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節(jié)
李云霄好奇的走到兩個淚流滿面目光望向田蓉所進醫(yī)室的中年奴婢跟前,問道:“怎么把新娘子捆起來了呢?” 兩個中年奴婢從未見過李云霄,不敢輕易說出真相。 年齡長的奴婢答復道:“這位貴公子,此事奴婢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 李去病蹙眉行至,問道:“請問剛才進去的新郎官可是叫趙慶豐,在潭州書院讀書?” 兩位奴婢均點頭道:“正是。” 李去病便道:“我是他的同窗學友李去病,剛才他穿著喜服頭發(fā)散亂,我未認出來。” 兩位奴婢抹著淚鞠躬行禮道:“原來您是姑爺?shù)膶W友。奴婢見過少爺。” 李云霄湊過來,問道:“這下你們可以說說新娘子為什么被捆的事吧?” 兩位奴婢輕輕搖頭仍是不肯說。 那邊趙慶豐的兩個jiejie聽到了李去病說的話,立刻高聲道:“小兄弟,你即是我家豐弟的學友,勞煩幫個忙,跟大道長醫(yī)師疏通一下,給我娘與姨瞧瞧病。” “小弟弟,我家豐弟已中了秀才,三年后就會中舉人、進士,到時得了富貴不會忘記你的。” 廣明子瞪眼道:“婦道人家莫亂講話!開國侯爺豈是你們能叫小兄弟、小弟弟?” “開國侯爺?”“民婦眼拙口笨,請侯爺見諒。”兩個少婦臊得臉通紅,不敢抬頭再看李去病。 李云霄對兩個少婦沒有好印象,不去跟她們說一句話。 秦敏業(yè)想到何嫂與小晴曾說過,他娘在長安國公府時沒少受他兩個姑姑的氣,以前他不知道他娘會受多大的氣,今日見到兩個少婦開口閉口讓弟弟休掉剛進門的弟媳婦,猜測兩個姑姑同樣對他爹說過同樣的話。 他心里頓時對兩個姑姑生起厭惡。 那邊走出兩個醫(yī)徒道姑,讓兩個少婦扶著兩個老婦人進了醫(yī)室,由觀里的一位道姑醫(yī)師診治。 少時來了四輛馬車,從里面下來十幾個男女老少,分成兩撥人,個個怒氣沖天,互相叫罵說得不堪入耳的話走到醫(yī)樓院子。 “你們趙家剛出了一個秀才,還是榜上第四十五名,這就不曉得天高地厚。” “我們趙家是正經(jīng)的書香門第。你們田家祖宗八代都未曾出過一個有功名的人,是地地道道的暴發(fā)戶,賺得都是黑心銀錢,每個銅板沾著買主的血汗。你們到了陰間都得下油鍋炸幾回贖罪。” “他娘的趙家不過是開朝出了兩個舉人,家里窮得連鍋都揭不開,大冬天的男女老少只有一條好棉褲。公公與兒媳婦、大伯與弟媳婦共穿一條棉褲的也配叫書香門第?” “田家莫要狗血噴人!” “狗血噴人是你們這群不要臉的東西!” “豐伢子,你立刻把田家的賤人休掉!” “你們這些年先后得了我們田家三千兩銀錢,趙慶豐敢休我們?nèi)孛米樱覀兙透娴焦俑ァZw慶豐丟了功名,你們還得退還銀錢!” 兩撥人是趙慶豐與田蓉的親人。 趙慶豐與田蓉成親剛一天,雙方親人由親家變成了仇家。 王、張兩家都有女眷,厭惡這些人說話粗魯難聽污了耳朵,就進了醫(yī)室將門窗關上,可是仍擋不住對罵聲。 李老實、李去病、李云霄在曲家村時聽過這樣的群罵,倒沒覺得什么。秦敏業(yè)蹙起眉頭。 院子外頭吵聲一片,這回不用廣明子出馬,幾個道士醫(yī)徒?jīng)_至,站在了馬上就要打起來的兩家人中間。 為首的道士醫(yī)徒怒目相視,聲音雄厚大喝道:“全部閉嘴!你們當本觀是何處,再有喧嘩聲,一律逐出觀去!” 趙家人里竟是有不怕的婦人,氣呼呼道:“道長,你來得正好,快給評評理,看看我們趙家該不該把田蓉這個賤人休掉?” “這里是醫(yī)樓,不是評理的地方。”道士醫(yī)徒揮袖而去。 