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趙梯雪受了婆婆常氏如此對待自然心中郁悶,在夫家的日子越過越氣,二人有口角之爭在正常不過。至于誰把誰氣病了,這個可就不好說。 在河邊一邊洗衣一邊小聲說趙梯雪氣倒婆婆的,卻是李文朝的姑姑李氏,關于李家的大部分謠言多是從她口中傳出,被她一番添油加醋說辭鬧得整個城南差不多都知道,知道趙梯雪遺傳趙員外的病只生“丫頭”,脾氣極壞氣倒婆婆。 在河邊洗衣敲棒槌的婦人很多,和李氏圍在一起邊洗邊閑聊的共有兩人,其中一個婦人三十多歲左右,發絲規規整整盤在腦后,聽得李氏說來說去不變的幾句話,忍不住問道:“本身那么多令人無法忍受的缺點,怎么還敢給婆婆甩臉色?” 李氏嘴巴向來喜歡說,一直等著兩人問,當下把嘴一撇,“要不怎么說人最怕沒有自知之明。” 另一個婦人聽不過去了,插嘴說:“圖的就是人家的錢,這會兒嫌人脾氣大毛病多,當初干啥去了?” 當小白臉吃軟飯這種事被人指著鼻子說,如同戳痛腳,李氏微惱,把臉一拉,“兒媳不孝還有理了?別只顧著說別人,等你兒子娶妻的時候別是把你個病怏怏老娘踹出門去,讓你到大街上要飯!” 聞言,另一個婦人嗤笑一聲,道:“不用你擔心,就算是要飯,也總比某些人卸磨殺驢的強!” …… 河水清澈,魚蝦戲水。 河面上,一艘木制小船緩緩滑動,其上佇立兩位衣著普通的少女,其中一個在炎炎夏季大熱的天里將自己圍得嚴嚴實實,唯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粉色面紗隨風輕輕飄著,不論離得遠或者離得近都讓人瞧不清面貌,而她更惹人注意的是那一身過多的rou,實在過于豐滿。 另一個容貌精致,十三四歲左右,小巧嘴巴吐出不滿的話,“大小姐被當成驢了。” 看一眼身邊婢女,圍著面紗的趙笙柯思及趙梯雪的感慨,飽暖思yin.欲。她招手船家,讓人把船靠岸。 作為趙員外的六個肥胖千金之一,其中最小的一個,趙笙柯感覺壓力很大,趙家至今只嫁出去趙老大一人,剩下的五個急的滿嘴起泡,等著人上門來要。 上面的jiejie“無人問津”嫁不出去,下面的meimei要繼續仰脖望眼欲穿,格外著急,趙笙柯十分希望有哪個男人沒長眼睛將自己打包帶走。雖然她不過十二歲,思考這些尚早,但有趙老大的前車之鑒在,她不得不在很小的年紀發愁。 比起前幾個到了年紀嫁不出去的jiejie,她不覺得自己有何地方勝出她們,相反的毛病更多,令人悲痛的事實,讓人捂臉遮羞。 在大梁國,適齡女子卻難嫁的注定被人嘲笑一輩子,她十二年來礙于過度豐滿體態問題被人指指點點,特別不愿日后背上一個愁嫁老姑娘的名號。 趙笙柯和一般女子的愿望相差無幾,望找一良人,用趙寒婷的話來講便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愿望能實現的前提是把壓在自己頭頂上方的四個jiejie嫁出去,抱著這一想法,有時間她便出趙府閑逛,美名其曰為四個jiejie尋覓良人,實則沒少對攤上的各類小吃下手,按她的說法是,反正無論怎么減都減不下去,干脆就吃吧,不為難自己了。 趙笙柯提裙上岸,河邊上被路過的李氏見了她明顯一愣,問題不在于兩人帶點親戚關系是否認識,在于她哪怕穿著很寬大的衣裙裹著也遮不住的肥胖身材,所以說她不是很喜歡出門,咬牙。 李氏這一愣說來挺搞笑的,講實話,除了趙家的姑娘,她活了三十多年沒見過誰家姑娘如此胖,可眼前的姑娘衣著并不像趙梯雪那般華麗,看也知道不會是趙員外家的,李氏剛剛升起的那點“背后說人壞話是不是被聽到了”的糟糕情緒瞬間消失無影無蹤,繼續該說說,嘴巴一點不饒人。 