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世事總不盡人意,天子原先答應(yīng)良妃待欽天監(jiān)將八字等算好后便將其封為后,誰知欽天監(jiān)竟接連幾日均算不出結(jié)果,天子追問,只說良妃命格特殊與復(fù)雜,需仔細研算,天子遂不再問。 良妃因遲遲得不到結(jié)果而急躁,在長久的等待中耐心都被磨盡了,而齊王又因一直消沉不來見她,使得她負面情緒急劇高漲,又無一可傾訴之人,最終導(dǎo)致她迫不及待地尋了自己籠絡(luò)的大臣,讓其逼諫。 天子正是心煩意亂只是,大臣以不立后影響皇室為由,再請?zhí)熳颖M早立后,其中以杜御恭狐身最高,逼得天子更是頭疼與煩躁,最后熬不過大臣的逼諫,天子便當(dāng)朝宣布,立良妃為后,著人準(zhǔn)備立后是以。 本是好事一樁,誰知在這檔口,欽天監(jiān)忽然來報,經(jīng)仔細研算良妃的八字,發(fā)現(xiàn)良妃的八字同天子不合,且其命格單薄,本性屬陰,與本性為陽的金鳳即皇后相克,不宜將其立為新后。 此言頓時如晴天霹靂打在良妃頭上,欽天監(jiān)從未算錯,若是命格不合,無論她如何鼻尖都毫無效用。 天子也不敢相信這結(jié)論,令欽天監(jiān)擇人再算,并在下朝后出言安慰心傷的良妃,可惜只言片語都無濟于事。 過后數(shù)日,欽天監(jiān)的人哆嗦著手將新的結(jié)果呈上,從其顫抖的動作來看,顯而易見,結(jié)果依舊。 天子氣得胡須都在發(fā)抖,不立后不成,立后了也不成,這是上天在同他作對么!于是著人繼續(xù)去酸,算他個十遍八遍,不信算不出好結(jié)果來。 可惜接連數(shù)次的結(jié)果都一致,天子在看到最后一次結(jié)果時突然岔了氣,一口氣喘不上來,憋得他兩眼一翻,暈倒過去。 震驚群臣。 御醫(yī)匆匆趕至一看,診斷出天子是因怒火攻心之故而暈倒的,近日來天子肝火大動,壓力過大,短期內(nèi)不宜再受氣,建議罷朝幾日,養(yǎng)好身體再處理公務(wù)。 天子允,罷免了數(shù)日早朝,只讓大臣簡明扼要地寫奏折呈上。 誰知多日過去,天子的病依然未好,且隱有惡化的趨勢。原先還能堅持著起來看看奏折,后來竟到了一病不起的地步,進食皆需人喂,奏折也無法再批。 眼看這般下去朝政就要荒廢,天子將奏折盡數(shù)交給了大臣處理,但他還不放心,想到這是個讓大臣見到良妃能力的好時機,也是良妃證明自己勝任皇后之時,遂讓良妃代為掌管后宮,手持鳳印,若后宮有何要事可自行決斷,而政事之上,若遇無法解決的問題,大臣們也可向良妃請示,由其代為轉(zhuǎn)告給天子處理。 天子做次決定,讓眾臣大驚,有人暗中說天子病糊涂了,有人暗說天子被美色所惑而誤國,卻只有晏殊樓正經(jīng)地道,父皇做事,定有其考慮,其多年來為璟朝殫精竭慮,何曾出過半分岔子。 大臣再不敢多言一句。 天子病倒后,告假多日的齊王晏廣余終于上朝,數(shù)日不見,如今的他唯有一詞可以形容:哀枯骨立。 凹陷的顴骨令人整個人都顯得單薄許多。 非但是外表,連其內(nèi)心也如一團死灰,點不起明火——他對誰都是冷著一張臉,便似將自己包裹在個人編織的蛹內(nèi),不近外物,不聞外事,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連往常關(guān)系較近的晏殊樓來找他,也是不冷不淡地應(yīng)付幾句便轉(zhuǎn)身離開。 