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要起新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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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起來,吃完了早飯,韓春雷才發現自己出門要換洗的衣裳,都已經被裝進了帆布包里。 帆布包就掛在床尾,是斜挎式的,軍綠色,包面上印著偉大領袖毛~主~席的頭像,頭像下方印著五個通紅大字——為人民服務。 七八十年代,無論城里還是鄉下,出門都喜歡用這種包,輕巧方便空間大,關鍵是堅實。文~革紅衛兵互相斗毆茬架會兒,在這種包里揣上兩塊板磚,根本就看不出來,干架的時候冷不丁拿出來,能打對手一個措手不及。后來正因為這種帆布包堅實耐造,他們就想到把板磚放進去,然后封死袋口,改裝成流星錘,亂斗的時候用力甩著帆布帶,一不小心砸到人可不是擦破點皮的事兒了,頭破血流那都是輕的。 “媽,姐,我出門了!” 韓春雷把帆布包往肩上一挎,走到門口,不忘彈了彈老幺的小雞~雞一下,囑咐道,“春風,在家聽咱媽咱姐的話。還有,你都八九歲的娃了,別整天光腚,臊不臊得慌?” 韓春風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尖下頭晶瑩剔透掛著墜兒的鼻涕妞妞,用手捂住小雞兒,轉頭沖屋里喊了一嗓子,“媽,我哥又彈我雞~雞。” “韓春雷你沒個正形兒了啊?” 毛玉珍剛好出來,瞪了他一眼,然后沖韓春風啐罵道,“你說你小子也是不知丑,整天光著腚,小心以后娶不到媳婦!” 韓春風切了一聲,“我還早著呢,要急也是我姐急!” 這話一出,韓春雷就知道這小子要捅婁子了。真是你姐春桃哪里疼,你就往哪里撒鹽啊,而且還是粗鹽。 果不其然,韓春桃循聲跑了出來,手里還拿著一個沒洗干凈的大搪瓷飯盆,拉著臉罵道,“韓春風,你找死是不是?” “呃,我去撿牛糞了,不然又讓明娃子搶先一步撿光了!”韓春風機智地背起小背簍,快速閃人。 毛玉珍見著春桃出來,說道:“春桃,你收拾一下,春雷不是要去公社嗎?你也順道跟著去一趟。” 韓春桃不明就里,“我去干啥?” 韓春雷也奇怪,不是說好這趟進城賣竹制品,他姐不去嗎? 毛玉珍道:“你去供銷社割兩斤rou回來,挑肥得要啊。再拎兩瓶紹興黃酒回來,對了,再捎兩包豐收煙回來” “我的天,媽,我這前腳跟要走,你這后腳跟是又買rou又買酒,還買煙的,這是要干啥?”韓春雷一臉郁悶,叫屈道,“不帶你這樣的,你這是要背著我過資本主義腐朽的生活啊!” “少跟老娘油嘴皮子,”毛玉珍鄙視地白了一眼韓春雷,“你這幾趟去長河公社,去上塘公社,還吃苦了不成?昨天在渡頭,老娘可是聽姓李的上塘公社會計說了,你小子連洋河大曲都喝上了,你個敗家玩意!” 韓春雷解釋道:“那是廣東大佬請的客,我就一蹭吃蹭喝的主。媽,你買這些是要干啥啊?” 毛玉珍摳門慣了,韓春雷絕對不相信她會買酒買rou來提高生活水平。 毛玉珍說道:“中午要請明娃他四舅,哦,就是韓占水來家吃酒吃飯嘛,找人攢事,你沒點rou食,沒點酒,說得過去?” “攢事兒,咱家需要他攢什么事兒啊?”韓春桃皺了皺眉,不解道,“這個韓占水還撬了咱家糖豆換破爛買賣呢!為什么還請他喝酒吃rou。” “你倆毛孩子懂個啥?當然是攢大事。” 毛玉珍得意笑了笑,略顯擺道:“韓占水是咱們柴家塢出了名的泥瓦匠,蓋房子的好手,咱家不是要起新房嗎?