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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江景行仍沉浸著怎么編出來能合情合理,能一勞永逸堵住謝容皎嘴的理由,沒留意他的反常。 謝容皎壓下不知從何而來的奇怪情緒,直說最困擾他的一點:“所以姬煌到底有什么把握師父你不會動手?” 世上有什么能束縛得了圣人? 他原想說的更直接點:“所以姬煌到底是握著師父你的什么把柄軟肋?” 可到喉間心底忽涌起一股酸澀,硬生生阻著他換個稍稍委婉的說法。 許是事情牽連太大,謝容皎盡顧著擔憂,他沒有察覺他的情緒實則是很不對勁的。 是很不符合他一貫的直入直出的。 他的眼睛生得太好,太亮了。 若是尋常的亮,最多做穿過云層沖開陰霾的那一束光已了不得;若是尋常的銳,劈開鐵甲如削豆腐,逼得人無所遁形已是極致。 但謝容皎眼睛里除了這些冷清的東西,看向江景行時偏偏多了一層溫情繾綣。 這可是要命的東西。 古人說先禮后兵不是沒有道理,至少江景行被他那么一望,看到他眼睛里那么點溫軟的情意,已先丟盔卸甲,編都不想編。 他也沒干什么壞事。 江景行自認這輩子他再落魄再無奈,遇到再難捱的難關時他都咬牙過下來,對得起天地人,對得起良心。 沒想到唯一一次差點捱不下來的會是在謝容皎這里。 幸好他的不忍心救了他。 他連滿懷善意騙一騙謝容皎都不忍心,怎么忍心讓謝容皎得知個中真相。 “姬煌有一點想錯了。”江景行若無其事移開目光,“阿辭,你若有事,我一定會動手,像十八年前為江家那一劍。” 他一字一頓,鄭重其事:“這無關江家人數多些,阿辭你一個人,不是說你比江家來得重,也不是說江家重過你。你們重逾我性命,到這個地步,再計較輕重值不值得沒意思。” 謝容皎一窒,久久難以開口。 他用盡力氣穩住袖口顫抖的指尖,生硬道:“我沒事,不會有事的。” 怎么能有事?江家出事已讓江景行嘗透沒錢的滋味,他再出事,難道真要讓江景行窮困潦倒地再靠說書算卦為生? 怎么忍心? 他總算沒抓著上個問題死纏爛打不放過,江景行如獲大赦地露出個笑容,借著要沐浴休息的借口腳下生煙回了房間。 謝容皎則在床榻間輾轉難眠,以為方才自己的窮追不舍委實不太妥當。 每個人都有自己連親近之人都不想告知的秘密,江景行對他已近乎是無休止的縱容退讓,自己再鍥而不舍追問,哪怕是出于關切之心,也不太妥當。 有些——恃寵而驕。 閃過這個詞的謝容皎手抖了抖,險些被自己抽出的一截鎮江山劍刃劃傷了手。 被心有靈犀的本命劍傷到,這樂子有點大。 恐怕接下去一段時間無顏自稱是小乘境的劍修。 謝容皎握劍握得更緊,凝眸望著鎮江山。 若有些時間該有多好。 謝容皎半輩子活在云端沒低頭彎腰求過人,不曉得煎熬是什么滋味。 他此刻閉上眼睛,在心里求天地: 千萬給他多些時間,好讓他把江景行肩頭擔子分去一半。 第55章 群芳會(十) 群芳小會畢后, 離群芳會還要幾日辰光。 江景行思索著不能讓阿辭一個人待在屋子里胡思亂想,萬一他歪打正著想到什么要命的東西。 可能真的有點要命。 于是他以晚上上街去看煙花的理由拉謝容皎出來。 謝容皎沒問他為什么今日明明是該安心臥在家中啃月餅的中秋節,而非慣例夜晚燃煙花的元宵節,只是靜靜看他一眼, 什么也沒說,轉身回書房。 阿辭從群芳小會回來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啊。 江景行心塞。 不久謝容皎從書房拿出本鎬京的風物志出來, 指著被他翻開的那一頁:“鎬京夜晚禁煙花爆竹。” “......”離開鎬京的時日有點久, 江景行他還真沒想到過這一條。 表面上江景行神色自若,瞧不出半分尷尬:;“沒事, 我們可以自己放。” 換個不熟悉內幕的人在這里,恐怕以為他是哪家不把律法放在眼里的王公子弟。 時光倒退三十年,其實也沒差大不離。 謝容皎不是。 他了解江景行。 謝容皎合上書想了一想, 問江景行說:“師父確定當真要放?” 江景行抬頭望月, 笑道:“今晚月亮很亮, 我很喜歡, 煙花很應景。” 謝容皎點頭, 沒再多說什么,只道:“那記得放個好看點的。” 江景行笑意漫過眼底,神姿秀徹俊挺如蒼松迎日出, 皓月照青山。 中秋節的街市上, 遠不如平時熱鬧。 大多人忙著在家吃一份芋頭照白糖,等酒足飯飽后, 心滿意足端上新起爐灶出來的一盤熱騰騰月餅, 就著倒映出一輪滿月瑩瑩的一盞清茶解膩吃下肚去, 興致上來便多幾句嘴侃一侃時政大事,九州格局。 唾沫橫飛聲里真真假假,假的是天下朝廷,紛亂莫測,僅有極少數站在山巔的幾個人能大概對天下大勢做到心中有數;真的是家眷親情,是實實在在可以握在手心去把握的。 盤里的月餅只剩下碎屑,天邊的月亮剛圓到無暇。