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節
蘇玉氣韻從容地向侍衛頷了頷首,側身閃入了宮門。 以蘇玉與太后的關系,這玉牌自然不是太后賞賜給蘇玉的。昨日蘇玉隨著白青入了秦府,白青將兩樣東西秦硯留下的東西交與了蘇玉,這玉牌便是其中之一。 將玉牌小心翼翼地收入懷中,蘇玉一路輕車熟路得來到了太后寢宮門口。 此時候在寢宮門口的正是常在太后面前走動的長秋監,見到蘇玉獨自一人過來,長秋監似是并不驚訝。 十分謹慎地四處張望一番之后,長秋監殷勤地將蘇玉迎進了寢殿大門:“太后殿下此刻還在早朝,應是馬上就能回來,還請蘇二小姐在此稍候。” 蘇玉應了一聲,走進了內殿落座。 昨日白青將秦硯留下的兩樣東西交與蘇玉,一個是方才用于進入宮門的玉牌,另一個便是蘇玉今日入宮的原因——定元丹。 蘇玉在見到白青手中定元丹的那一刻,一直懸在半空中的心終于落了地。只是待到歸府在見到父親蘇世清的時候,卻半分不敢將心中的歡喜表現出來。 就像蘇世清太過了解蘇玉不會袖手旁觀一樣,蘇玉也十分了解自己的父親。蘇世清最擅隔岸觀火,而秦硯的身份太過敏感,蘇世清如今最后悔的,只怕便是當初將蘇玉嫁給了秦硯為妻。 是以不管蘇玉心中是否還有秦硯,蘇世清都不會再允許秦硯與蘇家再有一絲一毫的關系。若是昨日蘇玉在蘇世清面前為秦硯多說一句話,只怕今日蘇玉就不會有機會出現在這里,而是被禁閉在蘇家的祠堂之中面壁思過。 在對于護蘇家周全的態度上,蘇世清從來都不會變,就像當初他為了在朝堂紛爭之中保蘇家安寧,將秦硯與蘇玉和離的真正原因隱瞞下來一樣。 瀲滟的眸光晦暗難明,蘇玉伸手從袖中將裝著定元丹的錦盒拿了出來,小心翼翼地將它打開。 光滑渾圓的表面,瑩潤冷冽的色澤,在殿內暖融陽光的照耀下,周身如閃爍著盈盈輝光一般。 沒有想到秦硯竟然真的能在這短短的十幾日時間中,將定元丹煉制出來。 殿外傳來一陣清淺的腳步聲,蘇玉將手中的錦盒蓋好,站起身來,對著入殿之人福了福身,口中恭敬道:“拜見皇上、太后殿下。” 太后將懷中的小皇帝交給了長秋監,口中吩咐道:“陛下他餓了,將他帶到乳母那里去罷。” 長秋監抱穩了小皇帝應了一聲,轉身出了寢殿。 “我倒是沒想到你會來得這般早。”太后那雙眼角微挑的鳳眸中神色莫名,站在距離蘇玉幾步遠的地方,居高臨下地看著屈膝行禮的蘇玉。 太后沒有允許平身,蘇玉自然不會動,保持著屈身的姿勢抬起眼簾看向太后,口中淡淡道:“這種事情,自然趕早不趕晚。” “好一個趕早不趕晚。”太后的嘴角一勾,眸中卻沒有半分笑意,“起來罷。” 蘇玉這才直起身來。 “你今日入宮,所為何事?”太后走到了內殿正中央的紅木桌旁,卻并沒有坐下,拎起桌上放置的茶壺自顧自地倒了一盞茶,對著蘇玉問道。 蘇玉雙手捧著手中的錦盒遞向太后,口中道:“這是秦大人煉制出來的定元丹。” 太后卻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茶,這才將茶盞放到八仙桌上,從蘇玉的手中接過那個錦盒。 “啪”的一聲,是錦盒打開又關閉的聲音。蘇玉一直凝視著太后的神色,在看到她面上閃過的那絲異色之后,終于忍不住蹙眉問道:“怎么了?可是這定元丹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太后艷麗到極致的眉眼微微一彎:“既然是他煉出來的,又怎會有什么不對。