我就尋思這事找他主持大局好了,你娘可不懂蓋房子的學問。” 韓春雷哦了一聲,原來如此,這倒是,蓋房子不是小事情,又是夯地基,又是各種沙料木料,各種紅磚黑瓦,還有人工肩挑手鋸的,可不是一人的活兒。也不是毛玉珍就能搞得定的。找韓占水這個老泥瓦匠來主持,倒是靠譜。 “走吧,姐,咱倆一道走。”韓春雷招呼了一下韓春桃。 韓春雷進屋換了件衣裳,然后跟毛玉珍伸手,說道:“媽,錢呢?” “啥錢?”毛玉珍一臉茫然。 韓春桃說道:“供銷社里買rou買酒,還買兩包豐收煙,不花錢不花票吶?” 毛玉珍用手指了指韓春雷,“找春雷要!” “啥?我…我?” 韓春雷驚訝得把嘴張得老大,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不可置信地問道:“兩斤rou兩瓶紹興黃,再加兩盒豐收煙,這都奔五塊錢了,憑啥我出這錢啊?” 毛玉珍瞪著他,義正言辭地說道:“你是不是韓家男丁?這新房子起好后,給誰住?你將來結婚生崽兒,住哪兒?老娘百年之后,這房子留給誰?還有我這新房子起好后,是誰家的風光……” “停!” 韓春雷趕緊打住,連連點頭說道:“媽,這筆錢,我出!我出!我出!” “這不就結了。” 毛玉珍不忘提醒春桃,“早去早回,記得挑肥rou割,還能榨油,出了油渣子蘸著醬油吃,還能吃好幾個早上呢。” “姐,別杵著了,趕緊走吧,再不走咱媽指不定還要你帶兩塊肥皂回來。” 韓春雷趕緊拉著韓春桃就往外跑。 …… …… 柴家塢離長河公社不遠,十幾里地,要是有公路通了車的話,也就是一腳油門的事兒。輕裝上陣走山路比較省時,韓春雷和韓春桃用了不到一個小時左右就到了公社。 這會兒已經九點半快十點了,供銷社早開門了。韓春雷領著jiejie先到了供銷社門口。 “姐,這是酒票rou票,還有這是五塊錢,給你。” 韓春雷從褲兜里摸出錢和票,數給了韓春桃。 韓春桃眼尖兒,一看春雷給了自己五塊錢后,手上所剩無幾,也就十來塊錢了。于是她把rou票酒票收走,然后把八塊錢輕輕推了回來,搖頭笑道:“大弟,錢姐有。你忘了咱倆之前做糖豆換破爛,姐自己也攢了有小十塊呢。你不是要去省城嗎?那里花錢的地方多,那些錢自己個兒留著。” “姐,你的錢自己好好攢著,貼補家用不需要你出錢。” 韓春雷知道韓春桃平時幾乎是一分錢舍不得花的,好不容易攢下十塊錢,怎么可能讓她來掏這五塊錢的酒rou錢? “可是……” “別可是了,家里要花錢,再怎么著也輪不著你拿私房錢來墊?” 不由分說,韓春雷就把大票小票湊把起來的五塊錢強行塞到了韓春桃手里,說道,“姐,你置辦完東西就早點回去,我這趟去省城處理那些竹制品,估計沒有個十天半個月回不來。家里有啥事,你就多照應著點。” 韓春桃也不再跟韓春雷推來推去,嗯了一聲把錢收好,見韓春雷要走,欲言又止,最后還是一把攥住他的衣袂,問道:“大弟,你省城賣完那些東西,是不是就要南下,不打算繼續在柴家塢呆著了?” 韓春雷點點頭,回道:“這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嘛,不然我跟村部拆借那么些錢干嘛?” “大弟,其實咱們這日子過得也挺安生的,要不你就別再折騰了?你也踏踏實實留在柴家塢,不,你要嫌柴家塢小,可以來長河公社這邊啊。等過些年娶個媳婦,你就能安生過日子了。”韓春桃對韓春雷南下做倒爺這個事情,始終持保留意見,這不是糖豆換破爛,隔壁幾個村子走走的事兒,這是要坐綠皮火車跨省啊,太遠了,也太不安全了。 韓春雷仰了仰頭,然后沖韓春桃笑道:“姐,我要的生活,這個時代也許暫時給不了我,但至少我可以讓自己過得舒服點,不是嗎?