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

    她下意識地伸手過去，企圖阻止，可惜如此舉動根本就是徒勞，她便又吃力地爬起身，疾步往房外跑，誰知跑得極快，摔了兩次，她爬起來繼續(xù)，邊走邊厲聲嘶叫，“媽，媽，您快來，寶寶，寶寶沒了，寶寶沒了……”

    心膽俱裂的吶喊，威力十足，凌母即便也被噩夢纏身，但還是聽到她的呼叫，沖出臥室見到凌語芊下半身已被染成一片鮮紅，即時全身僵硬，半響才曉得上前扶住凌語芊。

    “芊芊，告訴媽，怎么了，怎么回事？”

    “寶寶……寶寶……”凌語芊已經(jīng)痛得說不出話，緊緊揪住母親的手，臉色如紙般蒼白。

    凌母愣了愣，隨即恍然大悟，一股深深的悲痛，席卷而來。女兒又懷孕了，但流產(chǎn)了！

    看著凌語芊痛苦不堪的模樣，又瞧瞧那不斷涌出的鮮血，凌母忍住劇痛，扶凌語芊到沙發(fā)坐下，繼而跑去把凌語薇也叫醒，兩人扛著凌語芊，沖下樓去……

    同一時間，賀家。

    美輪美奐的臥室，燈火輝明，張阿姨在哄著小琰琰睡，賀煜守在一旁，皺著眉頭，滿心沉郁憋悶悶不已。

    平時，琰琰夜晚8點多就已經(jīng)入睡，半夜也只偶然醒過一次，但今晚，現(xiàn)在才11點鐘，他醒了好幾次，哭鬧不已。

    “琰琰也知道媽咪不在家，所以總是睡不穩(wěn)嗎？媽咪有事，今晚不回家睡，琰琰要乖乖的，好好睡覺，睡醒了媽咪就回來了哦。”張阿姨邊哄著琰琰，邊用眼角掃著賀煜，一會索性抱琰琰到賀煜面前，“來，爹哋在呢，爹哋和媽咪一樣疼琰琰，爹哋陪琰琰睡也一樣的。”

    賀煜定了定神，視線投射在琰琰的臉上，那小小的臉兒，淚痕未干，一雙大眼睛撲簌撲簌的，更加惹人憐愛，他不禁伸手，將琰琰抱過來。

    張阿姨若有所思地瞅著賀煜，忽然問，“煜少，你……有沒有打過電話給語芊，她說是什么原因不能回來睡嗎？”

    賀煜挺直的脊背陡然一僵，不語。

    “不是阿姨想煩你，阿姨只是覺得，明明兩個相愛的人卻彼此折磨，那多可惜，人生苦短，這日子過去可就再也不復(fù)返了。”張阿姨不禁感嘆一句。

    “她性子太犟。”終于，賀煜開口。

    張阿姨先是一怔，淡笑，“煜少是指額頭這個傷口嗎？阿姨也想不到她會那樣，畢竟，她給阿姨的印象總是溫溫順順的。不過，煜少有沒有想過她忽然變成這樣是什么原因嗎？”

    什么原因？賀煜眉心又是一緊，他還真不清楚她昨晚為什么突然間發(fā)那么大脾氣，謀殺親夫都用上了。她這兩天到底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

    “其實我也覺得語芊最近有點奇怪，本來她很疼琰琰，一開始就堅持給琰琰母乳喂養(yǎng)，可是上個月，她忽然停止，改為奶粉喂養(yǎng)。”

    賀煜立即被張阿姨的話給震到，迫不及待地問，“最近琰琰都不再吃母乳？為什么？”

    “語芊原先奶水很充沛，但上個月開始，突然就少了，我發(fā)現(xiàn)她還面色很差，精神不好，整個人清瘦了不少，我問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她不肯說，也不吃我為她準(zhǔn)備的催奶的食物，我想著琰琰也吃了好幾個月母乳，一直以來體格都挺好的，便也不強(qiáng)求。”張阿姨匯報完畢，目光重返琰琰的身上，心里很是疼惜，這本是萬千寵愛集一身的金叵羅，可惜并沒有享受完全該有的權(quán)利。

