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父親這是要告訴我,當初秦硯瞞著我的原因,父親自始至終都知道?” 蘇逍的眉頭一緊,腳步不停轉彎拐入書房,便看到蘇世清一臉嚴肅的坐在書桌后面,而蘇玉隔著書桌站在蘇世清的對面,此刻正雙拳緊握著,清麗的臉頰因為激動而泛起紅暈。 “這是怎么了?”蘇逍走到了蘇玉身旁,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臉紅成了這幅模樣?” 蘇玉看向蘇逍的眼神有些凝滯,嘴巴張張合合了幾次,卻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你說的我都知道。”蘇世清沉聲回答道,“當初的決定,我全程都參與在其中。” 蘇玉抿了抿唇:“所以父親是眼睜睜地看著我在那些時日強作無事,自己卻裝作毫不知情,以為這樣就真的無事了對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蘇逍本以為一進來會被蘇世清一頓狠批,卻沒想到一回來便見到了這一出,視線在兩人面上來回掃,看著蘇玉的恍惚與蘇世清的肅然,完全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 蘇玉素來就像一個背著小殼兒的烏龜一樣,除非一時情急,否則情緒不會如此激動,更何況還是對著自己的父親。 蘇逍心知事情不妙,將蘇玉的肩膀扳過來面對著她,直接問道:“我不在時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蘇玉眼神有些發直,聲音干巴巴道:“大哥……” 蘇逍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在聽。 “秦硯與太后并無曖昧,當初秦硯誘導我如此認為,是為了護著蘇家從當時的亂局之中脫離出來……” 蘇玉說話的口吻與神情讓蘇逍心頭一揪:“你是何時知道此事的?” “就在今日,你入宮之后。”蘇玉道,“我本想將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父親,卻未成想父親他一直都知道。” 蘇逍目光一滯:“父親全部都知道?包括后來太后對蘇家一系列打壓的原因?” “我也知情。”蘇世清緩緩道,“太后打壓蘇家是為了讓眾人以為蘇家與太后已經撕破了臉,而傳出太后與蘇家不合的陳堅也是因為我的授意,我隱瞞此事為了蘇家。” 蘇世清將手從紅木桌面上抬起,似是想去拿什么東西,伸到了半途中卻又收回來,將兩只手合十平放在桌面上,蘇世清重復道,“包括阻止逍兒出兵睢陽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將門蘇家。” 蘇逍雙拳緊攥道:“當初幺妹和離有多痛苦,父親不是沒看到。太后出其不意打壓蘇家,大家在商議時有多疑惑惶恐,父親也在當場。還有太后派我繼續駐守邊關一事,父親直到太后下了懿旨,也未與我商議過一個字,父親分明知道二弟的死于睢陽王有關,卻執意阻攔我報仇。” 蘇逍說到這里神色漸漸冷凝:“難道這便是父親所謂的為了整個蘇家?還是說在父親心中,不管阿玉、二弟還是我,都算不上是蘇家人?” 蘇世清的十指在桌面上絞緊,抬起頭來深深凝視著蘇逍,聲音低沉道:“你們自然是蘇家人,也正因為如此,我才要設法使你們規避于危險之外,阿玉是如此,你也是如此。至于逸兒……” 蘇世清說到這里,沉默了下來,眸中一派荒蕪凄涼。 蘇逸雖然是陳姨娘所出,并非蘇世清的嫡子,可卻是被蘇世清親自教養著長大,對于他蘇世清寄予了厚望,白發人送黑發人,蘇世清的心中也不比誰好過。 “此次征討睢陽王雖然說起來只是一句話的事情,可當年睢陽王隨著太~祖皇帝征戰四方,用兵如神功高蓋主,最終卻只落得一個世代鎮守邊關,無皇帝號令不得入凌安的下場,逍兒你可知道他對于皇室有多憤恨?