前生晏殊樓便看過晏廣余在愛妃離世后形如行尸走rou的一面,如今再次見到,心里更不是滋味,所有安慰的語言都覺得蒼白,他最終選擇了沉默,只在茶余飯后想起這事時長長一嘆,繼而握住了杜明謙的手,許下不離不棄的誓言。 天子這一病頓如大山倒,非但不好,還愈來愈嚴重,而重大事項沒有天子的決策,導(dǎo)致許多公務(wù)出于癱瘓的地步,大臣也曾屢次請示天子,但被其以身體不適為由擋了回來。 正在大臣們束手無策之時,良妃突然提出一個意見,一旦有無法決策的問題,幾位有地位并深諳此道的大臣便集中起來探討,統(tǒng)一結(jié)論后稟報天子定奪,若其同意,便做出相應(yīng)處理,若不同意,則繼續(xù)探討新方案。此方案雖然耗時略久,但勝在可穩(wěn)妥地處理事情而不出錯。 那么若有時得不出統(tǒng)一意見該怎辦?良妃又適時提議,讓得不出統(tǒng)一意見的大臣們請示在朝中任職的并深諳此道的皇子,由其定奪,若有緊急情況,也可直接向皇子請示。 此等做法一出,各有褒貶。往好的說,便是可拯救癱瘓的朝政,往壞的說,便是因每位皇子的官職不同,所涉獵的公務(wù)也不同,因此很有可能造成一家獨大的局面,也容易造成皇子的毒材,滋長皇子專權(quán)的風(fēng)氣,更甚者會擴大皇子的勢力。 可不得不說,良妃這一點子確實有效,幫天子分了不少的憂。原先對其為后有意見的大臣也消了聲,更有甚者在其背后支持她。 能力開始得到賞識,良妃開始得意起來,慢慢將自己的手伸向了朝堂,浸yin內(nèi)政。她起初還只是普通地給意見,后來開始慢慢地過問朝政,私下將公務(wù)攬在手中,分攤給晏廣余處理,很好地利用了自己的權(quán)利將晏廣余捧出,讓其活躍在朝政的舞臺之上,令其影響力愈來愈廣。 相比之下,晏殊樓始終中規(guī)中矩,既不搶功,也不奪勞,做著自己本分的事情,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還會虛心向有經(jīng)驗的大臣請教,與其探討。直到有了結(jié)果方會稟報天子。 因此,相比忙碌的晏廣余,他的閑余時刻還挺多的,常常可帶晏昭其去看望天子。 晏昭其害怕自己的父皇出事,日日都擔(dān)驚受怕,使得他屢屢做噩夢,醒來時都會哇哇大哭地要找皇兄。 后來未免他一人孤單,晏殊樓索性隔日便進宮陪他睡,安慰他,多陪他去看天子。 晏昭其去看天子時,見其在睡覺,總會小心翼翼地把手擱天子鼻端,看其呼吸仍存,才放心地松了口氣,然后靜靜地看著天子,直待其自然醒來,晏昭其方會哇地一聲大哭,撲到天子的身上,抓住天子的手淚眼汪汪地重復(fù)每一日都會說的話:“父皇,你何時病好,你何時病好?我已經(jīng)乖乖地去讀書寫字了,父皇你快好起來檢查我的功課可好?” 天子總會寵溺地將他的手包在自己枯瘦的大掌之中,淡淡地笑道:“待你功課好了,朕的病就好了。”每次都是這樣的答復(fù),雖明知這只是一個敷衍的話,晏昭其卻堅定地相信了。每次見過天子,晏昭其歸去后都會發(fā)奮地努力學(xué)習(xí),做功課,背書背到廢寢忘食,看得晏殊樓心疼至極。 后來去看天子時,晏昭其均會將自己的功課帶上,給天子瞧自己有多努力,可惜天子依舊未能如約起來,只能囑咐晏殊樓好生照顧晏昭其,并好好處理公務(wù)。 晏殊樓盡數(shù)應(yīng)下,也常將自己在公務(wù)上遇到的難題,擇天子有所好轉(zhuǎn)之日一并虛心請教天子,接受其意見,這些舉動,令天子十分的滿意。 相比之下,良妃雖然常常連同晏廣余來看天子,但都是些流于形式的問候,言辭的暖意都達不到心底。