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初珩,”杜明謙按住了晏殊樓的手,輕輕搖首,“鎮定些。”他再問了李寡婦幾句,都得不到更有用的消息后,半拉半拽地帶晏殊樓走了。 “銘玉,你說,這時候我還能信誰?” ☆、第四十九章 ·離宮 “還能信誰,”杜明謙好似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話,驀地捧腹大笑起來,看晏殊樓摸不著頭腦,他在他臉上輕輕地落了一個不輕不重的吻,“初珩,你要知曉,在這世上,誰都可能背叛你,誰都可能欺騙你,只有一個人不會。” “是誰!”晏殊樓缺了根筋,還傻乎乎地問。 杜明謙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他的,把兩人的距離貼得更近:“還會有誰,自然是……” “昭其?” “……不是。” “外祖?” “……也不是。” “噢,我知道,”晏殊樓一拊掌,捧著杜明謙的臉咬了一口上去,“是母妃!” “……” 杜明謙狠狠地掐了一把晏殊樓的臀部,甩袖便走,同這沒情調的人說話,真是浪費感情! “銘玉你生氣了?”晏殊樓小跑著追上他,笑瞇瞇地把自己的手指擠進杜明謙的指縫中,親了親躲避他的臉蛋,“我說的玩笑話,我當然知道,這世上最不會背叛我的人,就是銘玉你了。” 杜明謙身體一僵,就被晏殊樓趁機奪了一個吻,眉梢微挑,他不死心地追問:“你真知曉?那你怎么不說,我不會欺騙你。” “你不會欺騙我?!”聲音一揚,晏殊樓抓著杜明謙的手啃了一口,“你還好意思說,你每次都騙我!” “我騙你什么了?” “騙我……騙我……”晏殊樓臉上迅速地染上了紅色,他垂下目光又往上挑,還能騙他什么,每次杜明謙總有借口,把他騙上。床,可是這等害臊的話,他還真說不出口,“總之你每日都在騙我!” 看他連脖子都紅了透,杜明謙不忍心逗他了,在他臉頰上啄了一口,壓低了聲線問道:“那你受不受我的騙?” “騙都騙了,還問那么多作甚!”晏殊樓退后一步試圖遠離他的溫度,卻被他先一步將自己攬在了他懷中,“光天化日之下,別動手動腳!” “那你的意思是,非光天化日之下便能動手動腳了?” “我什么都沒說!”晏殊樓拍開了摸自己臀部的手,“不同你廢話,說正事說正事!你認為我們現今該怎辦?” “還能怎辦,”杜明謙又肆無忌憚地摸上了晏殊樓的腰,將人壓到了自己胸膛前,咬了咬他的耳朵,“不管誰人說的話是真,誰人說的是假,他們最終要害的人,均是皇后。” 晏殊樓揉了揉自己的耳垂,瞪了杜明謙一眼,分析道:“良昭儀因皇后之故,多年不能見親子;陳一因犯事被趕出了皇后寢宮;孫嬤嬤侄兒之死,我猜也同皇后有關,畢竟會追殺孫嬤嬤這個知情人的,也就只有皇后了。因此這三人對皇后都有怨言,是以有可能都將母妃的死因嫁禍給皇后。” “但是……”杜明謙捏了捏晏殊樓的臉蛋,試圖將他臉上的緋色揉下去,“要嫁禍一個人有許多種方式,為何偏偏這三人將母妃死因嫁禍給皇后呢?” “這倒也是……” “初珩,我問你,”杜明謙倏然放開了抱著晏殊樓的手,斂下了笑意,正色道,“為了尋出害死母妃的真兇,你是否窮盡一切的法子。” 晏殊樓點點頭:“當然。” “那若是讓你去害一個很有可能是無辜的人呢?” “那便得看是什么人了……” “譬如皇后。” 晏殊樓一頓,哈哈大笑起來:“她?她算何無辜!母妃在世時,她沒少給母妃使絆子,只是母妃一直攔著我,我方未發作,只是現在時機還未成熟,我還未動她罷了。” “那便好,”杜明謙會心一笑,“那我們便用她引出真相罷。” “怎么用。說來聽聽!” “不著急,”杜明謙攬著他的肩頭往回去的方向走,“待我們回去后,慢慢說,啾……” 這一日,兩人私底下說了什么,無人知曉,外人唯一知道的,就是翌日起來,晏殊樓的行走姿勢異常古怪,時不時還得扶著自己的腰,低聲嗔怨:“不就是昨夜我出的主意妙過你的么,至于這么賣力么!” “你說什么,嗯?” 