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節
兩日后,梁城最大的一處酒樓里,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傾城一襲青色長袍,手執折扇,與阿正和阿邪兩人一起進了二樓的一處雅間兒,難得的,出來透透氣。 “jiejie不是一直擔心被肖東逸發現你在京城嗎?怎么今日竟然是想開了?”阿邪有些好奇道。 “也沒什么,只是總是待在院子里,有些悶而已。阿邪,我先前吩咐你的事做的如何了?” “jiejie放心,我出手,自然是萬無一失的!如今定王府的庶務,被打擊的一榻糊涂,估計這會兒定王已經是焦頭爛額了。” “千萬不可大意。定王或許不懂經商,不怎么會打理庶務,可是他身邊的能人可是不少!而且,肖東燁本身就是一個十分精明之人,如今他已經是回了梁城,你們做事,還是小心為上。” “知道了,jiejie。” 傾城看他臉上并無不奈之色,這才放心。 “阿正,梁城的消息網建的如何了?” “已經是差不多了。如今這京中消息最廣的,自然就是我們名下的花顏樓了。紫夜國好男風,我們的花顏樓,跟千雪國的如玉樓一樣,也是分成了兩處。那小倌兒館的生意,倒是好得不得了!jiejie若是得空了,可以去瞧瞧。” 傾城淺笑,“你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要記得讓他們每日都將這些消息們匯總,然后再直接送到你們的手上,再一一過濾。日子久了,點滴成河,總是會有用得著的一天的。” “知道了,jiejie。” 三人在這雅間兒里吃的差不多了,便閑聊著天兒,反正依著傾城現在的狀況,也是不宜去人太多的地方,逛街?顯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出來透透氣,也就只能是在這種地方多坐一會兒了。 三人正說起了無崖,阿邪無意中透露出那千雪國京外的別院里頭,可是住著一位弱美人兒,那看向了無崖的眼神可當真就是含情脈脈的,只是可惜了,無崖就是個沒心沒肺的,哪兒看得出來? 傾城聽了,頓時有些意外,詫異道,“你說的,可是那個端木婷嫣?” “好像是叫這個名字吧。我只記得姓端木,名字卻是記不太清楚的。”阿邪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jiejie,你覺得那位弱美人如何?我瞧著,可是極好呢。配給無崖為妻,倒也不算是委屈了他。就是這身子骨兒,似乎是稍差一些。” “那又礙什么事兒?你忘了無崖是干什么的了?”阿正直接就要給拍板兒了! “行了,你們兩個就別cao心他的事兒了。小心他再跟你們過不去!別忘了,先前,你們兩個可是沒少在他的手上吃虧呢。” 聽了傾城的提醒,兩人這才想起,那個沒良心的死妖孽,可不僅僅只是個大夫,更是一個下毒的高手!若是算上這個,他們兄弟兩個加到一起,也是不及一個無崖的! 而傾城的心思,則是略有些復雜,無崖對她,曾經是動過心的,自從自己表明了心跡,喜歡夜墨之后,雖然也能感覺到他時而的無奈和苦澀,可是更多的,則是祝福。想來,他許是想通了。 這樣也不錯,至少,自己在離世前,還能知道,無崖的身邊有了心儀于他的女子,而且,想想自從端木婷嫣來了之后,一直是由他為其調理身體的,兩人間,也不可能是一點兒感情也沒有的。 傾城突然就輕笑了出來,這算不算是自己這些日子以來,聽到的最好的一個消息?