但天子似乎沒發(fā)現(xiàn)他們的假意,待良妃兩母子依舊如故,還連聲稱贊他們,說他們辛苦了。 然而嘴上說得好聽,天子卻依舊未將良妃立為后,后來大臣以及良妃暗示得多了,他竟然丟出一句,廢后方走,三年未過便立新后,定是因此而引致天上的廢后不滿,使得新后難立,自己病倒,興許熬過三年后,廢后怨氣方消,屆時方可立后。因此,繼續(xù)讓皇子以及大臣代為監(jiān)國。 這說法看似荒謬,卻又有幾分道理,晏殊樓聞言是哭笑不得,既嗔怨天子老糊涂,又為其尋到了一個好借口而不立后感到竊喜,矛盾之極。他常常為他父皇丟下爛攤子給他們處理而同杜明謙抱怨,可惜都改變不了天子的決定,而他因計劃之故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良妃倆母子在朝堂上愈發(fā)活躍。 春去冬來,天子的這一場病竟熬過了大半年的時間,大半年來許多事情都大有改變。 晏殊樓表面上仍舊中規(guī)中矩處理公務(wù),但暗中卻收攏了一批人才,為己所用,而晏廣余則相對活躍得多,幾乎每件公務(wù)上都有他處理的影子,不過他卻不驕不躁,不會貪功。 相反,良妃卻迫不及待,恨不得一步登天垂簾聽政,可一來她對朝政不熟不敢亂來,二來晏廣余也以不宜太過高調(diào)為由勸阻她。于是,她翻手一轉(zhuǎn),將cao控的手伸向幕后,總攬全局。這樣的好處便是手握重權(quán)而無人能知,壞處是—— 新年春節(jié)方過,在天子病倒的第八個月,天子似乎受到春節(jié)的喜慶所染,一夜之間突然病好了,嚇得御醫(yī)以為他回光返照,接連幾日不敢闔眼地照看。 但所幸不是回光返照,在病情穩(wěn)定后,天子時隔八月終于上朝了。 眾臣雀躍,有些激動的忠臣甚至熱淚盈眶,這崩塌的天一瞬間就被天子這塊補天石補好了。然而喜色未消,天子上朝的第一道圣令,就如驚天霹靂蓋頭而來。 良妃董氏,以后宮之身干涉內(nèi)政,犯璟朝之忌,即日起打入冷宮! ☆、第七十二章 ·帝心 天子上朝,不先解決內(nèi)憂外患,而是個先將一直在朝堂上活躍,為朝廷解憂的良妃,這確實令眾人覺得匪夷所思而震驚。 良妃突然覺得天塌了下來,被侍衛(wèi)拉下去的一刻,她嘶聲狂問為什么! 天子只冷冷地板著臉,面無表情地道:“朕雖然病倒,卻還存著幾分理智,朝堂之事瞧得一清二楚。朕賜你權(quán)利,并不意味著朕放縱你!朕今日便讓你知道,朕才是璟朝的天子!來啊,拉下去!” 良妃嘶聲力竭地被拉走了,整個朝堂驀然沉寂,無人敢置一詞,方才的喜悅一哄而散,晏廣余臉色也十分難看,拳頭上條條青筋暴起,怒火從腹中燃燒,卻又不敢當(dāng)場駁斥天子,只能忍氣吞聲。 天子哼了一聲,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坐好面對眾臣,語氣沉然,仿佛方才下如此無情的并非他本人:“眾卿的奏折朕已閱過,稍后朕再歸還爾等。現(xiàn)眾卿若有要事則啟奏,無事便退朝罷。” 大臣們方才因緊張而吊起的一口氣松了下來,紛紛暗中抹了一把虛汗,繼而投身于忙碌的朝議之中。 下朝之后,晏廣余的雙腳如同釘在了地上,走不動了,他懷著深意與痛意目送著天子離去,直到承天殿內(nèi)人煙皆散,他才在宮人的提醒下醒悟過來,快速邁步追上天子的腳步。 但是天子隨身一拐,入了書房,繼而以公務(wù)繁忙為由,拒絕見他。 晏廣余不肯死心,一直在書房外等候,直到傍晚時,方將天子等出門來。他飯水未進,口干舌燥都顧不上理,見到天子就驀然下跪,腰板挺直,求天子看在良妃曾在天子病倒期間,為其分憂的面上,從輕發(fā)落——良妃畢竟有錯在先,他也不敢直言要天子收回圣令,只希望天子能網(wǎng)開一面,不讓良妃重新回到那冰冷的宮殿里去。 