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哦?原來是那個美嬌娘……”秦硯眼角含笑,笑意溫潤,卻故意拖長了語調,帶著些許鼻音,讓蘇玉不由一陣緊張,“前些日子家中的廚娘張嬸因為兒媳婦產后坐月,家中忙不過來,便請了個月假。你也知道,秦府之中大多是只能干粗活的糙漢子,唯一一個從外面買來的丫鬟冬兒卻被你帶走了……” 秦硯說到此處,笑意更加明顯,看著蘇玉的頭垂得越來越低,尖尖的下巴已然看不到,露出一窩發旋兒,和紅的發燙的耳朵尖兒,轉回到原來的話題繼續道:“那幾日我在家沒飯吃,只能日日下酒樓,遇見了吏部的劉大人,隨口提了廚娘請假一事,沒想到劉大人卻就此上了心,第二日便將家中一個廚藝甚是不錯的小妾送到我這邊來,說可借用幾日,但也明說此小妾在家中甚受寵愛,待張嬸回來,可是要還給他的……” 說罷,秦硯身體前傾,動作斯文地拂去方才上車時蹭在衣角上的灰塵,因為車廂狹小,嘴唇貼向了蘇玉的耳側,一面拂灰,一面壓低聲音道:“我卻沒想到一件如此單純的竟然被人傳成了這個樣子,果然是三人成虎,人言可畏。” 溫熱的氣息拂在蘇玉耳邊,蘇玉本就因為后悔一時口快提了這個話題而臉上發燒,如今更是一把火直接燒到了脖子根,整個人都不淡定了,當她終于鼓起勇氣想向旁邊移一些時,秦硯卻抖了抖衣角,直起身來,仿佛絲毫沒有注意方才的動作將兩人拉得有多近。 兩人之間稀薄的空氣似乎隨著秦硯的動作又流通起來,蘇玉暗自松了一口氣,尷尬道:“原來是這樣,確實……確實是……人言可畏吶……” 秦硯點點頭:“等下次我遇見了劉大人,一定要讓他澄清一下,秦某身為男子倒是不怕,可莫要毀了人家姑娘的名節。” “呵呵……是啊是啊……”蘇玉口中附和著,心里卻想一頭將自己撞在車梁上撞暈過去。 “針對蘇二小姐的失眠之癥……”秦硯側了側頭,漫不經心道,“不如一會我為二小姐包扎完之后,再開一副安神定氣的藥方,雖不能催眠,卻能平復心緒,補氣養人,從而助眠。” “那便……有勞秦大人了。” “哪里哪里,醫者之心而已,蘇二小姐客氣了。” 第六章 校場離凌安城不近,蘇玉與秦硯兩人坐著慢悠悠的馬車趕到時,卯時已過。 因怕蘇玉傷口有變,秦硯與蘇玉先去了昨日那個軍帳換藥。 秦硯毫不避嫌的將帳簾合上,徑直走到桌邊坐下,將隨身攜帶的石椎木醫箱打開,盒內紗布藥瓶甚至刀具一應俱全。 拿出剪刀,秦硯對著蘇玉溫聲道:“我要將昨日包扎的紗布剪開換上新藥,你將手伸平,莫要亂動將傷口碰到了剪刀。” 見蘇玉點頭,秦硯小心翼翼的剪開紗布,將傷口晾開,依然是血rou猙獰,卻因為秦硯謹慎對待,并未再裂開。 看著那道皮開rou綻的傷口,秦硯表情復雜:“昨日我回去時翻過兵器譜,蘇門劍是玄鐵所制,劍鋒冰冷透骨,剛被這種鐵質所鑄之劍傷及時,只會微感涼意。但待傷后涼意消散,便會留下冰冷刺骨的疼。昨日握住你的手時,我還覺得涼的有些奇怪,今日再握,手已經是暖的。昨天你說不疼,是因為手上脈絡被凍住,未感到疼痛,今日手緩過勁來,怕是才開始疼罷?” 蘇玉搖頭:“其實并不是今日,這蘇門劍雖然被兵器譜說的神乎其神,但玄鐵畢竟難求,鑄成蘇門劍所用玄鐵,也只占所有材料的十之七八,所以昨日坐在馬車上,其實傷口就在隱隱發疼了。雖說也想到了秦大人說的傷口由你照料,可那時……秦大人怕是還在蘇家校場罷?所以索性忍忍也就過去了。” 秦硯放到藥瓶塞上的的手一頓,卻避過蘇玉的問題,以溫潤一笑代替。 蘇玉見秦硯動作停了,將秦硯手中的藥瓶接過來:“又拔不開了?我來幫你。”將手按在藥瓶上正要用力,卻被秦硯將手按住。 “你的傷就在手掌,怎么這么不老實?”秦硯皺眉道,口吻是少有的嚴肅。 “這不是看你又拔不開了么……”蘇玉訥訥道,順勢從秦硯手中抽出自己的左手,將藥瓶塞到他手中,“那你自己來。” “我方才并不是拔不開。”