便是知道了北漠大敗,而且還賠了那么多的銀兩,傾城也沒有覺得有什么太開心的。可是現在,竟然是從心底里頭,就透出了歡愉了! “jiejie笑什么?” 看著阿邪仍然是有些稚嫩的面龐,傾城的笑意加深,“阿邪是不是羨慕無崖了?你是不是也想要找一個人美人相伴了?” 阿邪的臉一紅,別開臉,眼底卻滿滿地都是抵抗的意思,“我才不要!女人都是麻煩!” “呃?”傾城轉頭看向阿正,以眼神詢問,這都是誰教的? 阿正眨眨眼,然后伸出左手的食指,往上指了指,只動了動唇形,未出聲兒,傾城自然是看得明白,他說的三個字,竟然是老頭子! 傾城了然地眨眨眼,老頭子,自然就是自己的師父了。自己以前在玉景山的時候,他就沒少給他們灌輸這種思想。如今自己不在玉景山,青蘭和青鳥也不在,師父定然是生氣了,所以才會如此! 想想那個老頑童,自己還真是有些想他了,也不知道那個老頭子這會兒是不是又在大聲罵自己了!依著他的脾氣,此時知道了自己中了同心蠱的事兒,定然是要氣得跳腳了吧? 要說起來,自己跟師父在一起的時間,怕是比父親和哥哥還要多得多呢!自己自從當初離開了玉景山,這么久了,可是一刻都未再回去過呢。也不知道,那里的風景是否依舊?沒有了自己和無崖幾人搗亂,山里人們的日子,應當是過得很平靜吧? “jiejie,我似乎是看到了定王府的馬車了。” 阿邪的聲音,再次將傾城的心神拉了回來。 定王府?傾城順勢身子一斜,往那邊看了過去。依稀只能是看到一個影子了。 “可看到從何處過來的?” “好像是從肖東逸的府上過來的。”阿邪眨眨眼,“jiejie,你說,這定王是不是也在暗中支持九皇子?” 傾城搖搖頭,“皇家的事,豈是那么容易看清楚的?行了。我們出來的時辰也不短了,回去吧。” “好。” 三人一行出了酒樓,傾城到底是不敢大意,沒敢在外頭多做停留,便上了馬車。而阿正和阿邪一左一右騎了馬,護在了馬車的兩側。 沒有人瞧見,就在不遠處,一雙眼睛頗為有趣地打量著底下的幾人。 “世子爺,怎么了?”一位看起來很是英武的年輕公子問道。 肖東燁回過神來,搖搖頭,“沒什么。誒,你過來瞧瞧,那底下的兩人可認識?” 年輕公子一瞧,搖搖頭,“不認識。未曾見過。看這樣子,當是一對兒雙生兄弟吧?” “嗯,我瞧著也像。” “世子爺,可是他們二人有何不對?” 肖東燁微瞇了瞇眼,“那倒也不是。只是覺得這兩人似乎是有些熟悉,可是細想,卻又沒有什么印象,所以才問你是否認識。” “那,可要屬下派人去盯著?” 肖東燁略一擰眉,“去吧。讓人盯著。” “是,世子爺。” 肖東燁小酌了幾杯后,派出去的人終于來報,說是那馬車出了城,往郊外去了,進了一戶農莊。 農莊?那樣一身打扮的人,去農莊做什么?還是說,那里只是他們的一處產業?這倒是有可能! “讓人盯著那處農莊,有什么消息,盡快過來回報于我。” “是,世子爺。” 彼時,傾城三人,卻是早已回到了他們在京城的宅子里,而阿邪則是正頗有些得意地向著傾城邀功呢。 “jiejie,我今天做的不錯吧?jiejie要不要獎勵我?” 阿正瞪他一眼,“你做什么了就不錯?你能不能有點兒羞恥心?這計劃從一開始就是jiejie想出來的好不好?你充其量也就是個跑腿兒的!怎么臉皮這么厚呢?” 阿邪一聽就乍毛了!“什么叫跑腿兒的?如果不是我先讓人打探到了消息,說是肖東燁今天會去那兒吃飯,jiejie怎么可能會想出如此完美的計劃?” “行了你!少臭美了!那消息也不是你打聽來的,得瑟什么?”阿正雙臂環胸,一幅你的確就是個跑腿兒的樣子。 傾城失笑,“好了,你們兩個也別吵了。