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節
“你!”晏斐帶著稚氣的臉因為憤怒而泛起潮紅,強忍著鉆心的劇痛以手成刀正要劈向那男子,招式行到一半的時候手卻倏然頓住,一雙幽深的眼睛倏然瞪大,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掌。 那男子嘴角勾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怎么不打了?” 晏斐的背脊顫了顫,動作僵硬地將手重新收了回去,用稚嫩的聲音平靜道:“你封了我的xue道。” 男子的視線落在晏斐垂下來攥得緊緊的拳頭上面,不緊不慢道:“你這小孩兒的反應倒也有些意思。” 晏斐卻并未搭理他的調侃,視線依然四處逡巡。 “在找與你一起的那個小美人胚子?” 聽到這人如此不尊重的戲稱晏媺,晏斐的眉頭不禁蹙了蹙,卻還是耐著性子問道:“她在何處?” “自然在我床上。”那男子大大咧咧道,看到小孩兒瞪向他倏然凌厲的目光,這才慢悠悠改口道,“你也見了這一張床就那么大點兒,你在我徒弟的床上躺著,她自然就得在我的床上躺著,難不成你們倆中有一個人想到躺到地上去?” 晏斐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吐出。此刻他已然摸準了這人的性子,這人脾氣古怪,滿嘴荒唐言,最喜歡看的便是別人情緒的波動。是以自己面上的表情越是憤怒,他便越覺得開懷。 想通了這點,晏斐將所有的神情沉斂,對著那男子淡淡道:“多謝相救。” 那男子怔了怔:“誰說我救你們了?” 晏斐闔了眼眸,吃力地向下挪動著身體重新躺回到床榻上。 那男子顯然不甘被冷落,伸手一推晏斐的肩膀:“好罷,我確實救了你阿姊。在我遇見你們二人時她身上的毒還未發作,解毒于我來說自然是手到擒來。而你……” 晏斐渾身都在火燒一般地灼痛,被他這么一推險些痛得背過氣去,本不想搭理他,奈何這人卻故意將話吊在此處,怎么都不肯繼續再說下去。晏斐年紀尚小,沒有太子的定力,被他如此一吊胃口,終于忍不住重新睜開了眼睛。 那男子得逞一笑:“你當時毒已經浸入五臟六腑,饒是我致功于醫,卻也無法將毒全部逼出來。你現在是否覺得渾身劇痛?那便是因為那些毒在你的經脈之中流動。不過不要緊,待一會兒它們在你的經脈之中扎根,那才是疼痛最難忍的時候,到時只怕會比現在還要疼上成百上千倍。” 現在這般全身骨骼被碾碎一般的疼痛就已經讓晏斐備受折磨,他很難想象那比現在這樣還要重上千百倍的疼痛會不會將他活活痛死。 似是看出了晏斐竭力掩飾的平靜面容下的驚恐,男子玩味地笑了笑,從衣袖之中掏出一個錦盒,盒中放著兩顆渾圓有光澤的丸藥,只消看一眼,便知道它們不是凡品。 將那丸藥舉到晏斐的面前,男子笑了笑:“這是我煉制的定元丹。定元丹鎮定血脈,三元歸墟,可在你身上的劇痛扎根的時候讓你無知無覺地假死過去,待你清醒的時候,毒已然扎根完畢,自然就可以免受萬痛噬心的煎熬。” 晏斐的眼珠緩緩轉動,開口道:“條件。” “真是個聰明的孩子。”男子口中贊嘆道,將錦盒在晏斐的眼前晃了晃,然后才繼續道,“我看你年紀不大,卻思維縝密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以后必然會有一番大作為。可我卻不想你有什么作為,以后便跟在我的身邊做個藥僮,放下心中復仇的念想罷。” 晏斐的眸光一動:“你什么意思?” 男子俊逸的面容笑意沉斂了下來:“我救你們姐弟二人于皇宮密道出口附近,而你們身上的毒,正是我當年為晏帝所配的宮廷禁藥,你與那女孩兒是何身份其實我一開始就知道。這定元丹我煉制了二十余年才得兩顆,自然不會白白浪費他去救一個一心以卵擊石的赴死之人。” 