趙笙柯不明白一個人的臉皮為何可以那么厚,李氏求人時的嘴臉和現下鄙視人的嘴臉重合一處,令人渾身的疙瘩起到腳底板。她想說被驚到了,但那會顯得自己很脆弱,她皮粗rou厚的,也沒那么經不起打擊。 話說,為趙老二尋覓良人自然要有目標,她坐小船在河面上晃悠是有目的的,一點不“粗心大意”,這么自夸會不會遭白眼? 不久前趙笙柯聽人說,余家有兒年十八,家有廣岸城第一大客棧,相貌瑕疵人惋惜,今游船于格水居河。 相貌瑕疵,相貌瑕疵,相貌瑕疵,相貌瑕疵…… 相貌上都出了問題,湊合湊合過在一起誰也別嫌棄誰,簡直是絕配她會說? 比起趙老大家不靠譜的小白臉,余家公子上等了不止一籌,但是誰來告訴她,余家公子今日為何沒如傳言一般來格水居河游船,害她在船上曬一整個上午,聽李氏在背后講一大堆尖酸壞話,真心上火。 相貌精致小巧的諸英不忍拆穿她家小姐泡泡一樣的執念,傳言沒多少是真,好吧,事實上拆穿了要被罵,她也跟著曬一整個上午,近來天氣猶如蒸籠,流汗不斷。 趙笙柯出門一回,不把自身裹得讓人辨不出趙員外女兒身份,她就不是趙笙柯了,大熱的天,她比旁人多穿寬大無袖外衣,渾身冒出的汗能煮蛤.蟆,說甩袖子當扇子用,走在大街上恨不能像狗一樣吐舌頭散熱,當然,如果管用的話。 距離趙府還有一段不少的路,感概一番廣岸城的大,不坐轎子馬車真辛苦,趙笙柯直接走進一家粥鋪進去坐,她注意到了,幌子上寫著四個大字:黃氏粥鋪! 紀西發現一個奇怪現象,一個叫趙笙柯的胖姑娘,經常在街上亂逛,逛累了便進粥鋪小坐,什么都不點,偶爾喝口茶,走人之際留下一吊錢。 黃氏簡直要把胖姑娘供上祖宗板,不吃粥還給銅錢的客人,再也找不到第二個。 紀西一身灰色衣袍,給胖姑娘遞過去一把扇子,再倒一杯茶,轉身去別的桌子給客人端粥。 諸英不是很明白,一頭霧水,“小姐,黃氏嘴巴狠毒,你經常跑來這里作甚?” “這你就不明白了吧!”趙笙柯笑的像個狐貍,“你看那黃氏整日把紀西罵的不如狗,隨意打罵,對我卻畢恭畢敬點頭哈腰,笑得那個狗腿兒,這其中的差距,嘖嘖,如何不叫人心生感慨,如何不叫人火冒三丈,總之呢,有啥別有病,沒啥別沒錢,寄人籬下呀!” “小姐,還記得當日之辱?”諸英小心翼翼問,至于哪里來的辱,是小姐讓她這么形容的。 “都說是辱了,不記得哪能行。”喝著紀西給端來的茶,趙笙柯笑吟吟道:“我偏要他看一看和我之間的差距,現在是為我端茶,日后要為我擦腳,他早晚得彎下他的腰,一跪不起,那多有趣!” 小姐這種不正常狀態…… 諸英捂眼,被五小姐虐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漏兜 趙笙柯的眼神跟著紀西背影轉,轉至左邊小桌,左邊小桌旁邊坐著年紀大概三十歲的夫婦,二人衣著簡單,面皮黝黑,手掌上帶著老繭,面容有風塵之色,看似不是廣岸城內的人。 廣岸城經常有外地人過來探親做買賣,聽二人交談的內容似乎是來走訪親朋的,但又有難言之隱。 大概半柱香時間過去,一個一手持著折扇一手拿著酥糖糕的十四五歲少年朝那對夫婦走去,他喚一聲爹娘,在二人的桌邊一坐而下,聲音纖細,面容秀氣白皙,赫然是一個俊秀的翩翩少年郎,只是酥糖糕是女子喜食之物,一般男子甚少食用。 趙笙柯心思活絡了,她家的趙老五今年正好十三歲,嘿嘿…… 一旦認真觀察,趙笙柯很快發覺俊秀少年的違和之處,他言行舉止間透著一股娘氣。 林芳怡察覺有人在看自己,微微側首,見是一個胖姑娘,不禁輕輕一笑,以示友好。 笑起來更娘,求別笑! 