未來的大時代注定是風起云涌的,我不沒指望,也不指望自己能在幾十年后成為兩位馬爸爸一樣的存在……” 說到這兒,韓春雷停頓了一下,兩位馬爸爸的梗,韓春桃顯然是聽不懂的,于是改口道:“我就想啊,能不能通過一點點小努力,讓自己生活質量好一點,一日三餐吃的好點,穿衣打扮能時髦點,到了晚上能安心看會電視,這多好?這種佛系安逸的生活,一直是我想要的生活!以前是,我想以后也是!” 別看韓春雷重生到了1979,也漸漸適應和融入了這個時代,但他骨子里還是那個90后佛系青年,如果不是生活所迫,他絕對不想讓自己活成現在這樣的自己。別看他現在東跑西顛,夠拼夠勇,一切都源于想把日子過得好點。 到了有一天,他能夠過上想要的佛系安逸生活,他不敢保證自己還能否做到現在這么拼這么勇。 “你現在滿嘴都是大道理,姐說不過你。” 韓春桃的確很驚奇自己的弟弟,到底是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能說的?張嘴就是時代變革,張嘴就是政策法規,如果不是天天待在一起確定這就是她弟弟,她真有點懷疑眼前這個就是假冒偽劣產品。 “好了,你趕緊進去買東西吧。”韓春雷輕輕將春桃往供銷社大門里推。 韓春桃進了大門,突然駐足回頭,看著韓春雷,最后囑咐道:“自己在省城要注意安全,出門在外,忍三分,讓三分,見人客客氣氣,遇事和和氣氣,曉得沒?” “曉得啦!” 韓春雷揮了揮手,快速離去,直奔曹天焦的廢品小院。 這個時間,張喜祿估計已經在曹天焦那兒早早等著自己了。 …… 果不其然,到了曹天焦那兒,張喜祿已經翹著二郎腿,坐在院子里抽著小煙,和曹天焦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 韓春雷一進來,就問:“聊什么呢,聊得這么起興?” “春雷來了?” 曹天焦笑著停下手里廢品分類的活兒,說道:“張喜祿剛才在說,你們那么多的竹制品,不知道該這么運進省城,像涼席涼枕竹扇子這些還好,也就兩三箱,關鍵是那些籮和筐,個頭大,還占地方,他讓我幫忙找倆大卡,租上一趟直接載進省城去。” “大卡?”韓春雷驚疑地看著張喜祿,說道,“連大卡都準備租上了,喜祿哥你這格局一日千里啊!” 張喜祿苦笑道:“這不也是沒辦法么?好家伙,我也沒想到兩百多塊的竹制品,居然有這么多?不弄進省城,咋賣?” 曹天焦說道:“租大卡倒是有門路,雖說現在大卡都是公家的,但是跑公家活的現在誰不私底下帶點貨?關鍵是這租一趟可老費錢了,就這兩百多塊的竹制品,不值當啊!” 韓春雷點點頭,這就是典型的貨品價值與運輸成本不匹配的案例。 “那怎么整?”張喜祿把煙蒂掐了,無奈地攤攤手。 韓春雷聳聳肩,說道:“這又怎么樣?誰跟你說我們這次進省城要帶上貨?” “嗯?” “啥意思?” 曹天焦和張喜祿不約而同地看向他。 韓春雷說道:“我已經想好了處理這批竹制品的辦法,帶上幾件樣品即可,這樣,拿個籮筐,然后把其他竹制品都裝進籮筐里,我們就帶這些進省城就行,輕巧,方便。” “你這什么套路?”張喜祿問。 “韓式套路。” 韓春雷開了個玩笑,然后問道:“省城里你熟不,喜祿哥?” “談不上特別熟,去過幾次,不過還行,我跟你說,這杭州城老大了……” 張喜祿為了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還有那額外多出來的五塊錢,唾沫飛揚地向韓春雷不迭白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