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自蘇家兄妹走后，秦硯在校場隨意繞了一圈，便緊隨二人離去。

    不同于蘇家兄妹坐著馬車悠哉回城，秦硯一路快馬疾馳，那兩人的馬車還未到蘇府，秦硯已候在太后寢宮外等待太后召見。

    按理說日落時分宮門一下，尋常官員是無法進(jìn)宮的，但秦硯身為太醫(yī)令，因著近些日子太后身體“微恙”，便賜了他一枚玉印，憑著這枚玉印，秦硯可以自由出入宮中。

    被太后隨侍的宮女帶入寢宮內(nèi)間，秦硯一眼就看到了本應(yīng)“玉體微恙”的太后正坐在桌旁，手中抱著玉包子一樣的小皇帝輕搖，眼中笑意暖暖，將本來艷麗得有些鋒芒畢露的面容修飾了幾筆嬌柔。三千青絲并未梳理，簡單披在腦后，隨性至極。

    見到秦硯進(jìn)來行禮，太后目光一亮，道了一句“平身”，便伸手揮退左右。

    秦硯起身走到太后身旁，很是自然的伸手從她手中接過小皇帝，用手指輕觸他柔軟的臉頰，口中“顯兒顯兒”地輕聲喚了兩聲。

    小皇帝睜開眼，伸出小手握住秦硯的手指送到嘴里咬了一口，口中“咯咯咯”的笑個不停。

    太后“啪”一聲拍掉秦硯的手，口中嗔道：“手這么臟便往顯兒嘴里放，虧你還是個太醫(yī)令！”

    秦硯縮回手，語調(diào)平淡卻能聽出透著一絲委屈：“分明是顯兒咬我。”見太后伸出手要將小皇帝接回來，秦硯側(cè)身躲了一下，口中不情愿道，“不給，這小子長得像個小團子，抱著舒服。”

    “平時在外人面前一本正經(jīng)，跑到我這兒來卻連個樣子都不愿意裝。”

    “要不那些是外人。”秦硯笑笑，手指輕撫小皇帝的頭，“顯兒連眼睛都不愿意睜，看著沒有昨日精神了。”

    “今日鬧了一天，沒有午睡，方才我正要哄他睡下，你便來了，能精神到哪兒去？”

    秦硯聽了，趕忙將小皇帝還給太后，“那你還是哄他睡吧，我哄他素來越哄越精神。”

    太后笑笑接過小皇帝，抱在懷中繼續(xù)輕晃，似是漫不經(jīng)心問道：“聽說今日你去了蘇家校場，結(jié)果如何？”

    秦硯微怔一下，隨即臉上笑意漸起，正要回答，便聽太后插話道：“在我面前，把你那假模假樣的面具摘掉。”

    秦硯表情僵在臉上，看著有些呆，隨后輕嘆一口氣，誠實道：“不太好，剛進(jìn)了大門，就差點被蘇逍一箭射到。”

    聽到秦硯如此說，太后抱著小皇帝的手一顫，視線上下掃了秦硯一圈，這才松口氣道：“平安無事就好。”說罷，從小皇帝手中抽出被越揪越緊的發(fā)絲，將他的手重新裹回小被中，見秦硯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著自己，笑道：“是我讓你選一只軍隊在顯兒的萬壽宴上助興，你去蘇家校場再正常不過，我又怎么會因此責(zé)備于你？”

    “你明知道我想的不是這個……”秦硯無奈道。

    “那是自然。”太后起身將睡眼惺忪的小皇帝輕輕放回到榻上，然后走回到桌前，在秦硯身旁坐下，白皙如玉一般的手蓋在他的手上握了握，篤定道：“你在因為蘇家的事情苦惱。”

    “算是罷。”秦硯笑笑，笑意卻未達(dá)眼底，執(zhí)起桌上的茶壺為自己和太后各斟一杯，捧起茶盞喝了一口，半晌才道：“只是拉攏蕭侯與疏遠(yuǎn)蘇家本就在我們的計劃之中，如今就快達(dá)成了，總歸是好事。”

    太后沉默了一瞬，遲疑問道：“所以到時顯兒萬壽誕，你仍是打算選蕭山軍？”

    “選哪支不是早就說好的？”

    “可你今日突然在名單上加了蘇家軍，我還以為……”

    秦硯垂眸摩挲著手中茶盞，隨即笑道：“你又何時見我改過做下的決定？”

    “可這樣對蘇家會不會有些過分？”