趙笙柯捂臉,默默地轉過頭,她家趙老五沒福享受。思及曾被戲耍的經歷,她眼神閃了閃,似乎有坑人的主意了。 林芳怡和爹娘來廣岸城是尋找當年的娃娃親,不過這么多年過去了,很多事情變化太大,遂沒抱太大希望,感覺被人偷偷觀看后她也開始留意那個胖姑娘。 胖姑娘除了一身rou過于惹人注意,其余諸如衣物穿著方面毫不起眼,放在街上不會引起多看圍觀,相反,跟在她身邊的少女精致臉孔頗為耀眼,少女一副討好小心翼翼姿態,貌似是奴婢? 林芳怡習慣性摸摸耳朵,小聲問坐在身邊喝粥的喬氏,“娘,這里的大部分人身邊都有婢女么?” 喬氏聞言一愣,放下手中的勺子遲疑道:“應該不會,少部分人有條件雇用,大部分人還是正常吃喝,畢竟不是誰都有多余的閑錢。” “哦。” 林芳怡點頭,對這回答不置可否,胖姑娘應該屬于哪一類?和自己一般喬裝打扮出來?這個可能性比較大。 喬氏見女兒悶悶不樂的,不禁嘆氣,若非今年干旱收成不好,一家人快要填不飽肚子,她其實不贊同來找當年的娃娃親,聽說對方在廣岸城做大了,對她們這些外地來的沒錢沒勢一類多是瞧不上眼,會不會承認這門親事叫人擔憂。 林芳怡快要二八芳齡,明白生活艱苦,對于爹娘有意借助她不靠譜未婚夫婿翻身一把行為并沒表達過多看法,當生存成了問題,尊嚴也就不值錢了,事實上,她也并不希望一輩子呆在小城鎮,有機會來廣岸城看看,挺好。 “芳怡呀,別多想,對方有名有姓的咱一打聽就能知道,小時候定下來的親事兒,不怕他賴賬。”喬氏怕女兒頭一次來廣岸城會緊張,也怕她抗拒以現狀來見夫家,出言安慰幾句。 林芳怡吃著酥糖糕,仍舊點點頭默不作聲。 坐在一旁的林父愁眉苦臉,自責于自己的無能,讓妻女填不飽肚子。 粥鋪來了十幾個新的客人,其中兩人一邊吃一邊毫不避諱言談余家公子遭遇土匪,差點丟掉小命,身上帶的銀子票子全被搶走。 旁邊又有人說,哪里是土匪干的,分明是天旱外地人吃不起飯,聚眾鬧事,抓住余家這個倒霉的一頓劫。 最近來廣岸城的外地人可不少,有在其中聽到幾人談話看熱鬧的目光閃躲,怕被遷怒趕緊匆匆走人。 聽他們提外地人,趙笙柯下意識把目光朝俊秀“少年”看去,那“少年”神色難看抿唇不語,想來是聽了附近幾桌人的話心情不大好呢。 趙笙柯有點郁悶,她剛打算給趙老二保媒拉線,就碰上余家公子被劫,差點丟掉小命的意思豈非被打的很慘?會不會落下個終身殘疾啊?她有點拿不定主意了,回頭看一看諸英。 諸英摸鼻子,道:“回去和老爺還有二小姐商量一下?” “估計爹已經接到消息了,加之我出來的時候并沒刻意隱瞞用意,都為商人,不管站在什么立場上,爹都會去余府打聽消息的。”再待下去似乎沒有必要了,趙笙柯一站而起打算走人,一摸腰間,準備如同以往一般扔下一吊錢,但腰間處竟然空空如也。 諸英發覺她姿勢不對,順著她的手看去,張了張嘴,口氣弱弱地道:“剛剛,奴婢的荷包也丟了!” 趙笙柯望天,道:“我沒打算拿你的荷包付賬,不用擔心!” 經常出門走路多了,鞋總會沾泥,類似丟荷包的事不要太多,以前還有個孫子搶錯荷包搶走她擦汗帕子,讓人可憐的只能用袖子擦汗,從那以后她再沒把帕子掛在腰上,如今看來,掛在腰上的東西真心容易丟,指不定被哪個爪子癢的貨拽去。 如果說日后把荷包掛在脖子上會怎樣?但愿那些搶荷包搶瘋了的家伙別喪心病狂到順手拽斷她脖子,念頭才這么一轉,瞬間脖子涼颼颼的。 諸英欲哭無淚,“真的被偷了!” 趙笙柯翻個白眼,每次從黃氏粥鋪走人都會留下一吊錢,今日夾著尾巴偷偷走人會不會不好?她剛剛嘴賤地喝了一口茶…… 紀西注意到胖姑娘起身,見她在桌邊徘徊,他一摸下巴表示有點好奇,見她目光一掃四周然后垂首離開,整個人都陷入一種灰暗氣氛中,他更好奇了,發覺桌上沒有一吊錢,他嘿嘿笑兩聲。 