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
蘇玉抿了抿唇,不知該如何回答。 蘇逍看向蘇玉,頓了頓,繼續道:“還有一事我思前想后了很久,覺得秦硯并沒有說實話。” 這一句話畢,蘇逍也不等蘇玉做出反應,便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你可還記得我剛醒來那日對你說的話?我這幾天一直在琢磨,自我意識恢復至醒來,時間絕對不會超過一盞茶的功夫。而我那時也確確實實聽到秦硯與人在對話。那時屋內必然還有一人,那人我也可以確定絕不會是你,秦硯卻說屋中自始至終只有他一人。” 蘇玉搖了搖頭:“大哥你那時已然昏迷了將近五日的時間,意識本就不甚清晰,又怎能如此確定?況且秦硯若是真的與人交談,也沒有瞞著你我的必要。” 蘇逍氣結:“你便如此信他不信我?” “我自然是相信大哥的。”蘇玉緩聲安慰他,隨后又道,“只是此事并無證據,也算不上秦硯在說謊。” 蘇逍狹長眼眸微微瞇起,冷冷看著蘇玉。 蘇玉垂了眼眸并未看他。就在兩人如此對峙之時,便看到通向張宅外院的圓洞拱門之處走來了一人,那人微微佝僂著后背,手中拎著一個竹枝制成的大掃帚,一面走一面隨意在地上掃掃撿撿,正是這張宅中的老仆吳叔。 蘇玉與蘇逍就在內院門口不遠處的槐樹下,位置十分明顯。吳叔自然也看到了他們,視線與蘇玉直直對上,先是對著蘇玉眉目慈祥一笑,在看到蘇逍的時候,視線卻頓了頓,面露疑惑之色。 自蘇逍醒來之后,因為身上的傷勢無法走遠,即便是出來活動,范圍也局限于這內院之中,而吳叔卻極少來到內院,即便是蘇玉幾人剛至張宅,蘇逍也躺在馬車之內并未露面,是以自然不識得他。 蘇玉對著吳叔輕輕頷了頷首,向他介紹道:“這位便是我那受傷的大哥。” 一雙蒼老渾濁的眼珠轉了轉,神色了然道:“原來這位便是秦大公子,前幾日老仆還在想為何秦姑娘與秦公子長得不像,如今看了秦大公子的模樣,原來秦姑娘與秦大公子長得更為相像一些。” 蘇玉從小到大倒也沒人說過她與蘇逍神似,不過既然都為蘇何氏所出,在外人看來兩人上的有那么一兩處相似倒也不足為奇。只是字蘇逍醒來之后,張啟不知為何一直在忙碌,而他平日里也見不到吳叔,蘇玉倒是忘記提醒蘇逍自己當初為安全起見,在張家主仆面前隱瞞身份的事情。 聽到吳叔在蘇逍面前將自己與他喚為秦家兄妹,無異于哪壺不開提哪壺,蘇玉匆忙開口想要帶過話題,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果然,蘇逍眉頭深蹙看了蘇玉一眼,對著吳叔道:“吳叔怕是誤會了,我與那姓秦的可沒什么關系。” 吳叔聞言手一松,手中的竹枝掃帚便“啪”地一聲直直砸到了地上,吃驚地張著嘴看了看神色不虞的蘇逍,視線又掃到站在一旁有些無措的蘇玉,張了張口,卻沒敢說話。 蘇玉輕嘆了一口氣,握著掃帚的柄子將它拾起,對著吳叔歉意道:“我與大哥其實皆姓蘇,與那秦公子只是友人。當初在我黎城街上初見張捕快之時,因為身負重任,迫于無奈才對他隱瞞了身份。之后再次遇見只是本來想坦誠告知,卻因為心下愧疚,一直都說不出口。待張捕快回來之后我一定去向他解釋清楚,還請吳叔見諒。” 吳叔匆忙從蘇玉手中接過掃帚,口吻卻不贊同道:“少爺是真心將秦……蘇姑娘你當做朋友,才會將你們帶回家中,蘇姑娘這樣做,未免……” 說到此處,他到先嘆了一口氣,對著蘇玉道:“不過既然蘇姑娘如此說了,身為下人,老仆也說不了什么,還望姑娘在少爺回來之后與他說清楚,莫要辜負了我家少爺的真心。” 蘇玉點了點頭,看了一眼身旁面色沉斂的蘇逍,知他對于秦硯的態度怕是在這一時半會兒之間無法緩和,心頭輕嘆了一口氣,本想就此將蘇逍扶起與吳叔告辭,未成想卻聽那吳叔在兩人轉身之后悄聲嘀咕了一句:“竟然也姓蘇。” 這聲音原本十分輕,再加之被刷刷的掃地之聲所掩蓋,本是極難被人聽到。只是蘇玉與蘇逍都是自幼修習武藝,五感自然比常人要敏銳許多,吳叔的這句話便被兩人一字不漏得聽到了耳中。 蘇逍不知內情,只是蹙了蹙眉頭,而蘇玉的心中卻是一凜,首先想到的便是那日吳叔初見自己那日面上震驚的表情。 蘇玉腳下的步履僅僅只是遲疑了一瞬,腦中思緒卻晃過了萬千,抬眸看了蘇逍一眼,這才重新轉回身來喚了一聲“吳叔”。 吳叔停下了手中掃地的動作:“姑娘可是還有什么事情需要吩咐老仆?” 