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嗯,這倒也是,”杜明謙頷首,將晏殊樓往床上推,“你累了,快歇歇罷?!?/br> “你也睡!”晏殊樓不依不饒,抱著杜明謙的腰將他一并帶到床上,“你不睡我也不睡!” “我方睡醒……” “睡不睡!”晏殊樓睜大了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大有你不睡,我也不睡的架勢。 杜明謙無奈,顧及到晏殊樓的身體,給他褪鞋除襪,自己也一并褪了,就擁著他上了床,蓋著被,抱著他睡了。 晏殊樓開心地在他臉頰邊蹭了蹭,又捧著他的臉親了一口:“賞你的!感謝你昨日幫我寫東西,辛苦了?!?/br> “身為王妃幫王爺那在情理之中,王爺睡罷?!?/br> 晏殊樓一巴掌就蓋到了杜明謙明亮的眼上:“你睡了我再睡!要睡著!” 杜明謙萬般無奈,按著他的手,垂下了雙眼,就睡了。 這一覺醒來時,已經傍晚,當從略暗的光線中尋到一絲光源時,杜明謙就看到了床頭掛著的一幅東西—— ☆、第六十一章 ·壽辰 那是一幅寫滿了字的紅色橫幅,同他昨日所寫的橫幅大小一致,炫耀著掛在床尾的墻上,無論躺下或是起身,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這橫幅。 湊近一看,只見上邊字字句句都如灌滿了蜜糖,甜到人心里去了。 “此生得君,夫復何求。” “前生與君痛心別,今生與君相惜好。” “攜君之手,與君共生。” “如何如何!”晏殊樓不知從哪蹦了出來,衣衫整齊,端著一張笑瞇瞇的臉蛋,得意洋洋地顯擺著那張橫幅。 “這是你寫的?”雖然認出了橫幅上的字跡,但杜明謙還是不敢相信這驚喜的一幕。 “當然!”晏殊樓抱著杜明謙親了他一口,“除卻我還有何人!怎樣,銘玉你喜歡么!” “喜歡 ”,杜明謙因訝異而微張的唇,慢慢揚起,繼而化開了一個笑容,他發自內心一嘆,環過晏殊樓的腰身,主動地在他臉上落了一個吻,“原來你昨夜未歸,便是為了這事?!?/br> “嗯!”晏殊樓拉過杜明謙昨日寫得紅腫的手,輕輕按揉著他的指尖,“你昨日寫得如此累,我寫回一份給你,也是理所應當?!?/br> “何必,我寫的又不是給你的,你若真感激我呢,呶,臉蛋在此,求王爺賞。” 晏殊樓哈哈大笑,捧著杜明謙的臉回了一個吻,就擁在一起說些情人間的甜言蜜語,卿卿我我。 不久,晏新到來叩門,晏殊樓嘟囔了一聲,丟下杜明謙就往外走。 不知晏新同晏殊樓說了什么,晏殊樓突然激動起來,杜明謙在房內聽得奇怪,下床貼到墻邊一看,只見晏殊樓手中拿著一張折起的大紅東西,瞧起來好像是他昨日寫的橫幅。這東西不是差人拿去送給圣上了么,怎么還在這里,若是送得晚了,豈非會誤了時候。 誰知晏殊樓卻將橫幅折疊得整整齊齊,遞給晏新:“快去快去,別問了,找個盒子裝起來,別被銘玉發現。” “什么東西不想讓我發現?” 杜明謙聲音一落,晏殊樓的身體就僵硬了,一瞬間,他將橫幅使勁往晏新懷里塞,低聲催促:“快走快走!” 杜明謙身影一晃,恰恰擋住了晏新的前路,他淡然自若地從晏新懷中抽出了橫幅,展開一看,果真是昨日他所寫的那份:“裝起來,不被我發現,嗯?初珩,送給圣上的禮物需要如此神秘?” “我……我喜歡神秘不成么!” 