我方才只是在想,他對我說他信任你,如信任我一般,如今看來你果然擔得起他的信任。” 蘇玉的心頭一動。 “昨日我在朝堂之上頂著群臣的眾議沒有將秦硯判刑,如今看來,終于可以安下心來走下一步了。” 這下一步為何,即便太后不明說,蘇玉也能猜出個十之八~九。 看著太后動作優雅地坐在八仙桌旁的黃梨木凳子之上,蘇玉卻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不對勁,一時之間思索不出來究竟哪里不對,便只能向著太后提出了她今日入宮的另一個目的:“不知道太后可否通融一番,讓我在秦大人行刑之前,再見他一面?” 太后手中隨性地把玩著那裝著定元丹的錦盒,聞言想也不想開口拒絕道:“不可。” 蘇玉一怔。 太后似是也察覺到了她拒絕得太過不留情面,嬌媚盛顏上浮現出一絲溫婉笑意:“你說你呀,能見他的時候不去見他,如今他被關押在天牢之中,多少雙眼睛都在緊緊盯著,你此刻若是見他,必然會令蘇家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 這句話畢,太后以手摩挲著錦盒的柔軟的絲綢緞面,開口柔柔對著蘇玉道:“秦硯力保了蘇家這么久,也不會希望蘇家在這個關頭因為他而陷入危險之中,不讓你去見他,也是為了你好。” 蘇玉黛眉微蹙,陷入沉默。 “好了,就這樣罷。”太后緩緩道,“雖然如今秦硯出了事情,我亦想找個知情人聊聊天,排解一番心中的慌亂,只是你今日也是瞞著蘇老將軍偷偷出府的罷?未防事情暴露,我便也不留你了,你還是盡快出宮才好。” 蘇玉抬眸深深望這太后,見她一雙漆黑的鳳眸眸光微動,里面閃爍的是毫不掩飾的擔憂之色。抿了抿嘴唇,蘇玉向著太后福了福身,終于轉身出了寢宮大門。 太后目送著蘇玉清秀的背影,一直緊繃著的神色緩緩舒展開來。 如玉蔥一般的指尖將手中的錦盒重新打開,露出那顆瑩潤渾圓的丹藥半晌,太后的眸光開始劇烈顫抖,掙扎與苦痛之色交替,顯然十分矛盾。 過了許久之后,太后終于平靜下來,將錦盒之中的丹藥捻起,丟入了面前的象牙白釉茶壺之中。 定元丹飛快融化,最后消逝于茶水之中,太后一合眸,驀地揮袖將八仙桌上的所有物事都從桌面上掃了下去! 瓷器碎裂的刺耳聲音響起,壺中的茶水頃刻間漫得滿地都是。一直候在殿外的長秋監聽到了響動,步履顫顫地沖了進來,只是前腳還未邁入內殿,太后森冷的聲音便漫過一地潮濕的茶水傳了過來。 “滾出去!” 長秋監的腳步一滯,短短一瞬間已然看清了殿內的滿地狼藉,匆忙垂下頭來彎著腰,保持著這個恭敬的姿勢倒退著出了大殿。 寢殿之內,太后孑然一人靜坐在八仙桌旁。桌面上依然有從些許從象牙白釉的茶壺中撞出來的茶水,匯成一股涓涓小流順著八仙桌的邊沿不斷流下。 太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坐了多久,直到那涓流漸漸干涸,最終變成了順著桌沿滴下的緩慢水珠時,太后才側過一雙凌厲的鳳眸看向它。 一滴……兩滴……三滴…… 每一滴都宛如落石一般,一墜一墜地砸在她的心尖。 “你信任她,宛如信任我一般?”心痛與癲狂的口吻,帶著nongnong悲涼凄楚,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著虛無的空氣輕聲訴說一般,“那你可知道,我卻信不過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