那處農莊不是問題,問題是,想法子,要兩三天后,再安排與我們相似的人從那里出來才成。明白?” 阿邪使勁兒點著頭,“明白明白!jiejie,那處農莊的主子到底是誰呀?是不是肖東逸的?” 傾城睨他一眼,“你猜?” 阿邪原本臉上興致勃勃的笑,立馬就僵在了臉上,然后十分不悅道,“jiejie又來這招兒!” 阿正則是一反常態地有了笑意,又亮又大的眼睛微微微起,倒是有了幾分月牙兒般的可愛了! 傾城的注意力頓時就落在了阿正的身上,“難得見你笑一次!這是我來紫夜后,第一次見你笑呢。” 阿正有些不好意思地扭了頭,臉上的笑,也是漸漸地淡了。 “不管那處農莊的主人是誰,現在,我的目的,就是讓肖東燁盯上那處農莊,阿邪,你明白了嗎?將肖東燁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那處農莊,另外,最好是再想法子買通定王府的人,能再透露給肖東燁一個消息,就更好了。” “什么消息?” 傾城抿抿唇,眸底的光華有些黯淡,“放出消息,就說現在在梁城,被人給哄抬到了天價的月華三閃,就是從那處農莊里頭運出來的。” 阿正微頓了一下,“jiejie,若是這個消息,是由梁城的商人說出來,怕是會效果更好。” 傾城微怔,隨即點點頭,“沒錯。若是如此,自然是更好的。”說著,淺笑一聲,“瞧我這記性,倒是將你們二人的本事給忘了。那成,此事就交給你們去辦。切記,最好是能讓他親眼所見!” 阿邪一時皺眉道,“親眼所見?這個,怕是要有些困難了。” “不困難,我又何必要你們親自去辦?另外,你們要叮囑咱們的人,離那處農莊要遠一些。咱們這次也不過就是借著給農莊里頭送東西,才算是搭上了。此計若成,最好是讓曾經與那農莊有過接觸的人,盡數離開梁城。” “jiejie,那處農莊可是有何不妥?”阿正正色問道。 傾城點點頭,“那處農莊,可不是什么尋常人家的產業,它的主子,你們不是一直查不出來嗎?你們想想看,這梁城還有什么人的背景,是你們查不到的?” 阿邪第一個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說?那農莊會是?” 傾城笑而不答,顯然是默認了阿邪的猜測。 “jiejie,穆貴妃進宮之前所住的地方,便是那處農莊?” “不錯!所以,我們才更要小心。而且,這位穆貴妃,也更是讓我好奇了!紫夜皇寵溺她,這一點,倒也不算是太讓人意外,畢竟古往今來,這帝王鐘情于一女子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只是,竟然是小心到了在宮里頭,還派了百余名暗衛相護,就不得不讓人多心了。” 阿正點點頭,眼際滑過一抹神采,“jiejie說的沒錯。便是那穆貴妃進宮前曾住過的一處農莊,都是這般地小心。看來,那位不是那位穆貴妃有問題,便是那紫夜皇有問題!” “好了,你們盡快去安排。切記,你們的目的是要引肖東燁上鉤,計劃要周全,而且,肖東燁此人可是心機較深,切莫低估了他。有些事,做了,反倒是不如不做,明白嗎?” 兩兄弟相視一眼,點點頭,傾城的話說的很明白,他們的計劃,要完美周全,最重要的是,不能是他們安排的戲,不能太過,否則,便會引他生疑了。 兩兄弟走后,已然是晚間了。傾城便回了寢室,閑來無事,便吩咐了青蘭為自己磨墨,提筆,開始在紙上細細地描繪起了夜墨的樣子。 青蘭看到小姐如此,自然也是知道小姐是想念太子爺了。一想到兩人新婚不久,便如此分離,的確是有些讓人傷感。