可惜天子對其請求置若罔聞,他悵然一嘆,揮揮手留下一句話便走了:“朕病倒八月,也是用了八個月時間觀察你們,可你們太讓朕失望了。朕心意已決,不會再變,你起來去安慰安慰你母妃罷。”聽起來似包含了無限的痛意與無奈,但這些話沖到心情不佳的晏廣余耳中,頓時便如高聲諷刺,晏廣余只覺得寒意順著腳尖漫上,就像在大雪天中被人當(dāng)頭潑下一盆冷水,冷得全身都凍僵了。 后來,他去了冷宮見了良妃。 看到他的到來,良妃以為天子心意改變,連忙丟下禮儀地跑了過去,攀著他的胳膊一遍又一遍地詢問:“三兒,可是圣上回心轉(zhuǎn)意,要放為娘出來了!” 晏廣余雙眼一黯,默不作聲——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良妃眼中的希望之火從見到晏廣余時的燃起,再到晏廣余沉默時的熄滅,前后不過一彈指,一顆心就從高處重重地跌落到了谷底,痛不欲生。 天子的心性她知道得一清二楚,一旦做出決策,絕不更改,自己這一生是注定要葬在這冰冷的冷宮之中了。這叫她如何甘心! 方從那不見天日的小院里走出這個大千世界,外邊的風(fēng)景還未看夠,她又來到了這比小院更陰冷的地方……一陣陰風(fēng)迎面刮過,她狠狠地打了個哆嗦,耳邊仿佛響起了桀桀的怪笑聲,那聲音在反復(fù)地回唱:活該,活該,活該! “不,不!”良妃踉蹌一步,好似見到了牛鬼蛇神,猛地推開了晏廣余,捂住了自己的雙耳,“我沒有錯,我沒有錯!三兒!”她驀地抓住了晏廣余的胳膊,雙眼空洞地問,“三兒,娘沒做錯對不對,對不對!” 衣服的褶皺狠狠地立起,晏廣余斜斜看向被抓疼的胳膊,就淡淡地擁住了他的娘親,垂首斂目:“娘,你沒錯。” 聽著良妃的泣聲,晏廣余只覺得有一股煩躁之氣在胸中肆意沖撞,這件事究竟誰對誰錯,如何細說。 從根源上說,他們常年受人欺壓,生活在不見人煙的黑暗地方,因而一旦接觸了一點陽光,便開始滋生了想要更多溫暖的欲|望。 于是,開始不滿足,開始慢慢地往上爬,開始想得到自己失去的東西。 可是他們太驕傲了,被權(quán)利蒙蔽了雙眼,被欲|望熏紅了心,自滿地將手伸向了不該伸向的地方,最終導(dǎo)致了失敗。也怪他,當(dāng)時一直沉浸在王妃過世的痛苦中,對萬事萬物不上心,對良妃的行為,他放縱有,成全也有。 但若非天子給了他們希望,賦予了他們無上的權(quán)利,讓他們有了得意的資本,事情又怎會惡化到這種地步? 不,不對……晏廣余身軀一震,天子在病重期間,母妃同他沒虧待天子半分,表面功夫也做得極好,而天子待他們始終如一,怎會突然在病好后不問是非就變了臉?再往深處想,天子從突然崇幸良妃再到將其捧至高位,這過程似乎太快了,前后耗時不過一年,而當(dāng)年得盡天子寵愛的賢妃,還是用了數(shù)年時間,才坐上貴妃之位的。 晏廣余渾身一凜,寒意再生,他感覺到有一只無形的手從一開始就在悄悄地往他頭上壓來,但當(dāng)他醒覺時,他卻已被困于他人鼓掌之中,起不來了。 晏廣余沒有再多說什么,拍著良妃的背安慰著她,言道自己定會替她說情。良妃泣聲不斷,依舊不停地問,為什么為什么。 可是為什么,誰人也答不上來,天子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才會這么做。 連晏殊樓也猜不到,帝心難測。 “銘玉,你說父皇這是為何?”晏殊樓靜靜地躺在杜明謙胸口,聽著他規(guī)律的心跳,“雖然結(jié)果在我們預(yù)料之中,但我未想到,竟然是父皇先一步出手了。” 