身后傳來的陰森森一聲,頓時讓晏殊樓臀部一緊,一溜煙地跑了個干凈:“我什么都沒說!” 之后,晏殊樓帶著杜明謙賞遍了芳城的風景,還帶著他去嘗了正宗的桂花糕,逗留了數日后,他們便準備好了行裝,打道往通方向與易容成他們的人會合了。 由南方的芳城前往中部的通州,需要耗費將近半個月的時間,而為免杜明謙身體抱恙,晏殊樓刻意放緩了行程,使得耗時更久。 而便在他們趕往通州時,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原來晏品城得到了“晏殊樓”等人的救濟,死里逃生,不敢再留待暴民易動的通州,急匆匆地在病好的翌日,就收拾了東西打道回府。誰知通州未染病的百姓不知受誰鼓動,一窩蜂地涌上來,為表達自己誤會晏品城的愧疚之心,送禮的送禮,磕首的磕首,將晏品城的馬車堵得寸步難行,后來,不知何故,馬車意外被弄翻了,倒地之時,嘩啦啦一大箱的真金白銀灑落在地——這些均是晏品城一路上貪來的錢款。 當時在場眾人臉色微變,尤以晏品城更盛,這真金白銀放在車上,卻未拿出來救濟通州百姓,誰人見之,心底都會有或多或少的想法。正是尷尬的時候,“晏殊樓”倏然上前,拍了拍晏品城的肩頭,道了一句:“六皇弟,不是皇兄說你,你這記性得改改了!這賑災的錢款怎么能忘了發放呢,若是被父皇問起,豈非出大事了!快快快,快替六皇弟,將這些賑災錢款發放出去。”后來晏品城的臉色有多難看,旁人就不知了。杜明謙只知道,得知這消息的晏殊樓笑得前仰后合,抱著他親了一臉的唇印…… 這事情在晏殊樓的刻意安排下,傳到了宮中,所謂的賑災之銀雖可糊弄通州百姓,可卻瞞不過天子的火眼金睛,天子一聽此消息,便猜到了那箱金銀從何而來,氣得當場下令,著刑部將晏品城秘密壓回,他要親自審訊這在瘟疫盛行的檔口,還貪百姓錢財的淮陽王! 通州百姓雖然因“賑災錢款”而安定下來,可流言依舊傳了出去,直刺璟朝皇家人昏庸無能,貪財好利,欺詐百姓錢財,把天子氣得火冒三丈,聞訊當場就咳了血暈倒。正是六神無主的時候,一直以病為由,被皇后秘密禁足的太子晏子陽,著人私下瞞著皇后遞了道折子給天子,給其出了一個主意,天子甚感欣慰,令人去辦,果然消了一些風言風語。趁天子大悅之時,晏子陽請旨,請求前往京城附近的城鎮,安撫民心,重揚國威。 天子那是一萬個不樂意,自己病重,齊王出征,燕王與淮陽王在通州,晏子陽若是再離宮,那宮中便無人主持朝政了。可這是晏子陽能逃離皇后魔爪的一個機會,他焉會錯過,頂著皇后的壓力,他想辦法沖出了困著他的東宮,前往朝臨殿,磕首請求天子應允。天寒地凍,晏子陽跪地不起,其誠心感動了天子,天子遂允了晏子陽的出行,準其帶親衛百人,隨行大夫數人一同上路。 當夜,聞訊的皇后氣極,將晏子陽狠狠地掌摑了幾掌,拉著晏子陽跪倒在天子的面前,祈求天子收回成命,然而在天子詢問晏子陽意思時,晏子陽完全不顧皇后狠毒的目光,表示自己前去的誠心。皇后再無他法,只能私底下又打了晏子陽幾掌泄憤,眼睜睜地看著他離宮。本來皇后還想安插自己的人手進去,誰曾想到,天子為了保護晏子陽安危,派去的親衛皆是完全聽命于天子的人,令皇后的人無從插入。于是,晏子陽就成功借由此事,脫離了皇后的掌控。 另一邊,璟朝各地的消息不斷地傳到行路途中的晏殊樓兩人手中,兩人的臉色時喜時憂,但以憂過多。這日聽聞晏子陽離宮的訊息后,晏殊樓的臉色更加沉了:“前生的時候,太子晏子陽離宮不久,突逢暴亂,太子晏子陽被亂民害死。” “你相信?”杜明謙唇角勾起,斜挑起眉梢看他。 “不全信,”晏殊樓搖首道,“太子晏子陽同皇后并不親睦,其實一直想脫離皇后掌控,離開皇后,是以……”倏然,一雙手快速地捂上了他的唇。 不遠處有打斗聲! 此時他們走的正是夜路,前后不著村不著店,凡事都得小心為上。