晏殊樓只要作謊,就習慣性地結巴,杜明謙雙眼一瞇,靠近他一步,再次問道:“初珩,你騙我?” “誰騙你了,就是送給父皇的,你還給我,讓晏新拿去辦!” “不給,”杜明謙將手一背,不讓晏殊樓奪回,“你老實告知我,你拿這東西想去作甚?” “什么都不做!”晏殊樓急了,直接動用輕功去搶,但杜明謙早有防范,讓他搶也搶不著。 “你若不說,小心我弄爛了?!?/br> “不成不成!你還給我,那是我的寶貝!” “啊呀,好似爛了……” “什么!”晏殊樓大驚,奪過橫幅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發現完好無損,氣得一瞪,就對上了杜明謙促狹的眼,“銘玉你騙我!” “瞧你如此緊張,初珩,你可是故意訛我寫這東西,以讓自己收藏?”杜明謙笑著戳了戳晏殊樓氣鼓鼓的臉蛋,補了一句,“說實話,不然我真的將其弄爛了。” 掩藏許久的心思被人發覺,晏殊樓耳朵一紅,偏過了頭承認道:“是……是又怎樣。” “為何要這么做?你若想要,跟我說便是,我寫給你。” “你從來都不曾夸過我,更何況寫這些夸我的話……因此我只能騙你寫這東西,安慰自己了。本來想要你的真實字跡,但生怕你懷疑,就讓你寫百種字跡了。晏殊樓氣惱地把臉一橫,倏然又軟下了話音,不過,你比我聰明得多,許多事情想得比我周到,待我遠比我待你得好,你不夸我是正常的。 杜明謙的心里真不是滋味,同晏殊樓在一起以來,他的確不曾夸過晏殊樓一句,反而是晏殊樓常常親他,夸贊他。這事情上,還真是自己欠他的。 “初珩,其實你對我的好我都明白,不然當日我便不會敞開心懷同你在一塊了。來,將橫幅拿給我,我重新寫一份,告訴你我對你的真實感受?!?/br> 晏殊樓最終還是執拗不過,將橫幅給了杜明謙。 后來,看到杜明謙重新寫過的橫幅,晏殊樓喜極而泣,抱著杜明謙啞口無聲,不比他所寫的一堆文縐縐話語,杜明謙的話簡單明了,直刺心底深處,寥寥幾句道出了前世今生對晏殊樓的深深愛戀。 晏殊樓恍然發現,其實愛不用什么文縐縐的歌頌,只用幾句簡單的話,道出相處的點點滴滴便足矣…… . 日夜輪回,時光而逝,半個月后,終于迎來了天子的壽辰。 這一日天子陰沉多日的臉上,終于稍稍見了晴,平素皺起的眉頭也高興得揚了起來。 晚宴之上,吹拉彈唱,鼓瑟笙簫不絕于耳,皇家子弟歡聲笑語,后宮之人濃妝艷抹,百官恭敬守禮。 依照規矩,在晚膳開始前,會先由到場參宴之人,按照與天子親疏關系的順序送禮。排場之大,于公公還得專門騰出一大長桌用于擺放各式各樣的禮物。 當先呈給天子的,便是前太子晏子陽的禮物。他的太子身份雖廢,但皇家身份尤存,送禮也是應當。晏子陽依禮派人送來了封地當地百姓特有的食物供天子品嘗,其味道之好,讓對其一直有氣的天子都消了幾分怨,還特意派人去采買一些回宮。 打頭陣的禮物能得到天子大贊,后方急于借此機會討好天子的人都迫不及待了,興致高昂地等著天子過目他們的禮物,一時間場上熱鬧非凡。 齊王晏廣余仍在邊境前線,他派人給天子捎帶了前線的好消息,并給天子帶回了一壇當地的烈酒,那烈酒一經開封,濃郁的酒氣就讓在場之人醉得云里霧里。 天子的興致被挑了起來,四皇子的禮物看罷后,急忙喚人快些上禮,勿耽誤時候。