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玉手驀地一緊：“你說的兵力——是因?yàn)轭￡柾趵匣适迥沁叄俊?/br>
    “嘶——你輕一點(diǎn)！”

    “夠輕的了。”蘇玉沒好氣道。

    “如今除了睢陽王，又還有誰能弄出這么大的動靜來？”

    蘇玉蹙了蹙眉。

    “內(nèi)亂不可小覷。”蘇逍倏然用胳膊半撐起上身，蘇玉因?yàn)樗膭幼麾Р患胺溃趾莺葑驳搅怂砩系挠偾嗵帯?/br>
    這回蘇逍卻半聲疼都沒有叫，右手狠狠攥緊手中那塊白玉墜子，力氣大到碎玉鋒利的邊緣緊嵌在了手中都不自知，眸色漆黑如淵，咬牙切齒道：“此次若不是睢陽王與胡國私通，將我軍因?yàn)閮?nèi)亂無法拉長戰(zhàn)線的消息透露給胡國，胡國又怎會傾其兵力于邊關(guān)一役？或是沒有這最后一役，二弟又怎會深陷埋伏陣亡？”

    蘇玉感受到掌下蘇逍的背脊因?yàn)榍榫w的劇烈起伏而隱隱發(fā)顫，神色一凝正要阻止他，便聽蘇逍一字一句繼續(xù)道：“冤有頭債有主，我蘇逍今天在此立誓，只要我在世一日，便必定不會讓睢陽王這老賊好過！”

    第五十九章

    那日蘇玉與蘇逍并沒有說太多的話,因?yàn)檫@一個月以來連續(xù)的高強(qiáng)度的作戰(zhàn)與緊張疲累,蘇玉給蘇逍上藥的時候他的精神頭便一直不好,藥還未上完，蘇逍便趴在床榻上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蘇玉也沒打算再叫醒蘇逍,待到將他后背上的傷口徹底打理完畢之后,蘇玉為他蓋好了被子，輕手輕腳的出了門。

    蘇逍這一睡便睡到了第二日都沒有轉(zhuǎn)醒的跡象，下午的蘇玉端了晚膳去探望他，可直到飯菜都涼的透透的，蘇逍依舊睡得神鬼不知。蘇玉知道他這是累極了，連日以來在戰(zhàn)場上如驚弓之鳥一般不敢深眠，如今突然放松下來，必定會變成這個樣子。

    將桌上鋪好的飯菜重新裝回竹籠中，蘇玉對著被派到蘇逍屋內(nèi)的葉責(zé)叮囑道：“大哥若是過會醒了喊餓，你便把這些飯菜拿去給他熱一熱，你要切記，不管他怎么喊也不能讓他直接涼著吃了，莫要什么事都慣著他。他若是抗議，便說是我說的。”

    “蘇二小姐放心罷。”葉責(zé)點(diǎn)頭，遲疑了一下，看著蘇玉道，“老爺今天下了早朝之后也來過。”

    “父親不是一直在前院打點(diǎn)著二哥的后事？怎么突然過來了？”

    “我也不知道。”葉責(zé)摸了摸后腦勺，“老爺就是一個人來的，見大少爺沒有醒，便坐在桌前看了他一會，沒說什么話便走了。”

    蘇玉覺得蘇世清應(yīng)該是因?yàn)槎绲氖虑閷Υ蟾绺挪幌滦膩恚圆胚^來看看他。

    蘇逸猝然與世長辭將蘇家上下蒙上了一層陰霾，而在所有人中，所受影響最大的便是蘇逍，畢竟親眼感受著血親兄弟在自己的背上漸漸沒了氣息，無論是誰都無法輕易釋懷。

    蘇玉輕嘆一口氣，從蘇逍的房中走出來，打算想直接去蘇逸的祠堂給他上香，可剛走至蘇府的前院，便看到從門口匆匆忙忙跑來了一個門衛(wèi)，見到蘇玉，那門衛(wèi)腳步定住行了個禮，便要繼續(xù)向內(nèi)院跑。

    “你這是怎么了？跑這么急做什么？”蘇玉叫住了那門衛(wèi)道。

    門衛(wèi)停下腳步，恭敬道：“秦大人正在蘇府門外，說要來悼念二少爺。雖然今兒個陸陸續(xù)續(xù)有人來祭奠二少爺，可是這個點(diǎn)再讓人入府未免也太晚了些，所以我想去請示一下老爺。”