兩人同時與對方點了點頭,令晏新停馬后,將包袱一并帶出,一人一邊挑著晏新的胳膊,帶著他飛上枝葉較為茂密的高樹,掩蓋蹤跡。 杜明謙腳步一移,堪堪擋在了晏殊樓與晏新的面前,使了個眼色,讓晏殊樓看著晏新——晏新不會武功,呼吸吐納不及學武之人,很容易就會被武功高強之人發現身影。 兵器相接聲從遠至近而來,數道奪目白光刺入雙眼,讓他們將兵器上的血腥一覽無遺,殺氣泛出砭人肌骨的寒意,晏殊樓捂緊了晏新的唇,將一縷內力送入他的體內,以緩解他因殺氣而生出的不適感。 來者人數眾多,竟有十人,其中九名蒙面黑衣人,正在圍攻一名青衣男子。從其武功以及架勢來看,這下方眾人的打斗似乎是江湖仇殺。 杜明謙目光緊鎖在下方之上,青衣人的武功不弱,對上九人也是游刃有余,但看他腳下滴血,顯然已經受了重傷,即使能將那九人殺盡,他恐怕也會有性命之險。 眼看下方之人掠過了他們的馬車,杜明謙松了一口氣,看來這些人的目標并非他們,也并非劫財。但相比輕松的杜明謙,晏殊樓的心卻狠狠地提了起來,這群黑衣人的武功路數,總感覺在哪兒見過,可一時之間,他卻想不起來。 便在他回憶之時,一場廝殺在青衣人的快刀之下,有如重石墜湖,蕩出余震后悄無聲息地止了。尸體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九名黑衣人竟無一生還,青衣人筆直的身體微微一晃,扶著一旁的高樹喘了幾口氣,扯開衣袖粗略包裹了一下傷口。處理好后,他抖掉了刀上殘血,冷冷地收刀回鞘,雙腿方邁,突而毫無征兆地一提身,寒刀出鞘,刀氣霹靂般刺向高樹上的晏新。 杜明謙將晏新一推,另一手抽出腰際軟劍,憑空劃開冰氣,迎上凌厲的刀氣。 轟!一截樹干在雙方的刀劍氣下斷開,重重跌地。晏殊樓跳下高樹,將晏新放下地,轉身就去幫助杜明謙。 兩人武功本便不弱,加之青衣人已經受傷,很快兩人便將青衣人制住,劍皆架到了青衣人的脖上。 青衣人早知自己將死,萬念俱灰,一橫眼,緊閉雙目,等著死亡的降臨,可等了半晌,卻只感覺到貼著自己脖子的寒意離去,脖上恢復了溫暖。 “抱歉,閣下突然攻擊我們,為了自保,不得已出手。”杜明謙兩人同時收劍,他有禮地抱拳拱了拱手。 青衣人緩緩睜眼,一雙鷹目凝在杜明謙的身上,竟無端透出一股兇煞之氣。 杜明謙毫無懼意,坦然相對:“這位俠士,失禮了。不過是誤會一場,我們趕路至此,忽聞打斗聲,生怕有敵人來襲,便至高樹上一避,不想竟被俠士發覺,以致造成如此誤會。” 青衣人臉部線條有幾分生硬,一股冷意從他目中竄出,侵入杜明謙如和風般的笑容之上,冷得杜明謙打了個抖。本以為那人會拔刀相向,卻不想,那人靜默地收刀回鞘,轉身便走,不帶一絲的風塵。 然而,晏殊樓突然身影一晃,擋在了那人面前。 “且住,我有話問你!” ☆、第五十章 ··青衣 青衣人目光微挑,凝注在晏殊樓面上時,稍有怔忪,復又恢復冰冷的模樣。 晏殊樓遲滯一瞬,轉首指向一地的尸首,努力平復內心波瀾:“敢問這位俠士,這些刺殺你的是何人?” 青衣人側首時,恰好同杜明謙的臉對個正著,他又是一次表情微變,但始終不置一詞。 “這位俠士,可否告知一二?此事對我們至關重要!”晏殊樓快沉不住氣了,杜明謙上前來按住他的肩頭,以免他大動肝火。 可惜,那青衣人始終不言不語,冷冷地盯著他們,哪怕血流如注,剝奪了他僅有的精神力,他依然挺直腰板。冷汗直流,他似乎沒有時間再堅持下去,看晏殊樓有些松懈時,他腳步一移,就要運起輕功離開,誰知,晏殊樓又攔在了他的面前:“慢著,先回答我的問題!” 眼看那青衣人臉色愈發慘白,杜明謙過去按住了晏殊樓,搖了搖首,下頷一抬示意晏殊樓注意那青衣人的傷勢。 得了晏殊樓的放行,青衣人氣力已然耗盡,面容松動,終于撐不住地用手捂上了傷口,轉首就要離去。 “接著!” 一物憑空射去,青衣人一折身,迅速拔刀—— “別,那是傷藥!” 只是一瞬的停滯,嗡地一聲鳴后,那一物竟被黏在了刀身之上,青衣人平目看去,果真是一瓶傷藥。 “此乃上等的金瘡藥。”杜明謙從晏新手中接過繃帶,又朝青衣人丟了過去,“你傷勢不輕,期望你能堅持下去。”末了,又添了一句,“我是敬重你,你切莫多心。” 青衣人接過繃帶,定定地看著那瓶金瘡藥,還未啟封,但光從那瓶身繁麗的花紋來看,便知此物不俗,他同杜明謙點了點頭,運起輕功絕塵而去,只留下一竄的血跡,刺目地映在地上。 晏殊樓定然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越看越覺得有些熟悉,方才青衣人同黑衣人打斗的場景,也再次在腦中慢動作的浮現,最后定格在青衣人方才回手接金瘡藥的一幕之上。“銘玉!”他握住了杜明謙的手,驚悟道:“銘玉,此人我見過!不不不,應是說,此人的武功連同方才那些黑衣人的,我都見過!” “嗯?”杜明謙疑惑問道,“何處見過?” “在數月前的狩獵場內!”晏殊樓更激動了,驀地睜大了眼,“對,我記得清清楚楚,當時我一面同刺客對敵,一面觀察他們的武功路數,他們的武功同今日這幾個黑衣人的一致!只是時日有些久了,我記不大清了。這青衣人的武功同那些黑衣人的有些不同,不過從他接你金瘡藥的身手,以及離去時的輕功來看,與狩獵場中的刺客也大有相同。我記得當時他正在圍攻我,他的劍即將刺上了我時,晏子陽同他使了個眼色,他的攻勢軟了下來。” “等等,”杜明謙逮著他話中的信息,追問道,“你提到了他的劍,可是今日他用的是刀,會不會是你認錯了,或是兩人的武功路數恰好一樣?” “不會認錯,”晏殊樓很篤定的道,“武功路數與輕功可能師出同門,出現一樣的情況,但每個人使出的力道不同。當日我是正面同他交手的,是以對其力道一清二楚,至于當時用劍,誰知可是避免被人發現自己的刀法?誒,不說了,走走走,我們快追上!” “別急,”杜明謙卻淡定得很,“現今他身受重傷,正是最戒備的時候,我們一去容易打草驚蛇。放心罷,他走不了多遠的,我們慢慢過去,還來得及。我們先瞧瞧,這些黑衣人。”說著,回到黑衣人的尸首邊,拉開了他們的面紗,入目的皆是陌生的臉。他同晏殊樓對視了一眼,用錦帕裹手,拉開了他們的胸襟,果不其然,就著晏新手里的火把,在他們的胸口看到了一個紋印,同晏殊樓狩獵當日所見的一模一樣。 如此,便可確定這些人同狩獵場中的刺客是同一組織的了。 “有此紋印,證明他們乃是組織中中上水平的高手,而被如此多高手圍攻的青衣男子,身份實力也定不簡單。”杜明謙分析道,“根據你方才的推斷,青衣男子很可能也是組織中人,那么他被追殺,十之八|九是因背叛組織了。而我困惑的是,為何這幾位黑衣人的武功路數,我并未認出來?” 晏殊樓一頓,杜明謙比他心細,觀察甚微,狩獵場中情況雖急,但憑杜明謙的能力還是能記下刺客的武功的,如今卻未認出來,很可能……他握住了杜明謙的手,沉然道:“在狩獵場中,你趕到之時,圍攻你的并非纏著我的人,你將他們殺盡后,圍著我的人突然就跑了,追也追不上。” 杜明謙一凜,忽勾唇角:“我武功雖不弱,但我可以肯定,同我對上之人的武功定處在中上水平。因此,很可能……”他定定望著晏殊樓有些僵硬的面容,一字一頓,“我與你遇上的,并非同一組織的人。呵,攻擊我的人,招招致命,攻擊你的呢?” “雖然厲害,卻不致命。”說完這句話,晏殊樓覺得腳底板上好似被扎入了一根冰寒的針,冷意從腳心一寸寸地往身上蔓延。 “亦即是說,當時有可能有兩撥人,一撥假裝刺殺,一撥是真的刺殺。嗤,”杜明謙搖首笑了,“事情愈來愈麻煩了,你說,可會是那個一直潛伏著暗算我們的幕后之人呢?” 晏殊樓抿緊了雙唇,咬了一口杜明謙的臉蛋:“不知道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們何時去找那青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