誰知,輪到晏殊樓的贈禮時,卻不見有人將禮送上,于公公又喊了幾聲,依舊不見人,他急得頭上冒汗,忙同有些冷臉的天子解釋道:“燕王殿下正忙于各地奔波,興許這禮物正在趕來的路上。” 天子眉頭一蹙,一張臉拉得老長,揮揮手讓于公公繼續收余下的禮物。后來的禮物不知是因天子心情不佳的緣故,還是禮物過于普通,天子都高興不起來,只在晏昭其獻出一幅自己畫的天子畫像時,方稍稍揚起一抹微笑,慈愛地摸了摸晏昭其的腦袋。 琳瑯滿目的禮物看得天子眼花繚亂,他收禮的興致逐漸下滑,也失了期待的驚喜。他困倦地打了個呵欠,抬眼無神望天,正見天朗氣清,天氣正好,可惜明月獨獨缺了一邊。月色朦朧,燈火迷離,眼前的人影搖來晃去,被酒醺暈的腦袋昏昏沉沉,萬物投在眼中都如隔霧看花,水中望月。桌前燃著的香爐生出裊裊白煙,天子仿佛看到,一個沉在記憶里的人踏著煙霧而來,清秀脫俗,笑靨如花,向著他徐徐伸出素白的手—— “賢妃……” “圣上,圣上?!庇诠皶r地拉回了天子的神智。 天子一驚,咳了一聲端正坐好,發現已輪到后宮之人送禮了。 皇后已廢,目前地位最高的便是淑妃了,她當先出列,盈盈一拜,將自己親手縫制的棉襖呈給天子。天子不冷不淡的謝過,繼續讓后面的人送禮。 后宮之人足不出戶,不及皇子們可四處搜羅奇珍異寶,送的東西均是自己制作的東西,天子看一眼就沒了興趣,一直到良昭儀所送之物的出現,方讓他眸中熄滅的火熊熊燃起。 良昭儀所送之物及其簡單,但卻徹底征服了天子的心,只因她送的,是一種特別的熏香。 “妾身不才,只會做這些玩意,讓圣上見笑了?!睙艄饷髅模瑢⒌痛怪^的她,剪出三分半遮半掩的嫵媚之態,“妾身聽聞圣上近日休息不好,特意令人去賢妃的外家找熏香,妾身因此令人打聽了類似的熏香配方,做了這寧神香,以助圣上安眠。” 賢妃,熏香…… 賢妃走后,將那特有的凝神香一并帶走了。天子雖派人去找來同樣的凝神香,但其香卻失了原來的味道,天子后知后覺,原來他少的不是凝神香,而是那個身帶凝神香味的人。 今日,良昭儀刻意在衣物上熏了自制的寧神香,令天子聞之,恍如再見故人,再聞其香。 天子龍顏大悅,在其思念賢妃之刻,良昭儀送來的寧神香無異于一股貼心暖流,匯入他受傷的心,補上了他思念的缺口。 天子連忙讓人將香爐里的香換成了寧神香,深吸一口,味道極佳,同賢妃的凝神香有異曲同工之妙,他拊掌大贊,樂得眉頭都豎起來了。 良昭儀退下后,后宮之人或艷羨,或嫉妒,卻不得不說,良昭儀這一招,用得險,卻也用得及時,用得對地方。 因此后面之人所送之禮,與良昭儀的相比而言,都暗淡了顏色。天子方起的興致,又消了下去,直到杜御恭的禮物獻上,他方再次重展笑顏。 ☆、第六十二章 ·禮物 “御史中丞,杜御恭,禮至!” 隨著于公公一聲長報,只見下方四人將一物從遠處緩緩抬來。那東西從模糊的一個小點,再至清晰地印入眾人眼簾,那一刻,全場嘩然。 “臣杜御恭獻禮,恭祝圣上萬壽無疆?!倍庞щS著那一物出現在眾人面前,撩袍下跪,一絲不茍地將背脊挺得筆直,極盡恭敬之態。 但眾人的目光早已被那禮物奪去,分毫都不留給他。 此時若是晏殊樓在場,定會大驚,只因這禮物,竟然是用萬個小小的壽字組成的一個大壽字,而這禮物恰好是前生晏品城所贈與給天子的! 