只是,依著她們對小姐的了解,有些事,她若是不做,便是無法心安的。 少頃,一幅簡單的人物畫像,便躍然于紙上,傾城直直地看著畫上的人,一時間,竟然是相思成災! “相思相知何見見?此時此夜難為情。”傾城輕聲呢喃著,心底卻是如同翻起了滔天巨浪,久久不能平息! 多少個日夜了?她似乎是記不太清楚了!溫柔的夜墨,霸道的夜墨,冷戾的夜墨,王者一般的夜墨······頓時,便有無數個夜墨的樣子,躍入了傾城的眼簾! 曾經的相識相知,曾經的相依相偎,曾經以為他們注定是夫妻,再不可能分離等等等等,一切的一切,剎那間,便如同那巨浪一般,統統地向她襲來! 過往的一切,夜墨曾經為她做的一切,點點滴滴,猶如芒刺,一觸碰,便陣陣痛惜;她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有那種幸運,能再陪在他的身邊,陪他一起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可是她現在卻是真心的企盼! 企盼著她在自己離世之前,還能再有一段與他共攜的美好時光!想起他那雙深邃的眸子,似乎是每天晚上,都會在黑夜間的空隙,飄飄蕩蕩,可是那眸子所注視的方向,就只是自己的身上! 傾城苦笑,曾經自己以為自己活得何其灑脫不羈?何其任性隨意?可是現在呢?不曾愛過,便永遠不知愛的美妙滋味。便是傷了,痛了,死了,那種深入骨髓的愛,也不會就此消散! 傾城微微嘆息,腦海中越來越多的,是夜墨曾經對她的好,對她的寵,對她的放任,對她的順從。仿佛回憶,一念起,就再也停不下來了!窗外的月光,似乎是格外的有力,竟然是穿透了深沉的夜,明亮如眸。傾城抬頭看見窗上那淡淡的樹影,卻是覺得像極了來看她的夜墨,腦海中夜墨那雙深邃的眸,漸漸清晰。 傾城使勁眨了眨眼,果然,再睜開,窗外晃動的,不過就是一片樹影,何來的心上人? 傾城苦笑一聲,不由得想起了前世自己常常聽同學們說起的一句話,‘不作,就不會死。’現在想想,自己與這句話,何其相像? 當初若不是自己自作主張,去北地拔了肖東逸的暗樁,或許,她就不會中了蠱毒,或許,她現在仍然是可以與自己的阿墨一起溫存纏綿,相依相偎。可是,這世上從來就沒有那么多的或許! 其實,傾城并不后悔去北地,若不是她去了那趟北地,便不會拔除那兩處暗樁,而這一次北漠的大敗,也就不會再有了!那樣的話,夜墨身為千雪國的太子,便不會在剛剛獲封太子不久,就能建立如此大的功績!他在千雪國的地位及名聲,也不會穩固得如此之快了! 她后悔的,只是自己當初,實在是不該太過自信,不該與肖東逸把酒言歡,不該以為,自己就是這天底下最為聰明的人!不該以為,肖東逸于某些方面是無害的!不該以為,自己有著讀心術這樣的天賦在身,就是天下無敵的! 現在,傾城知道了,可是這一切,都已然發生了!這對自己而言,何償不是一個極為深刻的教訓?深刻到了,要她拿命來換? 她后悔的,還有當初對夜墨的種種試探,對夜墨的不信任,對夜墨的有所保留。 若是自己能早日敞開心扉,那么,他們之間的美好回憶,是不是就更多了?是不是自己再去了北地之后,就不會再有了與肖東逸把酒言歡的心思了? 倘若自己能將那顆不羈的心稍稍地勒緊一下韁繩,它便不至于那么地不自信,不至于對夜墨有那么多的不信任;倘若時時都能以一種平和的心態面對一切,比如感情,比如成敗,那么自己的心是不是便不會失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