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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背著他什么東西都沒有裝的包袱,朝阿嚴揮了揮手,然后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 在這寅時之刻。 在這漆黑的天幕還籠罩著絕大部分天空的時刻。 消失不見了。 之后阿嚴去檢查了那個三疊小房間里的東西,發現只少了一件衣服和一雙草鞋。 其余什么東西都沒少。 不過也有另外一個原因,阿緣他什么都沒有。 可是這樣子的話,另外一個問題也出現了。 ……阿緣出門的時候,一枚錢幣都沒有帶走。 他身無分文。 雖然說寺廟里會供應日食,可是沒有錢的話,是無法打點一些東西的。 可是阿緣已經離去了,應該是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然后才是母親。 阿嚴混亂的大腦里面終于分出了不同的區域。一邊是阿緣,一邊是父親,一邊是母親。 等到阿嚴趕到紫夫人的住處的時候,那里還是一片寧靜。 只有一點燈。 阿系跪坐在那里,臉上還是那種叫人不快的表情。 “父親沒來嗎?”阿嚴問道。 阿系深深地鞠了一躬,而后抬起頭來說:“是阿緣大人剛才走過來告知我這件事情的,所以,尚未告知家主大人。” “他為什么會知道……” 阿系搖了搖頭,最后說:“紫夫人留下了日記,不知阿嚴大人是否要閱覽?” 紫夫人生前都有寫日記的習慣。她是位懂得學識的美麗女性,寫出來的字也非常娟秀美麗。 阿嚴坐在墊子上,而后朕重地打開了母親的日記。 …… 長久的沉默。 從母親的日記里來看,阿緣似乎是在察覺到父親要立他為繼承人之后,才有意識提早了離開家前往寺廟的時間…… 然后今天剛好是母親逝去的時候。 紫夫人此時正躺在被子里,神色非常的寧靜。 阿系說,等到天亮了再去稟告家主大人吧。 阿嚴繼續往下看去。 看到了奇怪的東西。 讓人頭暈目眩的東西。 紫夫人的日記里寫道,她已承受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的來自左半身的病痛的折磨。 左半身。 左…… 想起了每次看見阿緣,他都是依靠在母親的左半身,抱著母親的腰,像是永遠也不知獨立的幼稚小孩子。 …… 所以那個時候阿緣并不是向母親撒嬌,而是為了支撐行動不便的母親罷了。 阿嚴開始冷汗涔涔了。 什么…… 不是、撒嬌嗎?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大的嫉妒打擊了他的頭腦。 這一次,嫉妒成為了仇恨。 阿緣連母親的病重都看到了。 阿緣連母親的去世都意料到了。 阿緣什么事情都想到了…… 幼小的手指緊緊地抓住紙頁,那些帶著字眼的紙張被他狠狠抓破。 鼻血,流了出來。 只有情緒激烈得過頭,人體才會出現這樣的反應。 他的嫉妒,他的仇恨,已然比母親逝去的悲傷更加深刻。 現在是寅時三刻。 距離阿緣離開,已經過去了四十五分鐘左右。 ※ 子時。 阿緣跪坐在紫夫人的床鋪旁,看著對方的臉。 因為長年來的病痛而身體虛弱的母親,此刻臉上全是冷汗。她的臉蒼白得像是死人,嘴唇上也滿是水珠。 阿緣靜靜地坐在一旁。 他看見了紫夫人病入膏肓的身體。 血液、肌rou、骨骼……每一樣東西里都透露出「死亡」二字。 病氣入體,藥石無醫。 這就是人的生老病死當中最后的一環,終結人生的一環。 紫夫人的手微微抽動著。 阿緣盯了一會兒,最后握了上去。 紫夫人的手掌很細,但是比阿緣的要大,所以阿緣只有兩只手合在一起,才能罩住母親的一只手掌。 已經察覺到自己將不久于人世的紫夫人流下了眼淚,她一邊喘氣一邊說:“好不想離開你們。” 但是生老病死則是常態。 人生從一個嬰兒開始,到一個老人結束。而紫夫人只不過是提早過完了之后的日子而已。 “好不甘心啊……”紫夫人哭泣著。在丈夫面前,他一直都是溫柔的體的妻子,從未表現出過如此失態的表情來。可長年累月的積壓,讓她在這個晚上崩潰了。 “我還沒有看到你們長大……阿緣,你以后可怎么辦啊?” “我本來是想等到你們元服的時候再告訴你們的……我懇請曠一大人,為你也取了名字。” “緣一。” 阿緣日后的名字叫作緣一。 一般來說,長子的名字里才會帶“一”。 但是為了保護真正的長子,而且今日有該選繼承人的意思,所以才在次子的名字里加了“一”。 阿緣日后的名字叫作緣一。 阿嚴日后的日子叫作嚴勝。 阿緣不作聲,只是用手緩慢地撫摸著紫夫人的手背。 紫夫人一直哭,一直哭,像是要把眼淚哭干了才算結束。 時間越來越過去,月亮越來越西斜。 察覺到了,最后的生命流逝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