擺闊日久,突然變得身無分文,趙笙柯嚴重不自在,按趙員外的話來講便是人已經長得那么慘不忍睹,不用銀子裝扮一下不敢出門吶,很好的繼承了老爹行事風格的小女兒她表示,沒荷包里的銀子在身好心虛,整個人都不好了。 喝了茶沒銅錢付賬,她捂眼,在沒被嘴巴刻薄的黃氏發現前,偷偷走人。 黃氏搶著去趙笙柯坐過的位置收錢,結果,她臉都綠了,氣沖沖指著紀西鼻子罵,“你小子又偷錢!” 紀西唇角一僵,胖姑娘是故意的吧,讓他背黑鍋被黃氏罵,“她剛走,沒留一吊,你可以去追。” 經過被打賞的一段時日,黃氏自然曉得趙笙柯身份,她不信以趙老六的大方不留一吊,今日一吊錢不見定然是被手腳不干凈的紀西拿去,她氣得破口大罵,“造孽呀,好吃好喝供著你,你不想著報恩整日琢磨如何偷錢,天殺的,文家怎么出了你個蜘蛛精……” 黃氏怨氣太大,嗓門太大,罵人罵得直出汗,粥鋪里的客人都朝她望去,其中也包括林芳怡。 林芳怡不愿多管閑事,但她受不了黃氏過大的吵罵,禁不住開口道:“那位姑娘并非不愿留下一吊錢,實則她和身后婢女的荷包被偷走。”胖姑娘和身后婢女的談話,她多少聽了些,明白一些事情始末。 黃氏唾沫星子亂飛,聞言一時怔愣,她剛當著眾人的面埋汰紀西呀,后頭就有人給她拆臺,讓她老臉往哪擱。 喬氏眼見黃氏不善眼神朝自家這桌掃來,心道不妙,趕緊上前拉住黃氏的手道:“大妹子別計較,小孩子不懂事,事情說開就好,誰家孩子不鬧人呢,咱們當大人的就得多擔待些,多罵幾句,棒棍之下出孝子。” 有了臺階下,黃氏神色稍緩,瞪一眼紀西,道:“兔崽子兒,六小姐被偷了你咋不早說,讓老娘誤會!” 紀西唇角狠抽,他哪里知道胖姑娘被偷,黃氏這帽子給扣的,他嗤笑一聲,免不得朝給自己解圍的那個俊秀“少年”看去,對他點點頭,表示感謝。 林芳怡搖頭,輕輕一笑,其實也就是舉手之勞罷了,倒是黃氏那句六小姐,值得讓人意味深長。 趙笙柯出了粥鋪之際松口氣,朝黎曉街方向而去,諸英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好半晌才道:“小姐,奴婢剛剛想到一法子。” 趙笙柯不明其意,用眼神示意她繼續說。 口氣非常弱的,諸英說:“其實,小姐大可以等在粥鋪,奴婢獨自一人回府取銀子來,這樣,名聲好聽些。”省得鬼鬼祟祟,當然,這話她可不敢說。 “你為何不早點道出這法子!”趙笙柯整個人一僵,摩拳擦掌,想敲一敲婢女的后腦勺。 諸英立馬眼淚汪汪,可憐巴巴道:“小姐,奴婢腦子笨,剛想出的法子。” “也好,你先回府去,我正好找個小姑娘有點事。” “小姑娘?”諸英迷糊,沒見哪個小姑娘啊? 趙笙柯嘿嘿一笑,把自己的猜測說出,那個叫芳怡的應該是女扮男裝,人秀氣,名更秀氣,然后自夸一番并非所有人都如同她一般擁有火眼金睛,比如趙以墨就很眼瞎、根本不會辨別誰人是否喬裝打扮。 她打算利用趙以墨眼瞎這一點設下陷阱,等趙以墨往里鉆,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當初被對方戲耍之事她可一直記著,如今真正報仇雪恨之時來臨,哼哼,只要做的大,足夠一雪前恥。 芳怡姑娘能在其中起關鍵作用,現在趙笙柯決定去和人家聯絡一下感情,溝通一下,求幫個忙。 諸英明白自家小姐想要“鏟除異己”的心思,但能不能告訴她芳怡姑娘能起到什么作用啊,不會把自己這個丫鬟給頂下去吧,不要啊,不要搶飯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