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次日早晨下起小雨,曲氏惦記鄧氏、小鄧氏都病著,吃過早飯就去李家看望,看到鄧氏仍不能下地,當面沒說什么,走時向曲快手要止痛活血膏。 曲快手笑道:“你嫂嫂怕蚯蚓不敢用,我敢用。” 曲氏嗔怪道:“呸,大早上亂說話!你身子好好的,永遠也用不著。”心說:這可是我乖孫女費心思熬出來的藥膏,連藥道人都贊好。鄧氏不識貨。 李晶晶正坐在堂客里擺弄小爐子,瞧著曲氏原自把碗端回來,問道:“奶奶,舅奶奶的腳好了嗎?” 曲氏實話實說道:“晶妹子,你舅奶奶制藥是一片好心,她不敢用,我拿回來了。” 中午李去病下了學堂回來,還未進客屋便興沖沖道:“娘,叔爺爺家門口搭戲臺子雨棚,我問了幾個搭臺子的叔叔,都說要連唱七天的大戲,祝賀曲族出了七個秀才。” 叔爺爺指的是老族長。 李云霄激動從堂屋里面躥到門口,叫道:“噢,又有戲看了!” 李去病在屋檐下甩干油傘上的雨水,扭頭道:“每次你都叫得歡,看了沒一會就嚷著要回來。今個你爹跟你哥不在家,我不帶你去看戲。” 李云霄氣得腮幫鼓鼓的,大聲嚷道:“奶奶,小叔叔不帶我去看戲啊!” 李去病笑道:“我是逗你玩的。我不帶你去誰帶你?” 家里除了他只有曲氏與賀氏。賀氏不愛看花鼓戲,也厭惡往人堆里扎。曲氏是個真正的戲迷。他總不能讓曲氏剛看個開頭為了送李云霄就回家。 到了傍晚雨下得大了,天色一下子黑下來,連續的閃電將黑暗撕開幾個口子,隆隆的雷聲在天地回旋。 早早吃過晚飯的曲氏坐在堂屋望著天空,也沒有心思做繡活。 半個時辰后雨小了些,偶爾有閃電與雷聲,突然間曲家村響起了鑼鼓聲,不知是誰家的老堂客激動的尖叫道:“唱戲啰!” “去病,我早去占位子,你帶著霄伢子快來!”曲氏比又蹦又跳的李云霄還興奮激動,拿起兩個板凳,蹭的往外頭沖,都忘記打油傘。 賀氏瞅著黑夜里線一樣落的雨,囑咐李去病帶著李云霄不能坐在中間,一定要坐在最外圍。 賀氏把臥室門窗都關了,廚房堂屋門都插緊,帶著李晶晶呆在堂屋里。 母女坐在燃著昏黃油燈空蕩蕩的堂屋,外頭傳來風雨聲,一個做著鞋子,一個熬著藥,時光緩慢流逝。 突然間響起一陣隆隆巨雷,雨聲嘩嘩響,堂屋外面的世界下起了傾盆大雨。 李晶晶走過來抱著賀氏的右臂撒嬌,嘟著小嘴道:“娘,光線太暗,對眼睛不好,你別做鞋子了。” 賀氏被雷聲震得有些心神不寧,點頭道:“好。我聽寶貝晶妹子的。” 門外傳來人的腳步聲,李去病未進堂屋門就恐懼的叫嚷道:“嫂嫂,不好了,雨棚子塌了,砸了好多看戲的人!” 賀氏嚇得花容失色,趕緊打開門。 李去病面色蒼白,粉唇顫抖,左手打著油傘,右手抱著已經嚇傻的李云霄。 鑼鼓聲已經沒了。嘩啦啦的雨水聲隱約夾著老族長家那邊傳來大人孩子的叫嚷聲。 賀氏往兩人身后的漫漫黑夜瞧去,心猛的一揪,急問道:“娘呢,她怎么樣?” 李去病終于回到了家里,把李云霄放在地上,腿軟的坐在座椅上,魂不守舍的答道:“娘好好的在族長爺爺家,讓我跟霄伢子先回來。” 賀氏聽到如同生母的曲氏平安無事,長吁一口氣。 李晶晶跑過來抱住了站在堂屋中央目光呆傻的李云霄,他突然間后反勁的哇哇大哭起來,眼淚汪汪,惹人心疼。 “哥哥,到家了。你看娘就在你身邊。”李晶晶難得的叫了李云霄一聲哥哥。 “寶貝哭出來就好。