    賀煜則恢復(fù)靜默，心中跟著惆悵起來。其實，他也早就留意到她的消瘦，也清楚是什么原因?qū)е拢伤褪菬o法停止折磨她，為了把她永久留在身邊，他情愿看著她瘦，最多，將來再把她養(yǎng)胖回來。

    只不過，他一直不知曉她會給琰琰斷奶，他還以為她是惱他，不再在他面前喂給琰琰吃，畢竟正如張阿姨所言，她把琰琰視為命根子，看的比她自己的命還重。想不到，她竟然寧愿忍痛給琰琰斷奶，也不想再次懷孕。

    他，就那么不上她的心嗎！

    哼嗯！

    賀煜正在沉思里折騰期間，張阿姨默默看著他，留意到了他那沮喪懊惱的神情，便也猜到多少與凌語芊有關(guān)，先是沉吟了下，遲疑地道，“煜少，你……你和彤彤小姐，還那個嗎？”

    賀煜回神，瞅著張阿姨，不解，“那個？什么那個？”

    “呃，就是……就是……”張阿姨頓了頓，起身到床頭柜那，拉開抽屜，取出一張相片，遞到賀煜的面前。

    賀煜先是漫不經(jīng)心地淡掃一眼，緊接著，黑眸一瞪，急忙伸手接過，再看個仔細(xì)，隨即怒道，“這相片哪得來的？”

    “我也不知道，有次我見語芊拿著看，邊看邊掉眼淚，才知相片里是煜少和彤彤小姐深情相對。”張阿姨訥訥地解釋。

    深情相對！胡扯！荒謬！賀煜下意識地在心中咒罵嗤哼，不過又難掩喜悅，只因為，聽到張阿姨說那小妮子哭了，那是否說明，她對自己還是有點感覺？否則，不可能見到自己和李曉彤“深情相對”而傷心。

    “煜少，雖說重情重義是好品德，是好男人應(yīng)該必備，但……你已經(jīng)對彤彤小姐很大度了，假如你對她不是那種意思，不如就少點和彤彤小姐見面，這樣語芊也少點難過……”

    “阿姨覺得，她愛我嗎？”賀煜冷不防地問了一句，打斷張阿姨的話。

    張阿姨微愣，肯定地答，“當(dāng)然！”

    “何以見得？”

    “阿姨也是女人，阿姨當(dāng)然明白，再說，語芊丫頭不愛你，愛誰？”

    不愛你，愛誰？

    呵呵……

    天佑啊！她的心一直住著楚天佑，憑他如何努力用心都闖不進(jìn)去，都取代不了。

    阿姨，假如你知道她再過半年就會離開我，你還會如此肯定嗎？賀煜在心中悲哀地苦笑了下，但還是跟張阿姨解釋，“我對彤彤，再無半點男女之間的感情，這張相片我不清楚她是從哪里得來，也不管這是從什么角度拍攝，我只能說，我?guī)屯脺I，是因為瞬時的愧疚和心疼，但絕無那種意思參入。”

    張阿姨聽罷，欣喜，“那是語芊丫頭想多了？誤會了？”

    當(dāng)然！賀煜在心中應(yīng)。

    “煜少，你跟她說吧，剛才那番話，你跟語芊解釋，快，你手機(jī)呢，快打電話給她。”張阿姨接著嚷，整個急不可耐。

    賀煜卻怔住了，現(xiàn)在？忽然打電話過去，主動解釋這件事？

    “煜少，我知道你自尊心強(qiáng)，也知道你從不會做這樣的事，可為了語芊，你破例好嗎？反正你破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其實有些事情，男人做了并不是沒面子，反而會讓人覺得更酷更帥呢，至少，在愛人心中是最帥的！”張阿姨忍不住把電視里看過的臺詞說一遍。

    可惜，賀煜最終還是沒有照做，因為他猶豫并不只是面子尊嚴(yán)問題，還有很多其他方面。

    張阿姨唯有死心，換一種辦法，“你明天公司的活兒急不急？不如你親自去凌家一趟，順便把語芊接回來？”