杜明謙也匪夷所思,將晏殊樓懷抱緊,拍了拍他的后背:“帝王之心,豈是你我能猜的。我只能說興許是為了你母妃罷。” “啥?”晏殊樓被這回答嚇住了,“為何會是為了我母妃?莫非……” 兩心的想法連成了一線,杜明謙心有靈犀地點了點頭:“你可還記得母妃忌日之時,圣上同昭其說過的話么?”看晏殊樓點了點頭,他續(xù)道,“圣上告知昭其,無論如何都要相信他還是愛著母妃的。當(dāng)時你我在場,他為何不對著你我來說,而對著昭其說。我想其實他是想暗示我們,因為他愛著母妃,他便不會去做對不住母妃的事情,因此,他不會變心去愛上良妃。那么進一步,很可能他從一開始捧高良妃,便是為了今日讓她摔得徹底。當(dāng)然,還是那句話,帝王之心深不可測,你不懂,我也不懂。但無論如何,良妃都以悲劇而收場了。” 晏殊樓沉默了許久,將腦袋往杜明謙的頸上蹭了蹭:“我想過良妃有很多種結(jié)局,但獨獨沒想到,竟然是父皇親手將她推到這個結(jié)局的!那時我還想先放任她得意一陣,待父皇病好后再向父皇呈上她干涉內(nèi)政的證據(jù),讓父皇定奪。可惜,被父皇先了一步!這么一想,銘玉,你說父皇可是故意病得如此之久的?” 眼看這些猜測越來越朝不可捉摸的方向發(fā)展,杜明謙適時地吻上了晏殊樓的唇,將所有的話都止住了。 帝王之心不可測,再猜下去對他們都沒有好處,他們只需知道結(jié)局便可。 然而他們不猜,不代表他人不猜。 良妃在晏廣余走后,崩潰了,她以淚洗面,淚流不斷,想要的東西即將唾手可得,卻仿佛一枕黃粱,醒來后一揮而散,曾經(jīng)的輝煌不過是夢中虛影。 吱呀的推門聲倏然響起,她淚眼朦朧地望去,只見夕陽之下,一道身影背光而入,緩緩地走向她的面前。 余暉金光渡在那人身上,散出了奪目的光芒,一瞬間,良妃雙眼綻放神采,高呼一聲“圣上”便沖了上去。 可惜,終歸是黃粱美夢一場。 來人并非天子,而是一直伺候著良妃的嬤嬤。 “是你……”良妃所有建立起來的希望瞬間灰飛煙滅,她冷笑著,搖搖欲墜地晃著身體,“你還嘲笑我么?” “良妃,”嬤嬤十分鎮(zhèn)定,不冷不淡的語氣中不知是何情緒,她沒有多說什么安慰的話,只將手中一樣?xùn)|西遞了出來,“這是圣上讓奴代為轉(zhuǎn)交給您的,請您收好。”說罷,不待良妃細看接受,就將良妃的手拉起,強行將東西按入良妃掌心,“圣上還讓奴轉(zhuǎn)交您一句,世事輪回,因果報應(yīng),若不想再報應(yīng)至他人身上,最好將秘密爛在肚里。” 良妃低垂下頭,望向手中的東西,赫然臉色大變。 這東西竟然是玉質(zhì)貔貅! 沒有人比她更懂得這塊貔貅意味著什么了,從她手中送出,最終又回到了她的手里。一切因由它起,果亦由它結(jié)。 當(dāng)年的一時心狠,將貔貅連同天子、皇后、賢妃、十六殿下以及孫嬤嬤連在了一起,為了這東西,葬送了多少人的性命。如今它又出現(xiàn)在她面前,以一種幾乎諷刺的形態(tài)在告訴她:你以為你害死人,還能逃之夭夭么,不,從你害死人的那天起,你就將你自己送入了這張你自己織就的死亡巨網(wǎng)里,就像在迷途的樹林中,走到哪里,最終都會回到起點,出不去了…… 良妃驀地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她仿佛看到面前站立著一位一手遮天的偉大帝王,以藐視螻蟻般的目光睥睨著她,輕蔑地告訴她,想瞞著朕?妄想! ☆、第七十三章 ·三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