不怕,娘在呢。”賀氏將李云霄抱在懷里又親又哄,他才慢慢收了眼淚。 李去病坐著偷偷的抹淚,心有余悸,緩緩道:“嫂嫂,我幸虧聽了你的話,抱著霄伢子坐在最外圍。不然那么多大人跑出來,肯定會把我跟霄伢子撞倒。” 李晶晶問道:“小叔叔,到底是什么回事?” 李去病道:“雨棚子中間的柱子塌了,坐在柱子邊的人被砸倒,人們都嚇得往外圍跑,踩著人了。” 李晶晶曾見過這種臨時雨棚子,中間高四角低,中間用一根高粗的木頭當梁柱,四角用矮些的木頭,形成一個傘狀,棚頂用油布與布條所搭,雨水落到棚頂,能夠順著油布流下來落到地面。 這種雨棚子最大程度的能夠遮擋中雨,剛才那么大的雨,棚頂受力不住,梁柱木頭自然會倒砸了底下的人。 如果此事發生在白天,只要有人沉著冷靜的大喝都穩住不動,眾人不要慌張往外跑,事故就不會擴大。 可惜事故發生在黑夜,大人叫孩子哭,亂成一團,不知有多少人傷亡。曲族這真是樂極生悲。 賀氏問道:“外村的人來的多嗎?” 李去病道:“今個落了一天的雨,許多人以為不唱戲就沒來。外村頂多五十個。” 賀氏道:“外村只來了五十人,還不到以往的一成,這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李去病想像著外村人都來了,雨棚子里擠個一千人,今個肯定得踩死人。他的臉色更加的蒼白。 李晶晶不知從哪里弄出兩碗藥膏,說是專治受驚,讓李去病與李云霄吃了。 賀氏問道:“舅舅家的人沒事吧?” ------題外話------ 精彩總在下一章。 本文昨天添了《人物譜》及《古代時辰對現代時間表》。 本文會員出現第二位舉人:秋心自在含笑中。第二位秀才:tamyatam。 粉絲人數已有55人,非常感謝親們的支持! == 推薦我的1對1完結文《嫡女玲瓏》、《軍醫重生,貴女寶瞳》,及np完結文芳菲系列。 30 曲族危難李家援手 李去病臉上恢復點血色,聲音總算正常了,道:“舅舅家只有舅舅去看戲,他跟娘坐在一起。雨棚子塌了,他護著娘跑出來。他跟娘都沒事。” 賀氏道:“虧得舅娘與弟妹今個是病身子都沒去。” 過了片刻,曲氏左手打著油傘,右手空著,急匆匆小跑回來,右邊身子的衣服淋濕明顯有水跡,進門便眼淚汪汪望著李晶晶,哭道:“晶妹子,你制的止痛活血膏還有嗎?” 李晶晶面色凝重,點頭道:“有啊。奶奶,我去雜房給你拿。” 李去病要陪著李晶晶去雜房,被她拒絕了。 她是打著去雜房的旗號去回春藥府,當然不能讓李去病陪著。 賀氏目光關切,上下打量曲氏,問道:“娘,怎么了,你摔著哪里了?” 曲氏抹淚急道:“我沒摔著。本村外村共有六十七個人砸傷、扭傷。我的三位堂叔、兩位堂嬸路都走不了。我要拿晶妹子的藥膏給他們涂了。” 賀氏一聽人數,心里咯噔一下。仍是勸慰道:“所幸無人死亡。” 本朝仍延用前朝的律法,聚眾發生百姓受傷數量超出五十人,必須報到州府,事件牽扯到的所有行政官員全部免職,十年內不得任職。 曲家村隸屬瀏陽縣,此事一出傳出去,潭州府會免去縣令。 縣令被免職之前肯定不會放過曲家村。 此次唱戲老族長是打著慶賀族里出了七個秀才的旗號,老族長要按律法賠受傷百姓銀錢、做牢,七個秀才也會被革去功名。 曲氏傷心難過的哭道:“外村的人說族里為慶祝中了七名秀才,搭雨棚看戲,傷了這么多人,明個就會傳到縣里。