    這次，賀煜答應(yīng)了，沉吟片刻后，點了點頭。

    張阿姨喜上眉梢，總算感到欣慰，剛好琰琰又睡著了，于是從賀煜手中接過，重新安頓琰琰在嬰兒床睡下，弄罷，重返賀煜跟前，“煜少，你也快休息吧，早睡早起，早點把凌語芊接回家。”

    早睡早起，早點把她接回來？賀煜怔了怔，唇角隨即逸出一抹淺笑，扭頭走向大床，不料手機(jī)突然響起，鈴聲在這寂靜的黑夜顯得異常緊急和尖銳，讓他心房跟著顫了一下。

    按住莫名的心顫，他拿起手機(jī)，看到屏幕上熟悉的來電顯示，內(nèi)心一陣狂喜，迫不及待地接通。

    然而，說話的人并非凌語芊，而是凌母，“賀煜嗎，你快點過來xx醫(yī)院，芊芊小產(chǎn)了，還血流不止，醫(yī)生說有可能是血崩！”

    小產(chǎn)！血崩！

    頃刻間，賀煜仿佛五雷轟頂，笑容從俊顏消失，面色刷地轉(zhuǎn)白。

    “煜少，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張阿姨急忙問。

    “芊芊小產(chǎn)，血流不止。”

    張阿姨一聽，頓時也身體重重一晃！見賀煜已經(jīng)往外沖，她也趕忙跟上，“煜少，你還沒換衣服，天氣涼，先添件外套。”

    賀煜停下，跑到衣柜那，也顧不得太多，就那樣當(dāng)著張阿姨的面，轉(zhuǎn)身對著衣柜，用最快的速度換好衣服，同時叫上張阿姨，“阿姨，你跟我去，跟我去……”

    低沉的嗓音，是那么的顫抖，前所未有的顫抖。他拉起張阿姨，跑出房外，直奔二樓，使勁拍打父母臥室的大門，“媽，開門，快開門。”

    說罷，他還用腳去踢。

    沒多久，緊閉的房門打開，開門的，正是季淑芬。

    “芊芊小產(chǎn)，有可能會血崩，我和張阿姨現(xiàn)趕去醫(yī)院，你上去看著琰琰！”賀煜簡單精要，快速交代完畢，不待季淑芬給回應(yīng)，叫上張阿姨，繼續(xù)往樓下奔，駕車出發(fā)前往醫(yī)院。

    他把車速調(diào)到最高，車子如受颶風(fēng)推送，在寬敞的馬路上飛速馳騁奔騰。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張阿姨，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在天空中飄飛，嚇得臉都白了，使勁拽住車門上的把柄，心驚膽戰(zhàn)直喊道，“煜少，別開這么快，注意安全，慢點，慢點啊……”

    賀煜仿佛沒聽到似的，繼續(xù)將油門踩到最盡，幸好此時深夜，也幸好老天慈悲，他總算平安無事地趕到醫(yī)院。

    急診室里

    凌語芊躺在病床上，長時間的身心俱痛，已將她折磨得奄奄一息，盡管此刻血已經(jīng)制止，可她還是渾身無力，了無生氣。她的手，一直輕輕搭在腹部，腦海無法自控回想剛才的情景。

    她痛得死去活來的過程中，再一次想起了父親的出軌，想起賀煜這兩個月來是如何折磨她，那一刻，她好想就此死去，一了百了，做到真正的解脫，然而，除了這些讓她痛苦憎恨的東西，還有更多的，是令她不舍的人。

    她不能拋下可憐的母親和薇薇，不能拋下那哺出生不久的兒子！這三個人，已經(jīng)足以頂替一切！

    因此，她最終還是努力堅持著，支撐著，憑借一絲薄弱的意志，不讓自己放棄，以致此刻，總算保住性命，只可惜，那個意料之外的胎兒，化為血水流走了。

    三個孩子，最終留下的，卻只有一個！

    第一個的時候，她苦苦哀求母親，渴望能保住她和天佑的愛情結(jié)晶。

    分娩生琰琰的前夕，她歷盡艱辛，承受非人的苦痛和磨難，堅持把琰琰生出來。

    唯獨(dú)這一個，她似乎沒有想過要保住他，因為意外太突然，根本沒時間讓她去做決定！也因此，她的感覺和上次那個不同，除了痛，她還多了一份內(nèi)疚，天意要她，永遠(yuǎn)虧欠這個胎兒！