    “過分？”秦硯嘴角勾起，眼中卻無任何波瀾，“添上蘇家軍，是為保蘇家安全。你名義上出自蘇家，若是吾皇萬壽誕只選了蕭侯一家而不考慮蘇家，教人覺得蹊蹺不說，也會認(rèn)為蘇家得罪了皇太后。我只是想讓百官知道蘇家失了圣寵，卻不想讓某些自以為聰明的人為表衷心借機踩蘇家?guī)啄_。而加上蘇家最后卻選了蕭侯，既親近了蕭山軍，又給了蘇家一個下馬威，可謂是一舉兩得。”

    “也就只有你會如此想了。”太后嘆道，“其他人的思慮又怎會如此之深。”

    秦硯搖頭笑笑，摩挲這手中的茶盞，道：“茶涼了。”

    太后正欲拍手命人再上壺?zé)岵瑁爻庉p按住她，一仰頭將杯盞中的涼茶飲盡，道：“時候太晚，我也該出宮了。今日在外面聽到了些閑話，大意是我來你宮中的次數(shù)過甚，現(xiàn)在想想，是我的疏忽。”

    太后皺眉：“你身為太醫(yī)令，入宮診治不是天經(jīng)地義？”

    “還是小心為妙，這一陣子不出意外我都不會再來了，你便對外稱身體好得差不多了便是。”

    秦硯起身，輕聲走到御塌前，凝視著已經(jīng)熟睡的小皇帝，嘴角輕翹，溫潤如玉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可惜顯兒睡熟了，不能再抱抱他，以后等他長大了，怕是便不能再這么親近了。”

    “想那么遠(yuǎn)做什么？”太后嗔道，“等他再長大些明了事理，便封你做帝師，到時候你便可以日日見他。”

    “一屆太醫(yī)令做帝師？”秦硯打趣道，“那我恐怕得要先去考個狀元回來。”

    “當(dāng)年你師承一代鴻儒季中閑，連季先生都贊你‘此子如玉，不可多得’。季先生能為太子少傅，你又如何不能青出于藍(lán)，成為顯兒的帝師？”

    “都是前朝的事情了。”

    提到“前朝”二字，太后也是一臉悵然：“我只是覺得命運弄人，我自己倒罷了，想你如今卻也只能居于幕后未雨綢繆，人前擺藥弄草……”

    “如今這樣便已很好。”秦硯輕手輕腳的將小皇帝的被子掖好，直起身看向太后，“本是該死之人，如今卻活著，這樣如何會不好？”

    見太后低頭不再言語，秦硯安慰道：“你不要為我cao心，余下的事情我自有分寸。天色不早，我也該出宮了，這些日子你要多保重。”

    太后點頭，從窗口目送秦硯沿著長長的宮道疾步前行，直至最后消失在一片夜色之中。想到秦硯方才那一句“該死之人”，太后竟頭一次覺得這本應(yīng)繁華的深宮寂寥蕭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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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玉和蘇逍做了馬車到家，便被母親蘇何氏與父親蘇老將軍以及一大幫子三姑六婆團團圍住，蘇玉一口一句“不疼”、“傷口不深”、“過兩日便好”的回答他們，覺得說了太多話舌頭都要閃了。

    父親蘇老將軍倒還好，見手骨無事，便不再多說什么。而母親蘇何氏既心疼蘇玉，又擔(dān)心手上落了疤蘇玉更嫁不出去，而三姑六婆則在一旁煽風(fēng)點火。

    其實蘇何氏的擔(dān)心并非毫無理由。

    這寧朝凌安城若問誰家的女兒最不愁嫁，放到一年前，答案必定是將門蘇家的蘇玉。而放在現(xiàn)在，最愁嫁的也是蘇玉。原因數(shù)條，最要命的就是蘇玉的身份——當(dāng)今皇太后的親生胞妹，這輩分已讓無數(shù)慕蘇玉美名而來的公子哥望而卻步。

    這廂蘇何氏在發(fā)愁，那廂三姑六婆你一言我一語，蘇玉被圍在中央求助地看向一旁無所事事的蘇逍。

    好在蘇逍深明大義，大喝一聲“我砍的”將所有人的說話聲音都蓋住，大家被驚得話聲一頓，轉(zhuǎn)而炮轟向他。

    蘇玉從一片“嘰嘰喳喳”中閃身而出，一臉感激地看向蘇逍。而蘇逍又是一臉憋屈的讓人發(fā)指的表情，沖著蘇玉揮揮手，蘇玉趁機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