這時趙慶豐的兩個jiejie面無表情扶著他的娘、姨從醫(yī)室里走出來。 幾個趙家人趕緊迎上去噓寒問暖。 趙慶豐的大姐目光審視的掃過幾人,道:“仙姑說我娘跟我姨的傷口不是被狗咬的,不會患狂犬病,給開了兩瓶定神粉,回去每晚付一些休養(yǎng)幾日就好了。” 趙慶豐的二姐低聲道:“仙姑不收診費,連藥也是贈送。四嬸、五嬸、六嬸的手被田蓉咬過,快去找仙姑瞧看一下。” 趙家的三個婦人立刻兔子似的奔向醫(yī)室。 田蓉的伯娘道:“我就說沒什么事。你們趙家非要大驚小怪,說我們?nèi)孛米邮茄忠滥銈兗椅迦恕!?/br> 田蓉的嬸嬸朝地下呸了一口,嘲諷道:“趙家人個個以為自己精貴的不得了,偏生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怎么也得不到富貴,永遠都是窮命!” 趙家人到底罵不過田家人,氣得一個勁的說著讓趙慶豐立刻休掉田蓉的話。 李去病與秦敏業(yè)見這兩家人都不是好相與的,把李云霄帶到遠遠的,防止他再問話。 那被趙家人說了幾百回要休掉的田蓉仍是昏迷著躺在木床上,由只拜過堂還未入洞房的夫君趙慶豐解開捆得死死的麻繩,脫了外褲里褲,露出了右大腿外側的齒印疤痕。 妙水搖頭輕嘆一聲,道:“十一個被惡狗咬成輕傷患者,十個都無事,只有她發(fā)作狂犬病,在拜堂時咬了好幾個人,又都是婆家的長輩,實是倒霉。” “我害了蓉妹子。她三日前就生了病,畏水害光,怕拜不了堂,特意讓貼身奴婢帶口信給我。我想著昨個是吉日,又請了那么多的賓客,她不會有大事,拜過堂了再說。萬萬未料到發(fā)生這樣的事。”趙慶豐聲淚俱下。 李晶晶聽著外面的爭吵,心里感嘆說:婚姻果然不只是兩個人的事,特別是在我現(xiàn)在所處的朝代。 妙水利落的扎銀針弄醒田蓉。 旁邊的兩個醫(yī)徒道姑使大力氣摁住發(fā)瘋的田蓉,妙水蠻橫的把湯藥給她灌了進去,倒是被她吐了一半落到喜衣上面。 妙水一掌打在田蓉后脖頸,把她打暈過去,跟趙慶豐道:“她吃了藥,讓她睡下。明個再說。” 李晶晶無意中瞧到趙慶豐兩只手上布滿牙齒咬的血洞,問道:“你的手被她咬了這么處傷口?” 趙慶豐正聽著外面家里人跟田家人吵架出神,目光里流露出深深的懊悔及悲傷。 如果他讓田蓉先就醫(yī)再拜堂,就不會有一系列的事發(fā)生。 李晶晶高聲道:“新郎官,你把傷口清洗包扎一下,不然會得破傷風。” 趙慶豐聽了“新郎官”三字,悲自心起,竟是抱頭痛哭。 妙水低喝道:“你是個大男人,哭什么?” 李晶晶緩緩道:“新娘子不會有事,幾天就能好。她好了,你們就一起回家。” 趙慶豐抬起頭來,問道:“我娘子的病能好得徹底?” 妙水見李晶晶點頭,這才答道:“能。” 趙慶豐跪在床前,握住田蓉喜服寬袖籠罩微涼的手,悲喜交加道:“娘子,你可嚇死我了。你病著咬人是身不由己,我不會怪你。你快好起來。” 他是絕對不會休了田蓉,可是今后他與田蓉如何面對兩家的親戚? 李晶晶跟妙水小聲道:“這個趙秀才瞧著對田蓉倒是好的,就是不知道日后會不會變了。” 妙水才不會顧忌,大大咧咧的道:“他娘子能活下來就是不幸中的萬幸,不然他剛成親就喪妻,克妻的名聲跑不了。” 趙慶豐留在醫(yī)室里陪床,一整夜都未出去過。 守門的道姑根本不讓恨急眼要打架的趙家、田家的人進來。 次日,張、王兩家?guī)е鴱執(zhí)臁⑼踅葜x李晶晶等人出了醫(yī)室離開清云觀。 趙慶豐知道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不得不出來。 他昨夜已想得通透,道:“我娘子的病還需在觀里養(yǎng)幾日。” 