    對不起，對不起！

    她緊咬著唇，在心里，默默地說出這三個字！剛停止不久的眼淚，再一次從凌語芊眼角滑落而出。

    至于凌母和凌語薇，也都滿面淚痕，眼睛紅腫，心有余悸。特別是凌母，簡直痛不欲生。丈夫出軌，她像是死去一半，如今更宛如魂飛魄散了。

    大女兒對父親的期盼和敬仰，她一直明白，只不過，因為忽然遭到丈夫背叛，她陷入自己的悲痛中，沒有想到女兒，導(dǎo)致現(xiàn)在這樣的局面。

    醫(yī)生說，女兒流產(chǎn)，有幾個原因造成，一是傷心過度，二是性生活太頻繁，三是心中郁結(jié)太過深厚。醫(yī)生還說，由于這次的流產(chǎn)血崩，女兒將來，可能無法再懷孕了！

    因為潛意識里一直渴望女兒幸福，她便認(rèn)定女兒過得很好，而實際上，過得一點都不好，那些苦難根本沒結(jié)束，一直都在圍繞不去。

    老天爺對她無情也就罷了，為什么連對芊芊和薇薇也要跟著命苦？假如她死了，是否可以給兩個女兒換得幸福？可是，沒有看到她們幸福，她又怎么能放心離開？

    想罷，凌母再度熱淚盈眶，握住凌語芊的手，不斷輕揉，不斷摩挲，模糊視線里映著女兒蒼白憔悴的容顏，更是讓她柔腸斷了一寸又一寸。

    這時，急診室的門忽然被推開，那個高大的人影，總算出現(xiàn)！

    打一進(jìn)門，賀煜目光就牢牢鎖定在病床上，那么脆弱的影子，讓他心如刀絞，內(nèi)心依然焦急如焚，但他卻不敢再往前邁進(jìn)，他竟然在想，她是不是死了，他害怕靠近看清楚后，感覺不到她的任何氣息。

    “姐夫！”凌語薇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吶喊出來。

    凌母也回頭，依然滿眼是淚。

    唯獨(dú)凌語芊，像是沒聽見似的，一動也不動。

    賀煜緩慢的腳步總算繼續(xù)，一步步地往病床靠近，停下之后，先是靜靜注視，少頃，高大的身軀蹲了下來，大手迅速握住了那只冰涼的小手，一滴熱淚，自他眼角滾出。

    “對不起！”飽含悔恨的道歉帶著nongnong的悲痛，發(fā)自他低啞的嗓音，他拉起她的手，放到他的臉上不停摩挲著。

    可惜，床上的人還是無動于衷，她有呼吸，有思想，奈何聽不到他的話，感受不到他的觸摸。

    “得知你要離開，我慌了，我想過無數(shù)種辦法希望能留下你，最終卻只有這種覺得可行，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賀煜繼續(xù)悔不當(dāng)初地贖罪，為了得到她的原諒，他甚至連李曉彤的事也解釋了。

    他若無旁人，再也不顧什么面子尊嚴(yán)，不斷訴說和懇求，只望能得到她的原諒，能讓她睜開眼看他一下，甚至，手指能動一下，讓他確定，她聽到他的話！

    然而，還是可惜……

    帥氣的劍眉，就那樣深深皺了起來。他繼續(xù)悲傷懊惱了片刻，隨即側(cè)目看向凌母，詢問凌語芊的情況。

    凌母只悲傷看著她，一時無法言語。

    正好，醫(yī)生進(jìn)來了，而醫(yī)生的匯報，徹底將他打入了萬丈深淵！

    無法懷孕？

    不，不！

    他騰地起身，一把揪住醫(yī)生的領(lǐng)子，厲聲咆哮，“什么叫做不可能，別人流產(chǎn)都沒事，為什么偏偏她無法懷孕，你給我說清楚，是不是你們失責(zé)，怠慢了她，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