母妃關閉密道石門時那雙含淚的眼眸猶在腦海之中盤旋,晏斐的眼神一凝,掙扎著伸手將男子拿著錦盒的手推遠了一些,淡淡道:“那便不必了。” 男子蹙了蹙眉。 “你的條件我答應不了,我也不會為了茍且偷生答應自己完不成的條件。”晏斐一面道,一面掙扎著從床榻上爬起來,方挨到床榻邊緣,便因為掌下無力支撐而直接從半人高的床榻上摔了下來。 身體“嘭”的一聲狠狠墜地,原本的疼痛仿若隨著這一摔從四肢百骸中瘋狂蔓延出來了一般,瞬時間襲向了五臟六腑,體內如同有一只看不見的刀刃,每走一步都在瘋狂的攪動。 晏斐卻咬緊牙關一聲不吭,掙扎著爬起來便向草廬外走去。 “你!”男子從后面喚住他,“你不要自己的命,也不顧皇長女了么?” 晏斐的腳步一頓,頭也不回冷聲道:“你既然已經救了她,自然不會再殺了她。” 男子怒極,追著晏斐至屋外對著他暴喝道:“你別忘了我還封了你的xue!” 這回晏斐連腳步都絲毫不停頓。 “你以為我為何封了你的xue?你身上的毒解的太晚,是以我只能將它們封至你的經脈以防它們再四處流竄。日后你若是再行氣動武,原本植根好的毒便會重新流動然后再生根于你的經脈上。在這過程中你的疼痛只會一次又一次的加劇,若是沒有定元丹,你最終會活生生的痛死!”那男子說道此處,看著晏斐微顫的背脊,搖著頭深吸了一口氣,“你如今不能動武,已然是半個廢人,又憑什么去報仇?” 只是晏斐卻沒有回話,在男子說話間,已然重新抬步走得更遠。 男子深吸了一口氣,將那裝著定元丹的錦盒向桌上狠狠一拍:“我楚閑云行醫這么久,還從未見過如此執拗的孩子!好說歹說不聽,那你便等死罷!” 第一卷第一百三十五章 晏斐走后,楚閑云一個人又在屋內氣呼呼地獨自坐了半晌,怎么都想不通怎么會有人如此倔強。直到狠狠灌了三大碗涼茶之后,楚閑云心頭的火氣才漸漸平息下去。 只是心里既然不氣了,那股揪心地擔憂便又冒出頭來。楚閑云這人自認平日里雖然嘴毒了一些,不正經了一些,卻真的沒什么壞心思。晏斐這孩子剛經歷了喪父喪母之痛,一時半會兒轉不過彎放不下仇恨倒也無可厚非,更何況自楚閑云第一眼見到晏斐,便知道這孩子是個好苗子。 定元丹縱然珍貴,用掉了興許他還能再煉出來,可是好苗子若是此刻錯過了,還不知何時才能重新挖出一顆新的來。 楚閑云思來想去,最終還是一拍桌子,將桌上的錦盒重新握在手中,再無絲毫猶豫地出了草廬。 楚閑云倒也不擔心晏斐會走丟,一來這草廬門口只有一條小道,晏斐無論如何也走不出第二條來。二是這孩子正值體內的劇毒植根之際,每走一步都會經歷撕心裂肺之痛,自然也不會走遠。楚閑云順著那條道一路觀察著足跡向前走,果不其然便在道路的最盡頭處尋到了已然疼得癱倒在路邊的晏斐。 此刻的晏斐疼得蜷縮成一團,白皙稚嫩的臉上滲出了一層冷汗,將面上的灰塵沖洗得白一到黑一道。而他卻死死咬緊牙關,即便在如此痛苦的時候,一絲呻吟都沒有從嘴里發出。 “走得倒是挺遠。”楚閑云看到此番情景心頭一酸,疾步上前將晏斐扶起,輕輕晃了晃他。 晏斐輕輕抬了抬眼簾,原本漆黑的眸子卻毫無神采,視線渙散,也不知道看沒看到楚閑云。 “小子。”楚閑云口中叫道,“可還能認出來我是誰?” 晏斐的眉頭一蹙,卻重新將身體縮成一團,單薄的肩膀開始微微顫抖。 楚閑云看出來他此刻定然已經神志不清,再這般疼下去,即便他沒疼死,也會因為受不住這般的煎熬而自殘,匆忙從錦盒之中掏出了一枚定元丹,放到他唇邊道:“吃了罷,吃了就不疼了。” 晏斐卻沒有反應。 楚閑云轉了轉眼珠,低咳了一聲,換了柔和的口吻對著晏斐輕聲道:“乖,你不是難受么?吃了這顆藥丸就不痛了。” 晏斐卻似聽不見楚閑云的話一般,除了因為疼痛而更加僵硬發顫的背脊,其他的動作都沒有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