常便飯,早就習以為常。不過還是很配合地跟在座諸位一樣裝成一股全神貫注的樣子。主席臺上一位年輕人卻不識相得很,區(qū)黨委書記講話他竟然哈欠連天,一副漫不經心,沒睡醒的樣子,在坐這么多領導,竟也無人敢提醒他。 歐陽菲早就已經注意到他,從一開始他就一直在玩手機,她看了那人名牌,推推裴櫻:“那個男的不會就是鉛鋅礦的老板吧?” “是啊。”裴櫻見她神色有異:“怎么了?” “沒什么,就跟想象中的鉛鋅礦老板形象差別太大了。”說著自嘲地笑笑,“大概見多了煤老板吧。不過,這男的牌夠大的啊,這么多人,他一個人跑主席臺上打哈欠玩手機!” 身旁深有同感的田干事悶聲笑。 歐陽菲已猜到原由,不由問道:“這男的,長得挺帥的,氣質也還行,當著那么多人打哈欠也沒人敢管,看樣子是個有權有勢的,怎么會跑到這種山卡卡里面來投資呢?” 裴櫻嘀咕一聲:“誰知道。” 沉悶的會議終于結束,歐陽菲裴櫻拎著一紙袋資料從政府大院走出來,才到門口,一輛小車高鳴著喇叭,十分霸道地沖出來,嚇得歐陽菲裴櫻連連閃身,寬敞的大院門,歐陽菲裴櫻被擠到貼著門框,那車還是擦著她們的衣袂而過。 歐陽菲望著那車絕塵而去的背影,暴脾氣發(fā)作:“靠,開保時捷撞人了不起啊,咋不去撞個火車試試喃!” 馬上,那沖出去的車又以同樣驚人的速度退回來,歐陽菲心里嚇得打了個突,嘀咕:“不會吧,這樣也能聽見!” 歐陽菲正急得滿世界找隱蔽,那車停在裴櫻面前,王萬才從副駕駛探頭出來:“裴姑娘,歐陽小姐,你們是要回村嗎?蘇董正好要去礦上,帶我一程,你們要不要順路一起?” 歐陽菲瞥見駕駛座上俊朗的側影,馬上忘了方才罵人的事,十分狗腿地說:“好啊,好啊。”拉著裴櫻就上了車。 歐陽菲剛落座,王萬才為蘇正則介紹道:“蘇董,這位是歐陽菲,市規(guī)劃局派過來的增員人手。” 歐陽菲朝蘇正則禮貌點頭:“您好!” “歐陽小姐,這位是鉛鋅礦的蘇董。” 大冬天的,蘇正則穿得很少,簡單的v領t恤牛仔褲再加一件薄外套,外套敞開著,貼身的t恤勾勒出胸肌的線條,鎖骨從v領里露出來,整個人看起來極為性感。可他神色間不咸不淡,仿似渾然不覺自己的俊朗對別人造成的影響。 蘇正則對歐陽菲略一點頭,歐陽菲臉立刻就紅了。 王萬才問了給他們分配的工作任務,又體貼地過問歐陽菲住在村委是否適應鄉(xiāng)下生活,歐陽菲一一回答,眼神卻不自覺往車頂上的后視鏡飄,偶然與蘇正則相撞,正緊張,蘇正則卻毫不停留地轉開了,眼神平靜幽深,看不出情緒。 王萬才道:“蘇董,你的傷全好了嗎,這么快就可以開車了?” “還好,右手有點小問題。不過,水頭鎮(zhèn)車少,在這里開,完全沒問題。” 歐陽菲道:“蘇董怎么了?” “蘇董一個多月前來上牛村出了車禍,右手舟骨斷裂。” “舟骨啊,那可要注意。我聽說舟骨不是很容易愈合。” 蘇正則不答,卻突然問歐陽菲:“你和裴櫻是高中同學?” “是啊。”歐陽菲答道,心里卻很驚訝:“蘇董怎么知道,您和阿櫻很熟?” 蘇正則但笑不語。 王萬才道:“蘇董之前出車禍,就是住在裴姑娘舅舅家養(yǎng)傷。” “原來是這樣啊,真巧啊。” 蘇正則沒接話,開車卻非常猛,不一會兒就到了上牛村。裴櫻一跟蘇正則待在一起就容易緊張,樂得趕緊下了車,歐陽菲因為搭伙在張醫(yī)師家吃飯,也跟著下了車,蘇正則于是帶著王萬才往礦上而去。 裴櫻到家就找舅舅,見張醫(yī)師在二胖家的商店消遣,遂放下心來,準備洗手做飯。 歐陽菲在她身邊左轉右轉,終于忍不住:“噯,那個蘇正則真的在你家住了十來天啊?” 歐陽菲話未說完,保時捷那震天響的引擎聲又從張家門前傳來,蘇正則一邊鳴笛一邊鬼喊鬼叫:“裴櫻,裴櫻!” 裴櫻哀嘆一聲,走出門來,蘇正則從車窗里探頭,手按在喇叭上,大宇和王萬才已下了車。 “你又有什么事?” “你落東西在我車上了”說著他拎出一個紙袋朝她亮了亮,那正是裴櫻在鎮(zhèn)政府領的拆遷政策資料,剛才急著下車,竟然忘了拿。 裴櫻接過紙袋:“謝謝。” 蘇正則可沒那么容易打發(fā),抓著紙袋的手往回一扯,反將裴櫻拉近,邪笑著說:“你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裴櫻面上一熱:“你有病吧!” “是啊,我有病,找你求藥!”蘇正則笑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