以前也不是,后半句秦硯卻未說出口,輕松拔開瓶塞,將瓶中的藥粉均勻在蘇玉的傷口鋪了一層。 藥一看就是好藥,粉質細膩,灑在傷口上沒有任何刺痛。蘇玉看著秦硯低頭認真包扎的側臉,連一個細微的表情都不放過。 “好了。”將紗布系緊,秦硯道:“還是昨日的那句囑咐,切忌沾水與磕碰,也不要……拔瓶塞。” 聽到秦硯帶著調笑的下半句,蘇玉的臉紅了紅:“多謝秦大人了。” “謝字下官不敢當,不過不知蘇二小姐是否還記得下官昨日是奉命來這里的。” “你是說在蘇家軍與蕭山軍中二擇其一為吾皇萬壽誕助興之事?” “正是此事。”秦硯道,“蘇二小姐也知道下官出身太醫院,治軍閱兵等武將之事,若是沒人從旁指點,下官怕是一頭霧水。是以若是蘇二小姐近幾日得空,下官還請蘇二小姐從旁指點一番,好讓下官回去得以交差。” “這倒好辦,正巧我受命監軍,這幾日東西兩個校場都要巡視,你便與我一起,有什么疑問,直接問我便是。” 蘇玉答應的爽快,卻在回答完,目露疑惑之色:“只是有一事我一直想不通徹。” “什么事?”秦硯轉頭向她,目光專注。 “方才你也說了自己不通武將事物,那為何會領命這個任務?” 秦硯目光微動:“大概……是因為太后只信得過下官吧。” “昨日我還納悶了許久,原因竟是如此。”蘇玉低頭,讓人看不清表情,“那就廢話不多說先去校場吧,蘇家校場畢竟不小,一圈巡視完怕是要把個時辰的。” 話畢,率先出了軍帳,秦硯凝視著蘇玉瘦削背影,食指微彎在額前輕點了點,無奈一笑,這才舉步跟上。 蘇玉秦硯二人來到帳外,一眼便看到了守在帳外急得直踱步的李狄李校尉。見兩人終于從帳中出來,李狄“哎呦喂”一聲,猛地竄到蘇玉面前,就差跪下高喊一聲“小祖宗”。幸好他及時克制住,先是草草向秦硯行禮問好,而后轉向蘇玉,焦急問道:“方才接到蘇少將軍的傳信,聽說他又被關禁閉了?” 蘇玉點頭,好笑道:“既然你也知道他是‘又’被關了禁閉,怎么這次如此慌張?難道父將這次還能吃了他不成?” 李狄聽后兩眼向上一翻,苦笑道:“我這哪里是擔心他……蘇二小姐怕是不知,蘇少將軍與我說好一人輪十天職,還定好了日歷畫押了手印,我這邊剛輪完十天,本想著今天能放個小假,沒想到蘇少將軍他又被關了禁閉,上一次他被關十天我頂了他十天,再上一次他被關了一個月……早知道昨天他打秦……”說到這里,李狄偷瞟秦硯一眼,改了口,“早知道昨天他闖禍的時候我就該攔著他的……”說到后面,苦笑都變成了慘笑。 蘇玉還未聽完李狄的話,就已經捂嘴笑彎了腰,秦硯雖然厚道些,臉上笑意卻也掩不住,對著李狄抱拳愧疚道:“倒是下官不是了,下官若是昨日不來,李校尉今日也能輕松一些。” 李狄哀怨地看了秦硯一眼,幽幽道:“不關你的事,就算你不來,再過兩日蘇少將軍還是能找個理由把自己折騰進去,只是日子長短的問題。” 聽出李狄被自家大哥折騰得確實苦悶,蘇玉于心不忍:“要不這樣……”蘇玉出主意道,“今天你還是輪休,我替大哥當值。” “這可不行,”李狄連忙擺手拒絕,“我與蘇少將軍的差事,怎能勞煩蘇二小姐,況且我們二人平日里就是從旁指點大家招式,興致高了開個場上去喂喂招,蘇二小姐怕是……” 說到此處,蘇玉也明白了,自己作為一個女子跑到場上和人斗上幾圈,到底不太應景。 “那這些日子就有勞李校尉了,我今日回去就跟父將求求情,看看能不能早些將大哥解了禁閉放出來。” “好嘞!”李狄臉上的慘兮兮的表情瞬間生動了起來,沖著蘇玉一抱拳,“還請蘇二小姐莫要將原因說給蘇老將軍。” “記下了。” 李狄開心走了,剩下蘇玉與秦硯繼續在校場中巡視。 秦硯抿唇一笑,淡淡道:“未想到蘇家軍中氛圍竟然如此……活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