    “不是什么大事。”蘇玉合了合眼道，“就讓他進(jìn)來罷。”

    “可現(xiàn)在申時都要過了。”門衛(wèi)口中小聲嘀咕道。

    “既然他今日過來，那便是二哥的朋友、蘇府的客人，我們焉有把前來悼念的賓客拒之門外的道理？”

    那門衛(wèi)本來還有些遲疑，聽到蘇玉如此說了，這才對著蘇玉行了個禮道：“那我這就將秦大人請進(jìn)來。”

    蘇玉站在原地等候了不一會，便見方才那門衛(wèi)領(lǐng)著秦硯緩步走了過來。

    因?yàn)槭莵淼磕钔稣撸爻幋┝艘簧砑兯厣腻\衣，當(dāng)他面容上不帶著笑意時，整個人便如方從深谷幽澗中走出來的一般，渾身上下散發(fā)著一股清冷迫人的氣息。

    秦硯正與那門衛(wèi)說著什么，卻似是感受到了蘇玉的凝視，倏然側(cè)了側(cè)頭看向左前方，與蘇玉的視線對上，秦硯向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徑直走到了蘇玉面前。

    “蘇二小姐節(jié)哀。”秦硯目露關(guān)懷之色，壓低聲音道。

    蘇玉一動不動凝視著他，問道：“為何來得這么晚？”

    “朝中有要事，下了朝之后太后便將我與幾個朝臣留下一同商議，剛才從宮中出來。”

    蘇玉對著門衛(wèi)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這才繼續(xù)問道：“那為何不明日過來？”

    秦硯深深看了蘇玉一眼：“明日便更晚了。”

    蘇玉抬起手向著蘇逸祠堂的方向一指，轉(zhuǎn)了話題道：“我原本也打算去祠堂那邊，便同你一起過去罷。”

    秦硯跟隨著蘇玉一同跨入蘇府祠堂的大門，一陣沉悶的氣息便如翻江倒海般撲面而來。蘇逸的棺槨并未停在這里，祠堂的最前方便只有一個香案與蘇逸的牌位放在上面。

    秦硯看著蘇玉一步一步走到香案前為蘇逸上了香，自己亦跟隨其后，將香燭小心翼翼插~入已經(jīng)鋪了厚厚一層香灰的香爐中。

    香燭在兩人眼前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向下燃燒，氤氳暖霧飄蕩在鼻尖眼前，秦硯無聲看著那刻著“蘇逸”二字的烏黑陰沉木，默默不語。

    蘇玉此刻也凝眉站在秦硯的身旁，兩人之間隔著一片靜謐，可誰都不覺得難熬，并沒有打破它的跡象。

    秦硯今日并不僅僅是為了悼念蘇逸而來，可任何事情在死者面前，自然都能分出個輕重緩急。秦硯一面思索著該如何與蘇玉開口，一面用手指輕輕用余光不動聲色的看著蘇玉。

    良久之后，久到秦硯面前的香燭已然快要燃到了那層香灰之中，秦硯又添了一炷香，這才轉(zhuǎn)過身來對著蘇玉輕聲道：“你在想什么？”

    蘇玉的視線從香案上收了回來，卻并沒有看向秦硯，垂了眸疑惑道：“我在想，香案上這么多的名字，每個人背后都有一段故事罷？”

    “只要存在過，有名有姓，那便是一段故事。”秦硯回答道。

    “我會把二哥的故事記下的。”蘇玉嘴角泛起笑意道，“不是被人人稱頌的那個蘇逸少將，而是蘇逸這個人，蘇家的二少爺。”

    “我那日說的話，你領(lǐng)悟的比我快。”秦硯走上前去為蘇玉將袖口不甚沾上的香灰拂去，“我當(dāng)時看透這一點(diǎn)，用了很久很久，所以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沉浸在憤怒與仇恨之中。”

    蘇玉的視線從自己的袖口抬起看向秦硯容色清華的面容，不可置信道：“你也會有憤怒與仇恨這樣的情緒？”

    秦硯笑笑：“當(dāng)然會有，看不出來罷？”

    “看不出來。”蘇玉搖頭道，“我一直以為你只會笑。”

    “每個人不會只有一段故事。”秦硯道，“就像蘇逸既是擊退胡國的少年將領(lǐng)，又是你的二哥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