趙家人個個叫嚷,“什么娘子,你立刻寫休書把田蓉休掉!”“你已有功名了,她不配當你的堂客!”“你才十八歲就中了秀才,休了她,有的是好妹子嫁給你。” 田家人氣勢豈會弱了,扯著嗓子大吼,“他敢休,我們就公堂上見!”“我們?nèi)孛米訉λ髦厝缟剑瑳]有蓉妹子,他考什么秀才?”“不要臉的趙家過河拆橋!” 趙慶豐自說自話,目光堅定執(zhí)著望向北方,朗聲道:“昨個我想過了,此次科舉縣試我的名次靠后,三年考舉人沒有把握,不如去北地,若是能考中了就直接有了官職。” 趙慶豐的一番話把兩家人都說得愣住了。 兩家人原以為他要三年后參加府試考舉人,再去參加會試,豈料他要跳過三年,直接去北地當官。 他們不曉得在北地由秀才當官比由舉人、進士當官品級待遇低,并且若未立下大功,頂多做到六品。 趙慶豐繼續(xù)道:“我娘要是想跟著我們,就一起去北地,要是舍不得離鄉(xiāng),那就跟著兩個哥哥,我每年寄銀錢回來孝順她老人家。” 趙慶豐的母親昨個在醫(yī)室里睡了一夜,精神頭恢復了,倒是沒有兩個女兒那么兇悍,也未說過讓他休田蓉的話,抹淚道:“北地可不是好地方,你們?nèi)チ耸鞘芾邸!?/br> “娘,你這就不懂了,弟弟去北地當官,這可是大喜事。” “乖女婿,我就知你是個有遠見的。你去北地定能入了太師的眼做上官。” “我昨個才知道,弟弟跟太師的二兒子去病侯爺是同窗學友。” “好妹夫,你有這等志向報復,不枉我們?nèi)孛米佑眉迠y供你在潭州書院讀書。” 趙慶豐心說:太師的眼豈是那么好入的,我一個小小的秀才,去了也只能從最低層的縣令師爺做起。 他不想說打擊他們的話,宣布道:“娘子病痊愈之后,我就帶她一起去北地。” 趙慶豐大姐氣急敗壞道:“帶誰也不能帶田蓉!” 趙慶豐肅容道:“我不帶誰也不能不帶娘子。我心已決定,就這樣了。你們都回去,等娘子病好了,我會帶她跟你們辭行再去北地。”話畢,留個兩家人一個堅挺的背影。 這番話被已經(jīng)醒來的田蓉聽到感動不已。 原來田蓉與趙慶豐是自小定親。 趙慶豐幼年他爹去世,寡母帶著他兩個哥哥、兩個jiejie及他過得極為艱難。 當時田蓉只有六歲,見到七歲的趙慶豐為了買書連著半年給整條街道的人家倒糞桶,非常同情,就把每月月銀都給他讀書。 趙慶豐用田蓉給的銀錢及做苦工掙的銀錢上了兩年學堂,見家里實在非常苦,就跟人學做小生意賺銀錢養(yǎng)家。 田家想要悔婚,田蓉以死相逼定要嫁給趙慶豐。 田家上下就她這么一個女孩子,非常寵慣,只有妥協(xié)。 田蓉的叔叔、哥哥給趙慶豐提供做生意的門路及本錢。 趙慶豐賺多賠少漸漸富裕起來,誰知商鋪被潭州國公府本家盯上了,只能火速賤賣。 他吃了沒有權勢的大虧,發(fā)誓要擁有權勢再也不被壓迫欺侮,上了三年學堂后考上了潭州書院。 田蓉偷偷賣掉了一些嫁妝,供趙慶豐在書院里讀了一年半書。 趙慶豐的戶籍落在了潭州,在潭州參加縣試,那日田蓉與他一起去看榜,惡狗撲至,田蓉大喊推開他被惡狗咬了大腿。 事后趙慶豐陪著田蓉去了太醫(yī)署診治,太醫(yī)署讓田蓉住了兩天宣稱痊愈。 成親前田蓉狂犬病發(fā)作,田家找來幾個醫(yī)師瞧看,均說治不了。田蓉給趙慶豐傳口信,想推遲親事被拒。 結果田蓉帶病拜堂看到茶水時一下子狂犬病發(fā)作,像狗一樣瘋狂的連著咬了婆家五人,把婆婆、姨婆婆咬得昏厥受了很大的驚嚇。 婆家在請來的賓客面前顏面盡失,把田蓉恨得要死,拿麻繩把她五花大綁捆起來,準備把她退給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