族里七個秀才的功名會被縣令免了。長久、多伢子才當了幾天秀才,就當不成了。” 賀氏將曲氏當成親娘看待,被她哭得揪心,勸道:“娘,外村的人妒忌曲族,才說出這番話。” 曲氏緊緊抓著賀氏的手,問道:“你識字見識廣,你說縣令大人會不會免了長久、多伢子的功名?” 賀氏知道若是開口說出實話,曲氏肯定會氣暈過去,只能搖頭道:“不會。” 李晶晶雙手提著一個竹籃進來,竹籃里面裝著四個小壇子,道:“奶奶,天太黑你別出門,讓小叔叔去送藥。” 曲氏猶豫了一下便點點頭。 “小叔叔,兩個黑色小壇里面裝得是止血藥粉,往傷口涂了就能止血,還能防止感染。兩個白色小壇裝得是止痛活血膏。”李晶晶給李去病細細的囑咐,最后趴在他耳邊小聲道:“我怕別人不敢用,你就說是廣明子制的藥。” 賀氏擔心四壇子藥不夠,把被鄧氏棄之不用的那碗黑膏也放在籃子里,并用油紙在上面鋪了一層,防止進水。 李去病穿著蓑衣提著籃子,要出堂屋門時,雙腿竟然不由自主的在發抖。 李晶晶拉拉李去病的衣袖,眨眨眼睛道:“小叔叔,你要是不去,就得奶奶或是我娘去。” 李去病俊俏的小臉面無表情,眼睛瞅著地面,怯懦的不敢再往前邁一步。 曲氏從李去病手里拿過了籃子道:“我去。你在家呆著。” 賀氏體貼的道:“娘,你的衣衫都淋濕了,快去換干凈的衣衫。外頭路滑不好走,你別去了。我跟去病把藥送到便回來。” 曲氏將籃子放下,去找蓑衣,急呼呼道:“我的衣衫已經濕了,我去送藥,你跟去病都在家里呆著。” 李晶晶雙手用力推李去病的腰兩下,跑到他跟前雙手叉腰仰著頭,亮如星辰的大眼一眨不眨盯著他,勢要逼著他去。 李去病滿臉羞愧,原自拿回籃子出了門。 曲氏望著小兒子背影的消失在黑夜里,想起了龍鳳胎出生至今都未回來過儀表堂堂的夫君,微微出神。 李晶晶把曲氏拉進堂屋,關上大門,問道:“奶奶,有沒有細妹子、細伢子受傷?” 那些可愛天真的小伙伴幫助她挖藥草、抓藥獸,她心里真擔心他們受傷。 曲氏道:“大人都護著自己的崽。細妹子、細伢子就算受傷,也只是小傷。” 她當時沖出來,找李去病叔侄快把嗓子喊啞了。 黑暗風雨籠罩下的曲家村,二十幾戶人家傳出大人的叫罵、孩子的大哭聲。 老族長家的堂屋人滿為患,曲郎中眉頭緊鎖正給傷患者就診。 偏廳氣氛壓抑無比,老族長家的幾個成年男子臉上布滿陰云,沉悶不語。 出了這么大的事,傷者超過了五十人,縣里派衙役一來打聽就知道事故真相,絕對瞞不過去。任憑老族長見識在多,也絲毫沒有主意。 曲定山、曲定林的秀才功名是肯定會被革去,以后都不能再參加科考,書都白念了。 如今兩人的心情就如同從云霄被打入地底。 堂屋里傳來李去病怯怯的聲音,“這是藥道人廣明子制的止血藥粉、止痛活血膏。” 曲郎中忙得糊涂了,竟是激動問道:“藥道長親自送藥來了?” 李去病搖頭道:“不是。” 老族長蹣跚著步子從偏廳走出來,短短的一個時辰竟是蒼老了許多,道:“太清觀的藥道長臘月在李家住了幾天,這藥肯定是他親自制的。” 老族長的兒孫聽了都走到堂屋。 一籃子四壇藥,普通藥師制的止血粉、止痛活血膏,半個手指大的一小瓶最低四十個銅板,四壇藥最少值百兩銀錢,何況是大藥士藥道人親自制的,這么大的量,市面上根本買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