蘇玉面上綻出一抹明媚笑意:“方才道別的匆忙,卻忘了去問張捕快究竟何時才能回來?瞞了他這么久的身份,我心中十分愧疚,如今既然已經將話與吳叔說開,開了一半的頭后面自然也好說了許多,便想盡早向他澄清。只是這幾日不知為何總覺得張捕快分外忙碌,竟然都鮮少見面,便再問一聲吳叔。” 吳叔聽到此話,笑瞇瞇回答道:“這些日子黎城不太安寧,少爺在衙門當值,自然會比往常忙碌一些。加之少爺每日里還喜歡去叫他念書習字的先生那里讀讀書,怕是戌時才能回來。” “難怪整日里都見不到他的面。”蘇玉輕聲笑道,“常先生那里的書確實很多。” 蘇玉心下沒底,說這句話時面上的表情卻十分釋然與無奈,好似與那常先生相識已久一般。 “蘇姑娘竟然認識常先生?”吳叔面上的吃驚之色不比在一旁已然聽出寫端倪的蘇逍淺。 蘇玉壓抑住心頭的緊張,搖了搖頭道:“其實并不是十分熟稔,只是這位常先生說來與我的長姊有故,從阿姊的口中才知道了一些他的事情。” 吳叔眸中的神色千變萬化:“蘇姑娘口中的長姊是……” “吳叔既然如今已然知道我也姓蘇,又怎能不知我那位長姊究竟是誰。”蘇玉細細留神著吳叔面上的每一個表情,按照當初初見張啟時他的說辭對著吳叔道,“我在很早以前與長姊失散,本來對于尋她早就不抱希望,卻沒成想機緣巧合在這黎城發現了阿姊的蹤跡。吳叔也知道我這番出來有要事要辦,隱姓埋名遮掩身份也是迫不得已,自然也不好與阿姊相認。” 蘇玉一面說著,視線卻又掃了蘇逍背上的傷勢一眼。 這吳叔果不其然便誤會了蘇玉的意思:“這蘇公子身上的傷,便是因為泄露了身份所致?” 蘇玉點了點頭,過了半晌卻又搖了搖頭,對著吳叔低聲道:“張捕快與阿姊交好,自然已然知道了我與大哥的身份,否則也不會將我們領回張宅。若是張捕快都沒有對吳叔說其中的原因,吳叔還是莫要再問了的好,若是知道得多了,怕是還會牽連到吳叔您的安危。” “難怪我第一次見蘇姑娘便覺得你與常夫人長得相似,沒想到竟然真的是親姊妹。”吳叔口中喃喃。 蘇玉的眸光微微一動,與蘇逍對視了一眼,面色黯然道:“雖然至親之人近在咫尺卻無法相認,但若是能憑此護得阿姊周全,倒也是值得的。” 蘇逍在一旁適時開口,沉聲道:“那常之卿平日里便只會掉書袋子,窮酸儒生一個。雖然她已然嫁作常家婦,但以往在家中她也是錦衣玉食,你安知跟著常之卿她便能過得安康?” 蘇玉聞言面色有些緊張,看著吳叔問道:“吳叔可知我那阿姊如今過得如何?那常先生又待她如何?” 吳叔蹙了蹙眉,顯然對于蘇逍方才說常之卿的話有些不滿:“蘇公子這話未免說的有失偏頗。常先生氣質卓華,平日里待常夫人如何大家都看在眼中。雖然剛至黎城之時日子過得有些清貧,可是如今也在黎城城東辦起了私塾,日子便也漸好了起來,又哪里會虧待了常夫人?” 蘇逍蹙了蹙眉,做出一副還想再辯的模樣,卻被蘇玉一把壓住了手,對著他道:“知道阿姊如今過得安好便好。” 蘇逍頓了頓,片刻之后才頷了頷首,面帶歉意看向吳叔道:“方才是我冒犯。” 吳叔揮了揮手,勸蘇逍道:“常先生文采斐然,在這黎城之中頗受贊譽,這些話蘇公子還是莫要再說的好。” “在下省的了。” 蘇玉與蘇逍再度與吳叔告辭,這才攙著他一道回了蘇逍的客房之中。甫一進門,蘇玉便將大門緊緊關住,看向蘇逍道:“若是我們方才探的不錯,那人必定是阿姊。” 蘇逍下頜緊繃,面上沒有一絲笑容:“她與常之卿走之后我曾暗中派了人在凌安周邊的各個城鎮中細細尋找,卻未想到她竟然來了這么偏僻的地方。” 蘇玉方才為了套吳叔的話,說出來的話虛虛實實,心中的感情卻是真的。想到蘇珺便在距離二人如此近的地方,蘇玉立時坐立不安了起來:“我這便去尋她!” 蘇逍蹙眉看向她:“我同你一起去。” “不可!”蘇玉的拒絕脫口而出,“你若是真拖著這一身傷趕去城東,非得鬧出人命不可。更何況就如我方才所說的那般,張啟既然與阿姊相熟,必然早就知道了我們的身份,卻一直不挑破,必然是因為阿姊不欲讓我們找到她。既是如此,我們更不能拖延,不若我先過去一趟,若是可以勸服阿姊,便讓她與我們一同歸凌安罷。” 蘇逍也知自己身上帶著行不了遠路不說,走得亦不快,最終只能叮囑道:“雖然阿珺自離家之后府中便鮮少再有人提起她,但是即便父親母親不說,心中卻還是十分掛念她,若是你能將她勸回來那自然是最好,若是無法相勸,至少勸她來張宅一趟,我親自與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