即便這贈與者換了個人,天子對這禮物的喜好依舊未變,他將模糊的雙眼揉了一揉,半傾著身體拉長脖子一看,樂得招手讓人將這禮物呈上來給自己再看個仔細。 紅紙為底,金色為字,鮮艷的顏色讓人的心情跟著喜慶起來,天子摸著這裱好的壽字,愛不釋手。密麻的小字字體工整,沒有一個字寫得歪曲,可見書寫之人的用心與耐心,由小字構成的大字也極其合宜,不過多出一撇一豎,整幅作品就像是天然形成的一樣,無可挑剔。 天子的胡須高高一翹,哈哈大笑,滿臉都盛滿了笑意:“好好好!”接連三個好字都難道盡心中的高興,他站起來將這壽字摸了又摸,揮手讓杜御恭站起,上上下下將杜御恭打量了一番。杜御恭是近來才開始進入他視線的人,雖其以前毫無光彩,但若經過精雕細琢,定能綻放其背后的光芒。 天子滿意地點了點頭,心中已有了一番計較,未免耽擱后面百官的送禮,他依依不舍地讓于公公將壽字放至一旁,繼續讓后面的人獻禮。 可是心中有了最愛,看別的東西都有曾經滄海的感慨,當最后一位官員的禮物送畢后,天子臉上因高興而起的波瀾已經平息。 天子悵然一嘆,一夜得禮物上百,心頭好卻只有兩個,何其凄涼。眼看時候差不多了,他無力地揮了揮手,令人開席。 宴席一開,頓時滿園溢滿歡聲笑語,觥籌交錯,推杯換盞,酒過三巡時,耳邊的鼓樂聲都漸漸地遠離,歌女的放聲歌唱,舞女的長袖揮舞,都朦朧不清了。 天子已有了幾分醉意,今日高興,一喝就上了癮,停也停不住。他斜斜地撐著扶手,支著頷,雙眼迷離遙指著下方還在相互敬酒的官員,結結巴巴地喊上幾聲:“喝……朕高興……喝……”眼皮子一耷,已是醉得不清,將睡欲睡了。 于公公忙喚人將醒酒湯端上,伺候著天子喝了幾口,方讓其稍稍回復一些精神。于公公正要勸天子結束夜宴,卻聽宮人忽然一聲長報:“報——燕王禮物送至!” 宮人尖細的嗓子高高吊起,還帶了幾分激動,使得聲音十分刺耳難聽,一下子就讓眾人的酒都驚醒過來。 眾人拉長了脖子,搖搖晃晃地凝注視線去看,只見長路盡頭,竟有數人分開兩排而站,拿著一塊寬大的軟質紅布,小心翼翼地往天子方向而去。 待其站定了,眾人方發現,他們手中拿著的竟是一張寫滿了各種字體的橫幅,但由于離得有些遠,上邊寫的什么字卻是看不清。 天子迷糊地揉了揉眼,狐疑問道:“這是什么東西?” “啟稟圣上,此乃燕王給您精心準備的壽禮。燕王多日來游走各處,以圣上的名義安撫民心,為百姓解憂,將圣上美名傳播四方,而這橫幅上的字便是各地百姓因感激圣上而寫的,燕王為了準備這等禮物,耗時許久,更因湊不齊萬條字句,而連日奔波各處,導致禮物今時方至。懇請圣上念在燕王奔波勞碌的份上,不予計較其禮物晚歸?!?/br> “竟有此大禮?快快快,呈上來給朕看看!”天子雙眼锃然亮起,身體半傾,恨不得立時撲到橫幅之上看個仔細,于公公趕忙讓人將橫幅呈上,卻發現這橫幅竟一路排到了花園盡頭,可見其寬大程度。 天子目瞪口呆,索性攙扶著于公公下了臺,親自過去觀看。 一路走下去,天子笑容越揚越高,那些字句竟比醒酒湯還來得有用,讓天子高興得連酒醉而虛浮的腿,都站得筆直了,他直接丟開了于公公的手,負手一字一句仔細觀看。百姓的字不比讀書人的來得好看,有些龍飛鳳舞,令人難辨,但天子卻看得高興,還同于公公一塊兒研究那些看不懂的字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