雖然說年前睢陽王與胡國一役令他元氣大傷,但他手中依然還有多余十五萬的精兵,更別提他近日以來一直在暗中招兵買馬,此戰若不是異常兇險,我又怎會阻止你去前線為逸兒報仇?” 蘇世清說到這里頓了頓:“因為逸兒在戰場上陣亡,蘇家的男丁便只剩下你一個,若你真的認為傳宗接代不重要,便想想你母親,想想你陳姨娘現在的模樣,看看你是否能狠下心來讓她日后都沒有人養老送終。” 蘇世清一口氣說了這么長一段話,似是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將雙手攤平放在桌面上將身軀撐起,蘇世清站起身來直直看向蘇玉道:“阿玉,父親這輩子為了蘇家做了無數件事,有對的也有錯的,可最對不住的便是你,但你也要清楚,父親并不是想害你。” 蘇玉的眼角發紅,神色倔強地看向蘇世清,喉嚨微動,卻最終沒有出聲。 蘇世清又看了一眼轉過視線不去看他的蘇逍,步伐緩慢地繞過書桌走到他身邊,在將要越過蘇逍時,他低低喟嘆了一聲:“既然你今日繞過我直接入宮,便能看出你已再不信任于我,但既然太后懿旨已下,你便乖乖留在邊關,待到一切塵埃落定之時,我自會請旨讓你回來。” 蘇世清說罷,正要越過蘇逍向書房外走,身后便傳來蘇逍無甚起伏的音調。 “太后已經同意撤回懿旨,準我與蕭山軍一起出兵睢陽王。” “什么?!”蘇世清猛地回身,面上素來的沉著冷靜瞬間破裂,“你方才說什么?” 蘇逍合了合眼,將方才的話向蘇世清重復了一遍,在話的末尾,蘇逍一字一句對著蘇世清道:“無論父親如何說,這一戰,我勢在必行。” 第六十六章 太后重新任命出兵將領的懿旨抵達秦府時,蕭致彥正在秦硯的臥房中與他手談對弈,聽到懿旨的內容,執黑云子的手抖了抖,點漆一般的瑪瑙石從手中滑落,直直砸在鋪滿密密麻麻云子的棋盤上,發出“啪嗒”一聲。 秦硯斜睨了他一眼,接過了懿旨,向宮侍道了謝將人送走,這才緩步走回來。 秦硯站在蕭致彥面前,居高臨下道:“看見要輸了便來這一手,以為將云子弄亂了這局便可以不算,這招你都用過幾次了?” 說罷,秦硯將蕭致彥丟下的那枚黑子重新拾起,修長手指在棋盤上輕滑,將被他弄亂的棋子一一重新擺好。 蕭致彥習以為常地看著這一幕,這回卻沒有耍賴說秦硯擺錯了,只是盯著他的動作辯解道:“我這局也未必會輸,做什么要弄亂整盤棋子?” 秦硯默不作聲看了他一眼,蕭致彥咧開嘴爽朗一笑,伸手從棋盤上拾了五個白子出來:“你讓我五子,我便有機會贏回來,我們還能多下一會兒,如此甚好。” 秦硯眼睛瞇了瞇:“你方才難道沒有聽見太后懿旨,此次出兵我是監軍,你現在不趕緊討好我,難道不怕到時候我給你穿小鞋?” “咱行事光風霽月的秦大人哪能是這樣的人吶!” “對別人興許不會,對你可就不一定了。”秦硯眉目溫和道,“畢竟是我的好兄弟,我又怎能像對待旁人那般對待你。” 蕭致彥將那五枚白云子直接扔到了裝白子的竹木棋罐中,安逸地伸了個懶腰道:“既然你都說了我是你好兄弟,那如何待我我都心甘情愿了。” 秦硯雖然時不時自己也耍個賴,但蕭致彥相比于他就是一個十足的無賴,秦硯賴不過他,只好慢悠悠地走過去重新坐在床榻上,喟嘆了一口氣道:“為何與我一同出征的不是蕭致越將軍,這樣一路上還能少受些壓榨。” “誰敢壓榨秦大人,我cao著蕭山軍幫你將他剿了去。”蕭致彥一面說,一面神色疑惑地打量著秦硯的面色,最終將視線放到了他的腹部,“不過話說回來,我收到牙璋時并不知道此次的監軍便是你,難道你的傷勢已經大好了?” 秦硯搖頭道:“隨軍出征是我自請的,之后我便再沒有入宮,太后也并不知道我受了傷。” “你一個文臣不好好呆在凌安城中耍嘴皮子。”蕭致彥嘖嘖道,“真是個沒事找事做的。” “敢情在蕭少將看來我就是一個耍嘴皮子的。”秦硯挑眉道。 蕭致彥神色一正:“秦大人哪里只會耍嘴皮子,還下得一手好棋不是?” 蕭致彥又將棋盤上的幾顆白云子熟門熟路地丟回竹木棋罐中,大手一揮豪爽道:“繼續來,我今日一定要勝你一局!” 秦硯笑得風雅無比:“那還不如讓我直接認輸來得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